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庙大湖时,苏景一度亮出无字经,谛光神僧自然看得出这套经传的珍贵,于修佛之人来说,真正无价宝!
    老和尚本来想的是,返回山门后将此事呈禀方丈,看能不能去离山、把它借回弥天台...哪想到还未回中土,苏景就主动把经书送过来了。
    “这是宝刹神僧馈赠,苏景代为转呈。”说着,苏景取出无字经:“今日弥天台领袖天下佛宗,前辈大德的精义禅悟也只有贵宗才能真正发扬光大。”
    谛光双手合十诚挚道谢,但并未伸手去接无字经,略作思索后开口:“此经还是先请苏先生保管。待老衲归宗禀明方丈,择定洁净日、结成礼仪行,再到离山迎请真经。唯有如此才衬得这部经书的宝贵、才算是对宝刹前辈大德的尊敬。”
    当然不是不要经书,老和尚的意思是热热闹闹地做一场取经大典,具体事情不用离山操心,全都由弥天台操办。
    不等苏景说什么,小和尚果先就低声对谛光大师道:“师伯着相了,直接接过来就是了。”
    谛光着相不着相,哪轮得到果先指摘,谛光如此做事另有深意:即便苏景只是转呈,但这份人情也大得很了。最简单不过的,宝刹正反两面,苏景进进出出哪一次没有过生死大劫。说一句:这无字经是苏景拼着小命才带出来的也不过分。
    办一场迎经典仪,不仅是对苏景、对离山的尊重,更是昭告天下释家‘宝经之惠,源自古刹、得于离山’,将来这部经书发扬光大,每一位得惠僧侣都要念及离山之情。
    天宗高人行事、处世思虑周到,远非小和尚能比,不过果先不死心,见师伯不理他,他干脆传音入密了:“师伯,夜长梦多,经书先拿到手再说......完了,他把经书收起来了!”
    苏景大概猜到谛光的心思,能让离山更添声望的事情,苏景当然答应:“如此便依大师办法,这部经已是贵寺的,在下暂代保存,随时恭候贵寺取回。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有求于大师。”
    “力所能及,必不推辞。”谛光微笑应道。
    ......
    海底深处,阳光难透漆黑无边,唯独这一处,千里海床莹莹烁烁,被柔和白光笼罩,千秋万载光明不灭:西海敖家碑林。
    大鳌一族首领鳌渚正伏身碑林前,不知是在睡觉还是修炼......忽然间,巨鳌昂首、目光警惕。与此同时,另外数十头鳌也察觉异常,身形闪动聚集到首领身后。
    身躯大若浮岛,但行动之际不仅快如疾风,更不曾经惊动一丝水流,身形的巨大蠢笨与身法的轻捷灵动成诡异对比。
    又过片刻,确定有人正迅速皆尽碑林,鳌渚沉声开口:“碑林重地,谁敢擅闯。”
    八个字,声动涟漪,从海床直升海面,八道涟漪一环接一环地播散过去,延展千里不休。而涟漪扫过之处,浪平复波不起,偌大海面彻底平静下来,再不见丝毫波澜,海平如镜!
    沉静汪洋,远比暴躁之海更可怕,偌大汪洋皆做蓄势,只要鳌渚一个心意转动,千里大海立变血域杀疆。
    “苏景、相柳来得仓促,未能提前通报,大师见谅。”来者声音带笑,虽时隔百多年,鳌渚依旧辨认得清楚。一愣之下,老鳌满面喜色,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口中也笑道:“恩公来此,说什么通报不通报,想来便来,只当是自己家园!”
    这一番话,不存威势也就没有涟漪,而蓄势之海也随之解禁,又恢复波涛翻腾的模样。
    苏景疗伤醒来时,他们的所在距离西海碑林已近,他想下来看看裘平安,就此脱离大队。离开时他嘱咐过,离山弟子无需停下等候,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师叔祖说什么是什么,一众离山弟子继续向东。
    苏景身边只跟了相柳、黑风煞、不听和三尸。
    苏景相柳自不必说,不听与黑风煞送小泥鳅来碑林时也和鳌家众人见过,大家都是熟人,见面后自有一番热闹。不过小泥鳅最近正在破阶的关键时候,闭关自守不能分心。
    苏景也不觉失望,时间长得很,这次见不到就下次再说,又和鳌渚说笑了一阵,苏景自囊中取出了一只匣子:“此物赠与大师。”
    鳌渚接过,打开来一看,匣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一套大部头佛经,另外还有一枚古铜色的木鱼。
    西海妖精个个都修行释家,但无经无传,全都靠着自己胡乱摸索,修得乱七八糟。
    这大海中也没有哪个妖精想过要去中土陆上取真经入庙精修,会如此一是天性限制,妖精对地盘珍视无比,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轻易绝不肯离开;再就是眼界限制了,在西海的和尚、尼姑都自以为是得很,佛法稀松却不自知,还道中土的僧侣还不如自己了。
    它们的佛法修行实在不堪,可是一颗佛心与生俱来,又实在希望能有机会做精修。
    见了一整套的经书,鳌渚着实一喜,立刻取出一本翻看。乍看时,喜不自胜;再细看,又苦笑不已。佛经措辞晦涩、含义深奥,大鳌修为了得见识也不差,但对中土学问终归了解不多,根本看不懂这经书。
    苏景早有准备,笑道:“遇到难解之处,大师就敲一敲这木鱼儿,内藏小灵精,可为大师讲经解惑。”说着从匣内取出木鱼,轻轻一敲,随即只见一个尺半高矮的光头小胖子凭空跃出,开口便问:“哪个修禅,何事不解,尽管问来,你有问我便有答,但丑话须得先说在头里。”
    说着话,小胖子伸手把木鱼锤拿在了手中,仿佛韦陀尊者执杵般威风凛凛:“凡事只答一遍!若问第二遍不是不答,但须得挨打,打你个不长记性!”
