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大先生迈步就向小相柳走去。
    小尸仙心中焦急,忙不迭密语阿爹:“他、他...你不可当面问他,他可腼腆,会不好意思......”实在找不出更适合的借口了,浪浪仙子说着,自己都提九头蛇脸红,他会腼腆?
    眼见茅大先生步步走近,小相柳的心都沉到鞋子里了,但九头蛇一生见惯风浪,慌却不乱,转头就望向正在不远处来回走动的影子和尚:“不好,只顾杀敌,大师交于我的那件要紧事却忘记了,大师莫急,我这就去办。”
    言罢妖风起,裹着小相柳一飞冲天......
    小相柳多聪明,一样的借口要是对着别人说,难保对方不会皱眉反问‘我托付你什么要紧事了’,直接穿帮岂不糟糕。
    唯独影子和尚,仿佛着魔了似的,从显身开始到现在一直‘还差一点、稍等稍等’的嘟哝,和尚魔怔了,自不会反问他什么。
    纵身九霄,小相柳又暗骂自己‘糊涂啊’,用什么妖风妖云,大师交办的事情何等紧急,需得分光化影,不要吝惜修为,不可吝惜元力,唯快唯快,快快快。
    小相柳快成了一道光,茅大先生犹豫了下,倒不是追不上,主要觉得老丈人和未来女婿各展神通、纵天追跑?未免太不像样子了,由此站住了脚步,微微皱起眉头,不过语气还是带笑的:“真这么腼腆?”
    茅大先生又望向小尸仙:“当真?”
    见小相柳跑了,茅茅心底大大松一口气,神情自若,得意点头:“自然是真的,怎么样,比白家老四强多了吧!”
    茅大一哂:“不就比白小四多了张嘴,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小尸仙从没见过白家四公子,闻言愣了下,转开话题:“姓白的没嘴?”
    “不是,他修秘法,动法化形时有八张嘴。”茅大先生应了句,跟着转回正题:“不过相柳也算奇兽,勉强配得我茅家的身份...三百年。”
    茅大先生岂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三百年为最后期限,三百年内浪浪仙子若未能与小相柳结为夫妻,就去嫁入白家吧。
    三百年,凡间多少轮回,于大小尸仙来说不过‘几天’光景,小尸仙立刻摇头:“三百年连个打坐功夫都不够。茅家嫁女儿其同儿戏。我快些准备...十万年吧。”
    “三百年。”茅大先生三字重复,再无商量余地......
    茅家父女说话时候,苏景也在和不听谈笑,包括一贯不管眉眼高低的三尸在内,无一人去打扰他们。以苏景的意思,动心咒开阿骨王宫于地心,那里才是两人小家,且真正清静。
    小不听立刻笑了,连连摇头,这事丢人,前辈晚辈无数修家可都看着了,做媳妇的一醒来两口子就急急忙忙开王宫,聊天去还是小别胜新婚去?不妥不妥,太丢人。
    不听于恶战中醒来算得巧合,但并非没有缘由,四灵饱敛莫耶戾气,在中土遭元一重创,莫耶戾气自四大山岭身中散出,又尽数冲向此间唯一莫耶生灵:小妖女。
    受戾气反冲,小妖女终于苏醒。
    如今再说起经由,听上去平平无奇,可如果拔上一个高度去想此事,不听何尝不是被莫耶之仇、亡地之恨唤醒回来!
    不听昏睡的时候,苏景尚能和她唠唠叨叨几百年,如今真媳妇回来了,话又哪里说得完,可恨的是总有阵阵的凄厉哀号传来,坏气氛煞风景——正道中人已经开始高高兴兴地施刑妖僧了。
    刑罚苦楚,哀号中的施萧晓忽做嘶哑怒骂:“毒日已熄,中土必亡,没了太阳的世界还能再活几天,尔等......”
