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态度就好,苏景笑对大鬼主,明知故问:“开囊就会被收入囊中,但人到石台不会受困,问都不问莽撞入庙才会被囚于此……您急性子啊。”
    大鬼主深陷困境,但他见过无数风浪,早都炼得磐石心境,神情平静语气从容:“本座戎马一生争杀无尽,犹豫不决非我本色,被收入囊中是意外之事,不过入得此囊又何妨一探。若我不碰庙门默默转回,就算将来万万年平安无事我心里也不会痛快;推门入庙,遭此劫难,虽觉自己有些可笑,可我心里不存丝毫后悔,为求痛快,落得这样下场,我认。”
    ‘推人’的时候苏景没现身,他在囊中时自身气意与石台古庙的化境完美相融,大鬼主根本不晓得自己是苏景故意推进来的,还道之前自己遭遇的法术是宝囊自带的禁法了。
    “不是宝囊禁法,是我把你推进来的。”一句话说完,苏景顿觉神清气爽!
    害过人再来问谁害您,对方逞英雄苏景就告诉他实情……这点趣味啊,怎么就觉得那么享受。苏景笑得开心无比,抬脚跨步、向前走。
    大鬼主趴在地上,苏景就那么一抬脚把他迈过去了,没忍住、没忍住又笑了。随随便便跨过大鬼主,不比迈过一个萝卜更难,成就感腾腾而生!
    苏景从破庙‘进入’大屋,心猿还在呼呼大睡,意马却醒着,满面困倦、眼皮勉强撩开一条缝。
    就是见两位前辈中的一位醒了,苏景才暂时不再理会大鬼主。来到意马面前先问礼、再告罪:“晚辈瞎鼓捣,惊醒前辈,心中不安。”
    “本来打雷也不会醒,不过来了个凶横家伙,受他气意所激才醒了一下子。”意马打了个响鼻,或许是太困倦,响鼻一点也不响:“无妨,我接着睡。这头猛鬼非同小可,但你无须担心,他看不到我们的。”
    这是囊中的一重‘规矩’,只有在囊中修成‘自然心持、无中生一’才能够看穿破庙、看出大屋,大鬼主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他没在囊中修成过任何心持,也休想见到心猿意马。
    简单解释一句,意马又道:“为防万一,你把这个贴在他脸上。”说着,意马舌头翻翻,吐出来一张符撰,就势他老人家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嘴巴闭上时候,眼帘也重新合拢,下一刻意马就打起了呼噜,又沉入睡梦中。
    心猿意马,心意化形,最善揣测人心,虽然不晓得前因后果外加困倦难耐,意马还是立刻看出苏景的担心所在:如今被镇压在破庙中的可是无漏渊大鬼主!
    真实本领姑且不论,至少在地位上,他与西天佛祖、东方道尊平齐并肩。
    破烂囊中法度神奇,能让大鬼主趴下起不了身,可那种法度有‘休息’时,过一阵子怪力撤销,猛鬼除了出不去之外行动自由无碍,心猿意马却在沉睡,以大鬼主的本领,苏景怎能放心留他在此间。
    得了意马符篆,苏景重返破庙大鬼主面前,手拿灵符就往大鬼主额头贴去。
    苏景动作不算快,大鬼主却躲避不得,口中连声怒叱:“小辈安敢,你要作甚,你可知……”符篆贴上印堂,大鬼主立刻没了声息,就此沉睡过去。
    苏景欠,一伸手又把符篆揭开,大鬼主随之而醒,鬼目中寒光凛凛:“小辈,可知你已闯下塌天大祸,你……”符篆又贴上来了,话说半截再次睡去。
    苏景大乐,意马的符篆如此好用,让他心里踏踏实实,手一挥又把符篆揭开,这回真正准备询问逼供了,但还不等开口忽觉一阵心慌!
    破烂囊原本是内外隔绝、灵犀不透的,可自从苏景在心猿意马相助下‘越狱’,这层灵犀隔绝对他就没有用了。本尊与分身同知同感,不安州阵位上宝物喂养‘神髓天根’的分身察觉异常,苏景立生感应。
    “有话不妨直接来问,无论你何所求、何所愿,无漏渊都能答应,慢来慢来、你……”第三次符篆上头,第三次大鬼主睡去,眼帘闭合前一瞬目中慢慢无奈。
    暂时顾不得与大鬼主啰嗦,苏景立刻破烂囊,与上上狸燕无妄一起重返阵位,才一入位他就感觉到,不安州内种养‘神髓天根’的灵阵正躁动!
