刚来到乾坤殿外,李逸云便听到殿里传来互不相让的争吵声,其中一方竟似自己的师兄刘甫。他快步走入殿中,刚在自己的位置坐好,还未来得及仔细听双方争吵的内容,便听一声悠长的呼喝:“陛下驾到!”他又连忙站起身来,和众大臣一齐躬身高呼:“见过陛下!”
    穆王不冷不热地说了声:“免礼。”众大臣依言起身落座。李逸云向上瞧去,只见穆王眉头微皱,显然是心情有些糟糕。而还未等他发话,坐在左侧首位的一名老者从座位上站起。李逸云一瞧,正是那曾与自己颇有纠葛的太宰祭谋。
    李逸云心中带气地瞧着对面走出的老者,只见他面对着穆王,朗声道:“陛下,老臣以为,祖宗之法不可变!刘大夫所言,法令实在过于严苛,于苍生无福!还请陛下斟酌。”
    话音刚落,李逸云就见刘甫从对面距离祭谋不远的地方走上前来,针锋相对地道:“陛下!臣以为不然,天道流转,世事变迁,天地在改变,而我们的律法也该随势而变。三代不同法,文王武王之法的确圣明,但距今已有百年,难免有些不再适于当今之时,像先昭天子之殇,还有今次犬戎南袭之祸,其根本皆在于此。因此,臣以为,变法势在必行!”
    又一个令李逸云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是楚戾说话了:“陛下,臣也以为,刘大人此言有理有据,夏、商之亡,固有其主荒淫之故,但却也有墨守成规之因,若是早有圣明之主变法革新,或许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一派胡言!”一名中年文士走到殿中,李逸云认得此人正是太傅吕禄,吕禄躬身施礼,直面着穆王说道:“陛下,楚大人出自昆仑山摇光一脉,传承的乃是乱世屠龙之道,怎可用于此世?至于刘大人……”他瞥了一眼刘甫:“臣闻刘大人学艺之时,便好勇斗狠,入仕之前时常与人争斗!如此之辈,陛下又怎能听他之言变法?还请陛下仔细斟酌。”
    李逸云本来嫌麻烦,不想再参与了,此时听这人一番话如此评价刘甫,心中发怒。也走上前来,大声道:“陛下,臣觉得吕大人此言差矣!怎能凭世间风闻来判别人的品行?臣幼时曾与刘大人其相交多年,刘大人的确自幼胸怀大志,但却是心怀苍生,为天下谋福祉的壮志,他绝不是好勇斗狠恃强凌弱之人。相信以陛下的圣明也必然对刘大人有自己的判断,定夺之时,也不会因别人的一面之词而有失公允。”
    李逸云的一番话说下来,既为刘甫辩解,又顺便赞扬了下穆王,顿时让穆王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同时,许多摇摆不定的大臣见近日备受尊宠的“李大人”也表态支持刘甫,又瞄见穆王脸上的喜色,心中便有了计较。
    祭谋瞧着李逸云,目光中透出一丝悲凉和无奈,他摇了摇头,竟有些悲哀的道:“李大人啊!你还是太年轻!仅因为老夫昔日为难你和吕大人今日的言语不当便轻下决定。你一定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的!老夫早年与令师有过数面之缘,对他也十分敬仰,比起他来,你们差的太多啦!他日你只需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令师,你就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啦!”