    苏景本不想参与刑罚,可妖僧提到了太阳,他就笑着插口:“少给自己贴金了,凭你们几个也配伤我中土骄阳。不过是怪法蒙天而已。”
    若太阳真的被打灭了,这世界用不了多久必定衰亡,真要如此苏景早就得跳脚了。
    修行阳火一千七百年,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有怎样的机遇或者造化,行元修炼的时候苏景都会对中土骄阳做观想冥望,心眼望日、心火通阳,心中早已养下一道与中土骄阳相牵的灵通念,太阳是被藏住还是毁去,他不用想更不用看,心中自然有数。
    施萧晓笑声不变:“就算是蒙天藏日又怎样,破不去我们的法术,毒阳熄灭还是未熄灭和中土又有什么干系。”
    太阳就在天上,但被藏住了,没办法把法术破掉,太阳永远出不来,对中土乾坤来说,和太阳已经熄灭并无区别。
    苏景招招手,小金乌跃出来,围绕苏景盘旋一周,趴窝在不听的头上。
    小妖女整个人一下子就亮了。
    同个时候阳三郎也化身金衣女子从高空落地,站到了苏景身旁,笑道:“无隙却有间,三阳通灵犀,灵犀化天光,妖法可破。”
    之前战事过半时候,眼见墨灵仙再无翻盘余地,苏景就请阳三郎带上小金乌去探看墨巨灵的蒙日法术了。
    如果人间无金乌,就算苏景再做千年修行也破不开墨灵仙的法术,但他身边有了两只金乌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天上的太阳‘丢了’,任谁都找不到,可金乌与骄阳之间,自有本源灵犀相牵,这是与生俱来的联系,即便中土骄阳并非阳三郎或小金乌炼化的,这份灵犀依旧存在。
    墨巨灵的蒙天法术绝神绝目绝听,把太阳藏得严严实实,但隔绝不断金乌与骄阳的灵犀牵连,当中土两头金乌与真阳通神勾意,就等若中土世界与天外骄阳有了联络。
    再以神入意、化意为实...由虚入实,冥冥牵连可凝化真正阳火天光,说穿了就是一道阳光。
    只要有一缕阳光射入中土,便是墨巨灵的蒙日法术有了破绽。
    只要显现一丝破绽,浩大法术不攻自破。
    并非苏景、阳三郎对法术的见解和施展胜过墨色巨灵、灵仙。墨色一脉法术惊奇百变,可苏景和阳三郎专精阳火一道,所谓术业有专攻,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破法前后两重关键:真正金乌在世、化虚入实在将灵犀化作阳火。苏景在莫耶吃了无数金乌羽,炼得就是这个‘虚入实’的本领,他能做的,身边墨、金两头神鸦就能做,全没问题。
    大家都是行家,几句话说过,施萧晓便告沉默。
    苏景呵呵一笑:“劳烦掌门真人,传讯人间骄阳仍在,重现天日并非难事,长则三天短则半日定将真阳还于人间。”
    沈河点头:“谨遵师叔法谕。”
    苏景继续笑道:“还要劳烦掌门人,打和尚的嘴。”
    沈河挺开心的:“谨遵师叔法谕。”
    但就在此时,忽然起风了。
    风不算小,不过也谈不到如何霸道,并非那种会毁灭一方的罡风、飓风,但风向古怪:砸的。
    风自天上来,直上直下,轰落在地!远非弥天台一处地方,而是整座人间。这场‘直落’之风遍布整座中土世界。
    沈河等人不约而同尽数抬头,无一例外,弥天台附近所有精修之人尽能察觉怪风之中所蕴那份浩荡天威!
    在人间修家灵识中探到的浩浩天威,与苏景感识中却是黏黏稠稠、腌臜污秽的:恶!
    不止苏景,还有金发屠晚。小家伙未经召唤就自行跃将出来,同样金色的双眉紧锁,举头望向天顶,目光里满满凶悍,仿佛发现天敌鬣狗气息的幼狮。
    而身在刑罚中、几乎被折磨得失去人形的施萧晓,面上陡然显出狂喜之色!
    面上狂喜,开口却是嚎啕大哭:“永恒之徒、真色行者施萧晓,叩拜正神、迎接正神!”大哭之后,又是大笑,和尚将血红色的双眼瞪向沈河、瞪向苏景,瞪向附近所有人王:“天威已将,正神将至,尔等还不叩拜...哈哈,不必叩拜了,叩拜也来不及了,敢于永恒为敌,永坠烈火炼狱、永坠烈火炼狱......啊!”
    就那么一下子,毒辣阴狠的妖僧忽然癫狂了,不过他的疯话没能说完就变成了惨呼。苏景挥手打出一蓬阳火,烧和尚。
    火候拿捏住了,不会就此要了他的性命,但灼肉炖骨沸血之苦是逃不掉的。让中土修家永坠炼狱?苏景先给他一个炼狱尝尝。
    施萧晓长声惨嚎。
    就在惨呼声中,苏景等人眼中一暗,一尊墨巨灵显现人间!
    妖魔落足于西海,正是十五天前墨灵仙踩下的诸多接引脚印之一地方。
    大若巨岳的恶物,落足在西海深处,但只一步就跨到弥天台。
    墨灵仙刚刚剿灭,蒙日妖法尚未来得及破去,那些墨色脚印中的接引法术就已发动,第一头墨巨灵将临人间!
    一只脚印一尊巨灵,不用染香时间就会有千万巨灵降临中土,灭生灵、灭阴阳、灭乾坤、灭骄阳!昨日莫耶天地,明日中土世界!
    和天理、司昭、苏景以前见过的所有巨魔一样,今次第一头踏足中土的墨巨灵面带谦和笑容,他的声音柔和动听:“你们好。”跟着又把目光一转,望向施萧晓,微笑着摇摇头:“你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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