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姑娘,你这是要......?”我皱了皱眉,心中感到一丝局势超出掌控的不宁。
    “聪明如林公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我要出嫁了。”何赛花投向我的目光复杂难明,那里仿佛有沉淀许久的颜色,又慢慢渗透出来。
    “噢?林某先恭喜姑娘了。不知哪家幸运儿郎,能得何姑娘垂青。”我越发觉得有些不妥,留意察看她的神色变化,“红尘盟的事,姑娘考虑得如何了?我愿为姑娘奉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是给妾身的聘礼么?”何赛花笑了笑,对镜拢拢高耸如云的发髻,“我想要嫁的人,恰好是林公子。”
    我身躯一震,沉声喝道:“你在说笑?何姑娘,咱没功夫和你瞎胡闹!”喝声震得烛光摇曳欲灭。我心念电转,难道她识破了我的底子?
    “可这就是我的条件。”
    “绝无可能!你到底耍什么花样?何赛花,别逼咱对你动粗!”我软硬兼施道,“你不过是红尘盟的一枚棋子,难道甘心被人利用?你就不想做回原先的千金大小姐?换个条件吧,我可以替吉祥天答应你。”
    “可这就是我的条件。”
    “为什么是我?”我戒备地摇摇头,“你一定糊涂了。”
    “那一年,我就该嫁人了。这你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新郎该是谁。”何赛花凝视着镜子里的我,痴痴惘惘,半晌嫣然一笑,“等了那么久呢,林公子。”
    “原来如此。”我望着镜子里的她,呆了许久,才木然道,“好久不见了,何姑娘。”
    “是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何赛花小心翼翼地在额角贴上朱砂花饰,轻轻压紧,“林公子,林飞公子,你早就忘了吧?”
    我默然无语,惆怅别顾。那些刺眼的红色,无声无息地焚烧着我的眼睛。
    “但是没关系,真的。只要我记得,就没关系。”何赛花喃喃地道。
    “已经隔了那么久了吗?”我的嘴里泛起一丝酸涩。
    “那一年,你就该娶我的。”何赛花咬着嘴唇,“如今我算是等到了么,林郎?你走进我的花烛洞房,来娶我么。”
    “那一年。”我心肠一软,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那一年,飘香河畔的星桂花闪闪烁烁,开得正艳。
    “新房布置得还漂亮吧?我也不懂该怎么弄,可就是想自己动手。锦被上的鸳鸯戏水,是我花了一晚上亲手绣出来的。”何赛花像孩子一样,对我炫耀地展开纤纤手指。
    张开的手指像绽放的花瓣。
    那一年,骑在青鸾背上的少女,挥舞蛟鞭,赢得满场喝彩。
    我陷入了更深更久的沉默。
    “哎,别傻站着,替我把簪子插上好么?”她柔声道。
    “没想到你真的认出了我。”我犹豫了片刻,拣起冰凉纤细的金簪,仿佛重若千钧。
    “你初到怡春楼的那一晚,我就知道是你啦。秋轩也是我让他去找你的,若不然,怎么能再见到你呢。”何赛花稍稍侧过娥首,盯着簪子慢慢插在了发髻上,笑靥如花盛开。
    那一年的单纯,那一年的俏亮,那一年的泼辣娇纵,像花一样盛开。
    “我变成这副鬼样子,你居然还能认出来。”我只是苦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她没有变,变的是我。
    “你走路习惯先迈右腿,你笑起来嘴角有一点向左翘,你沉思时会皱眉,生气时眉毛会微微扬起来......”何赛花轻闭上眼,梦呓般地叹息。
    “你不明白。”她的叹息声又轻又重,“要不是一直念着你,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地念着一个人,我是活不下去的。”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活着,会有那么艰难。”
    “所以想着你,就可以坚持那么一天,再坚持那么一天,于是又一天。苟且地坚持着,忍辱地坚持着,软弱而固执地坚持着。”
    “到后来,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对你的,还究竟是不是爱。”
    “但无论那是不是爱,无论那样的爱是不是比得过海武神、甘仙子,我都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哭得痛,笑得好。”
    她的眼泪慢慢滑过脸颊,像滚烫的烛泪一样滑下来。
    “别再说了!”我听得心乱如麻,深深地吸了口气,“何姑娘,我已不是那一年的林飞了。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吧,我绝不再逼你。我走了,你......多保重。”
    “不,不要!林郎!”她尖叫道,死死抓住我的袖口,玉手青筋绽露,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再看看我,多看一会儿好不好?就多一会会。”她仰起沾满泪水的脸,苦苦央求着。
    “我很......抱歉,何姑娘。我......我很感激,可是......”我一点点扯开衣袖,毅然向外走。
    “别走!我对你有用,林郎,我真的有用!”她语无伦次地叫喊,慌乱拿起眉笔,在案头的红笺上疾书。
    我扭过头,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走还是留下。可过了一会,我惊骇地瞪圆了眼。
    细而淡的灰从她的裙尾飘下,然后,她的绣花鞋变得空空荡荡,她的大红吉服变得空空荡荡,她裸露的手腕渐渐化成细而淡的灰,尘一般消散。
    眉笔“啪”地掉落几案。
    “你做了什么?何姑娘,别做傻事!”我嘶声叫道,抢上前去。
    “终究还是写出来了。你想要的都写了,虽然不多。”她朝着我惨笑,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绽出惊人的红晕。“喜欢吗?你说只喜欢有用的东西,我现在有用了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以为,没人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说出那么一丁点的东西。可他们错了,我坚持了这么久,这么久......”
    “这么久啊,林郎,我嫁给你了。”她努力地对我笑,笑脸化作一蓬细碎的灰,悄无声息飘散。
    华灿的新娘吉服像一片云霞,哀伤地垂落下来。那云霞原来很淡,淡得风一吹,就会消散。
    红笺也被镶珠嵌翠的凤冠带落,悠悠飘下,笺末的最后几行字凌乱得几乎辨不出:
    “生如陌上花,
    风起何所往。
    若君肯惜顾,
    落泥也胜妆。”(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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