    而这时,吕禄还在顿足高呼:“陛下,刘大人所定之法乃是以刑慑人,与先王所定仁义之道完全相悖!若是如此,恐怕会动摇社稷根本啊!臣知道陛下因为先王之故,想加强对诸侯的控制,但完全可以采用循序渐进之法,依臣与祭大人之策,只需二十年,不!十五年,便可使得形势恢复至成王之时的盛况啊!陛下……”
    “够了!”穆王怒喝道:“今日之事,定是要有个定论了,现在,支持刘大人的变法提议的,站到寡人的左侧,支持太宰的,站在寡人的右侧。开始吧。”吕禄还要在说话,却被祭谋拉住了袍袖,朝着他无奈地摇摇头,吕禄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年轻官员本就锐意革新,自然是支持刘甫的居多,而那些观望者,由于之前有李逸云的进言,便也一起倒向刘甫一边。一些有些偏向祭谋的大臣,见己方人数越来越少,也犹豫着踱到了另一边。到最后,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还留在穆王的右侧。
    见此情景,祭谋苦笑一阵,向着穆王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穆王一抬手:“讲!”祭谋胸前雪白的胡须轻轻抖了抖,说道:“臣年迈多病,还请陛下恩准臣就此请辞!”全场哗然!连李逸云也惊地张大了嘴,他没想到这老人竟如此坚决,再看向老人,目光中满是无奈与疲倦之意。“这老头……竟然如此伤心?”李逸云心想。
    嘈杂的议论被穆王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太宰自前朝便鞠躬尽瘁,的确该休息休息了。朕准了!”祭谋眼中含泪地答道:“谢陛下!”穆王又下令道:“刘甫,朕便命你暂代太宰之职,限你五日之内将新法全数整理完毕,尽快实行!”“诺!”刘甫语气中带着些得意的说。
    “好!那今日的朝会便到此结束,散了吧!”穆王站起身,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说道。“恭送陛下!”众臣齐声答道。
    跟着人流走出乾坤殿,和几个上来搭讪的人打了声招呼,李逸云有些魂不守舍。他想起之前在祭谋眼中看到的那缕悲哀,那么深,那么重,想着想着,越发觉得自己今日所为有些冲动了。
    “李大人?”他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一瞧,赶忙施礼道:“原来是太保大人,失礼了。”来人正是李逸云的顶头上司,六合军除了乾极坤极外,另外四军的总统帅,太保张寰。
    张寰已经五十多岁,但常年征战,身体还算健壮。他瞧着李逸云,犹豫了片刻低声说:“李大人,可是在为今日之事烦恼?”李逸云叹了口气:“正是。太保大人,下官今日,实在是有些冲动了,连事情都不知道究竟为何,便急于表态。不知太保大人可否告知一二。”张寰一笑:“这次的事,的确是牵扯甚重,说起对错,我也不敢妄言,李大人若是想知道,恐怕还得靠自己判断。”说完微微拱了拱手:“我先行一步。”李逸云则向他施礼道:“多谢太保大人。”
    站起身来,李逸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无论自己是对是错,总要弄个清楚,当下也无暇去城中闲逛,大踏步朝刘甫的家中走去。
    到了刘府,已经快到中午。只见姚氏已然在院子里将饭菜摆好,却不见刘甫。见李逸云来了,立刻迎上来说:“你快去劝劝你师兄,他已经几乎三天不吃不睡了!今天一回来便又扎到书房里,说要把新法整理出来,我看了,那整个有几十个竹简呢!全整理完得多久啊?你劝他先出来吃顿饭!要不身体该吃不消了!”
    以刘甫的修为,几天不饮不食本也无事,但瞧着嫂子那关切的眼神,李逸云还是颇为感动,连忙点点头,迈步走进书房。之间刘甫正在一大堆竹简之前忙忙碌碌,见李逸云来了,上前便是一个熊抱,笑着说:“哈哈!老三,今天多亏你了,否则不会这么顺利的。来!看看为兄即将名留青史的壮举!”说着检出一部竹简,塞到李逸云手中,又接着低头忙碌起来。
    李逸云未打开竹简,先问道:“师兄,楚戾怎么会帮你呢?”刘甫低着头说:“这就不是私人恩怨啦。我们想法类似,自然要互相帮忙。”李逸云狐疑地点点头,随手翻开竹简,放眼看出,顿时呆住了。映入他眼帘的,是无数的“杀”字!
    “不尊天子者,杀!违抗法令者,杀!害人性命者,杀!奸淫者,杀!不孝者,杀!……”密密麻麻的杀不断地在李逸云的眼前摇晃,苍梧之野、丹阳城中,以及刚刚过去的与犬戎之战纷纷在他脑中重现,一蓬蓬鲜血似乎不断地在他眼前喷溅,将他的整个儿世界淹没。过了许久,李逸云才将竹简合上,长出一口气,低声说:“这就是你起草的新法?”
    刘甫仍旧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说:“不错!周朝开国近百年,现在天子在诸侯中的威信已然有所降低,当今天子励精图治,自然是谋求改变,于是我便拟出此法,以严令加强天子的威信。”
    “不能放弃吗?”李逸云听到自己说。刘甫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眼神奇怪地瞧着李逸云:“师弟,你怎么了?唉呀!瞧我这脑子,你没吃饭吧?走,咱们先去吃饭!”说着拉着李逸云朝外面走去。
    这顿饭李逸云吃的索然无味,只是礼节性地回答了几句刘甫夫妇的话,便不再言语。吃了几口,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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