    言罢,木鱼锤一挥,左顾右盼,大有讯问众人‘哪个先来挨打’之意。
    鳌渚托着手中的严华经第一卷,立时便向木鱼灵精请教:“盖闻:造化权...下面这字念什么?”
    小胖子果然有问必答,不过因这问题实在太简单,颇为不悦:“念‘舆’,与前字权相合,做‘初始’之意,仔细记得了,下次再问要挨打!”
    见这小胖子果然灵验,那么复杂的字都认得,鳌渚大喜过望。
    这只匣子便是苏景想谛光神僧请求之事了。经书只是普普通通的三藏十二部经,木鱼灵精则是弥天台专门用来教导入门小沙弥的灵物,这种小东西和离山的刑堂笔仙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前者精通的是佛经释义,后者牢记的是离山戒训。
    苏景又对鳌渚说道:“此匣赠与大师,苏景还有所求。”
    鳌渚立刻点头:“你讲。”
    “西海妖族,大都有一颗虔诚心,望大师精修有成时,能开坛讲法,点悟别族妖精,如果能再挑选些悟性出色之人收做弟子,就更好了。”
    鳌渚稍一转念就明白了苏景的心思,笑道:“你是想让我将这木匣‘开枝散叶’?”
    苏景正有此意。
    从弥天台讨来这只木匣再转赠给鳌家,不止是和这西海强族套交情,更要紧的还是‘传灯’,碑林大鳌于海中有身份更有辈分,此事他们来做最最合适不过。
    恩公愿望鳌渚自不会拒绝,何况这本就是件大好事。之后就再没什么要紧事情,再盘桓一阵苏景告辞而去,大鳌远送七百里这才真正分别。
    待走得远了,赤目皱起了眉头,语气责备:“苏锵锵,咱们虽是俗家修行,可传承的终归是道统,你不传道也就罢了,居然跑去帮和尚传灯,怎么想到?”
    “西海妖精本就信佛,主公顺水推舟,做一份大人情给所有海中妖,有何不可?”黑风煞维护苏景,代为回答。
    小妖女不听接口:“依我所想,苏景倒不是要送人情,而是还人情。”
    赤目愈发不解:“还谁的人情?影子和尚?”
    雷动天尊缓缓摇头:“影子和尚和咱们算是有来有往,大家好朋友,可也谈不到谁欠谁。咱们跟着屠晚去古刹还不是为了救他性命。不欠他情,又何谈去还?”
    不听应道:“这份人情还得不是影子和尚,而是摩天刹。”说完,小妖女下颌微扬,望向苏景笑问:“对不对?”
    到底还是不听心思更灵巧些,猜得一点没错。
    苏景和影子和尚、和邪庙邪佛的纠葛,到底谁有恩谁有仇,实在没必要去多说多想了,但是还有另一重:无论如何,苏景都从摩天古刹中领受了一道纯净的天外罡,本以绝望、只能平庸修行的第六境,又得了一个大圆满。
    整整三重罡天,所有与‘剑刹天乌’有关的宝物尽入罡天,比着以前想象中的极限还要好得多!
    一道天外罡,何其重大的恩情。
    古刹只剩下一个痴痴呆呆的影子僧,前辈高人皆已作古,这份人情没办法还于众多神僧,那苏景就还他们一份心愿:传灯、传经,有教无类、普度众生,摩天刹高僧的宏志大愿。
    传灯西海。苏景受了古刹一道大恩,还了高僧们一个心愿。
    至此,苏景的一段心事总算彻底放下,心境也为止开朗,真正开朗。
    仔细想一想,一趟西海之行,有朋友有仇人,有凶险有奇遇,见识了传说凶物也亲掌了巅绝一剑,破了一境又得了几百年寿命可也真正死过了一回,另外又赢了一双鞋......无论怎么看,都算得一场大圆满!
    苏景笑,一步一步,好像攀阶梯的样子,从海面登上高空。
    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越往高处就越难攀登,可是越在高处,得见的景色也就越发壮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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