    不是灵气或者元力的震荡,阵中躁动来自‘情绪’,外人无以察觉,除非阳火本脉弟子进驻阵位才能发觉。
    那份‘情绪’中不存愤怒之意,正相反的,是一派活泼跃动、开心向往。
    阵法会再躁动,这是苏景预计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苏景重返阵位时候,天外蜃景仍在。
    无漏渊出了大事,几大鬼主和上位大毁灭王谁都不顾不得蜃景法术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九合真人身上。
    九合真人身体微躬、双手攥拳咬牙切齿,面色凶狠目光狰狞,与三鬼主廿一心漏对峙,他的模样可怕,但身体始终没再挪动。不多时阵中另外五位鬼主理顺元气,皆告回复,率众出阵,各占法位将九合真人围住。
    大鬼主丢了,二鬼主主事,也是个老鬼但声音绵柔:“你我既非仇敌也无宿怨,我知事情多有古怪之处,还请九合仙翁指点缘由,只要能寻回我家主尊,便是仙翁赐下的齐天之恩,无漏渊必当全力报答。”
    能被无漏渊鬼主称一声‘仙翁’,九合真人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不过他都好久没做过梦了,疯子的脑筋是乱的,不眠不休不做梦。闻声全无反应。
    西侧里,七鬼主缓缓开口了,可他没说话,而是哼起了一个靡靡小调。七鬼主精擅魂咒魄法,他当然看得出九合真人浑浑噩噩,催一曲柔然小魂调,为九合真人安抚情绪。
    果然,这个调子响起不久,九合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诸位鬼主早有默契,二主趁机再问:“仙翁无需担心,你我之间绝非仇敌,还请仙翁指点事情经过……”
    九合真人做凝神之态,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深深皱了下去,显然在依从二鬼主之言,去回忆事情经过,可他才做思索突然神情急变,目光惨淡面色苍白,身体筛糠似的簌簌发颤,仿佛看到什么绝大恐惧事情,声音嘶哑且绝望、凄厉哭号:“剑出离山!剑出离山啊!”
    疯子之吼,恐惧之吼:剑出离山!
    惨叫之中摔倒在地,双手抱住头使劲往地面下钻去,可无漏渊秘殿的地面千锤百炼密法行布,他又哪里钻得下去,嘭嘭嘭大响,九合真人钻不入地,开始用头猛撞地面。
    无漏渊众鬼相顾骇然,外间众多观望蜃景的仙魔也一样目含惊诧,相邻相熟者免不了对望几眼,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心思:离山?什么地方?
    眼见九合曾身受酷刑、眼见九合活活吓疯,群仙心中又惊又奇,离山……何等魔窟!剑出离山,名不见经传却真正恶毒可怕的魔窟中,有凶徒出山了。这个凶徒,与九合遇害、大鬼主失踪、甚至西北灵宝出世都有着莫大关联。一解释通顺了,一点不难。
    仙魔众多、脑筋灵活的不计其出,奈何事情太扑朔,能理出大概线索可谁也想不明白真正的前因后果,其实就是苏景把九合扔出破烂囊时候一时兴起,将‘剑出离山’四字化作真识神念,打入了九合脑海。
    九合死前,再开口时除了自己的名字就只会说这四个字了。
    忽然一阵气浪翻卷,天外蜃景散去了,总算有鬼主想起来他们开着这桩法术,自家有什么举动全都被世上仙魔看在眼中。
    蜃景散去了,没戏看了,各处仙魔大都神情古怪,发生在无漏渊的事情实在诡异,让他们没办法不纳闷,但纳闷之外更多的却是开心:无漏渊夺宝去,好大威风与荣光,却落得这样下场?还真是开心好戏。
    无漏渊撤去蜃景,自然少不得再去逼问九合,奈何不管恶鬼如何问,九合真人口中永远是那雷打不动的‘剑出离山’四字。
    无漏渊,猛鬼庭,修魂炼魄高手无数,大行家一抓一把,很快就查出九合真人不是简单的失心疯,三魂寸裂七魄残损,以他的情形什么听魂、搜识之术都用不上,彻彻底底的疯子,根本问不来口供。
    二鬼主立刻传续不安州,命留守那里的鬼王小心戒备,跟着率领人马立刻起程、赶赴不安州!
    问不来口供,找不见宝囊,想要寻回大鬼主,线索就只可能在不安州了。
    二鬼主才出无漏渊,还不等他摆云驾催遁法,忽然天黑了。
    不止二鬼主周围一片天,整座宇宙都黑了。
    仙界不似人间那般昼夜分明,但也不是暗淡无光,最最简单的道理,宇宙中有好多太阳,太阳都在熊熊燃烧发光发热,成了这宇宙中的光源点点,虽不可能照亮全境却也绝不会漆黑一片。
    此刻,整座仙天、浩瀚宇宙突然沉黯,于短短十息内沉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天黑了,同样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仙天之中所有骄阳,收光敛热,同时熄灭了……骄阳齐灭,漆黑仙界,何等震撼的异象。
    宇宙无边,再高远的目光也无法将无尽世界尽数笼罩,但大能为者动目力巡天可洞察极广阔的范围,这是不会有问题的。
    二鬼主没办法探知整座仙界再无一日闪烁,不过他能从镌天宝镜中看到,无漏渊东南西北上下周围,镜中能容纳的范围内,大小骄阳一百三十六颗,尽告熄灭!
    而西天极乐的佛祖,东方逍遥的道尊,除玩无大事正想吃鱼干的上上狸,他们的神通法力都在二鬼主之上,洞察的范围比着二鬼主更要辽阔得多……他们能看见的、每一个骄阳都已熄灭。
    无一例外,人人变色。
    就连苏景的百里骄阳和尚未真正祭炼成型的小光明顶都灭了。
    十息之内,仙天沉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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