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暮之间,风云突变,容家百年的家业在容庆的手上日益亏空,如覆水之势,难以回转。
    拆了东墙补西墙,遮遮掩掩十余年,终于图穷匕见,此刻已经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作为亲家,容庆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纪家,盼他们能伸出援手。
    纪海以查出容庆有心把全部的家业过继给在外面的私生子为由,不愿意借出高额的贷款帮助容家缓解燃眉之急。
    在这样的家族矛盾背景下,容玥和纪鄢之间好不容易刚刚破冰的婚姻关系又变得紧张起来,家里的气氛也愈来愈沉闷。
    尽管纪鄢从未在她面前提起生意上的事情,对她依旧宽和,但容玥还是感知到了纪鄢正夹在她和家族之间,两面为难。
    他受伤在家,大权又被纪海收揽,容玥常常听到书房里父子俩争吵不断的声音,纪海拂袖而去,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纪鄢的脸色并不好看,满地都是破碎的瑰宝陶瓷。
    纪鄢请求父亲看在他妻子的面子上,拨出一笔资金去帮助容家,纪海却告诉他容玥根本不是容氏的继承人,这种赔钱的生意他绝对不可能去做。
    她内心凄惶,感激于纪鄢对她的夫妻情深,又怨恨于容庆的无情无义。
    容玥一点儿都不在乎家族的生死存亡,但他不该过来拖累早已经嫁出去的自己。
    纪鄢佯装风平浪静,让她安心留在纪氏工作,也向她承诺会尽力保住她的家族,容玥点头应允,只是一想到纪海的话,这桩婚姻又变成了寄人篱下,让她郁结于心。
    她看着纪鄢为了她惹怒他的父亲,受伤也是为了她,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待在家里,任由纪海把他手里的实权架空。
    容玥知道纪鄢年轻的时候,在小叔手底下做了几年傀儡。他生平最恨的,便是这样被人欺辱,如今却因为她,又让他沦落到当年的境地。
    她十分内疚,身边却没有朋友可以替她出谋划策,她唯一想到的只有柏蓝,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平日里在柏蓝面前炫耀惯了,这种灰头土脸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可能告诉她的。
    没想到柏蓝主动找上门来,支支吾吾地告诉她,半年前她问过她的老板退婚的原因。当初正是因为纪海想借着这段婚姻吞并容家,纪鄢不愿意伤害容玥,才自作主张退了婚。
    容玥听了以后,恨不得马上飞回家,扑到纪鄢怀里,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在为她着想。
    她一路上都在愤恨,如果她有庄颜那样的家世,是不是就不用过得这么步履维艰,也不必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她绝不认命,容玥握紧了拳头,誓要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直接坐飞机回了南城,不动如山地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静观其变,看着容庆每天如热锅上的蚂蚁奔波劳累,终于支撑不下去,才拉下脸皮求她帮忙。
    容玥觉得时机到了,威胁父亲把全部的继承权都交给自己,还有他手上所有的股份,否则她宁可眼睁睁看着容氏倒闭,也绝不会让纪鄢出一分钱。
    容庆早就形容枯槁,心里又愧又悔,曾经繁荣鼎盛的家业,到了自己这一代,竟然如大浪淘沙,变成了海底的一摊烂泥。
    眼下各路势力虎视眈眈,他的小儿子年纪尚幼,孤掌难鸣,如果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了他,指不定给他惹来什么杀身之祸。
    一番权衡之下,他答应了女儿的条件。
    那日,容庆喝得酩酊大醉,跪在祖宗牌位前,连磕了叁个响头。
    “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你们都看见了,如果容氏真的没了,也是在我女儿手上没的,不关我的事……”
    容玥成功得到了奄奄一息的容氏,她并没有重新振兴家族的斗志,家族之于她,更像是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噩梦,她只是把它当成筹码,稳固自己的婚姻。
    她回到西都,把父亲签订的合同摆在纪鄢面前,开口问他:“如果把这个交给爸爸,他会不会让你重新回到公司?”
    纪鄢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摊开文书看了几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要把容氏送给我父亲?”
    庄颜曾经告诉过他,容玥十分想亲眼看着容庆一步一步走向毁灭,但,这毕竟是她的家族,这个女人何以能做到这种地步?
    “在我父亲手上,不过是没用的废铜烂铁,但纪董事长不一样,把容氏交给他,跟了我们大半辈子的工人,职员,才不至于真的失业破产。”
    容玥摇头笑了笑,眼波平静无澜,“我跟很多人不一样,我从小就没有家的概念。”
    生平第一次有了家、婚姻的概念,全都是因为他。
    所以她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那一天夜里,容玥头也不抬地签了很多文件,如飞蛾扑火,中了魇般,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她的丈夫。
    “如果你没有了家族傍身,不怕以后在这场婚姻里无依无靠吗?”纪鄢坐在一旁,看着她行云流水地签字,出声问她。
    “我的家族很早以前就已经名不副实,在这场联姻中,一直是我在占你的便宜。”
    她咬着下唇,说出了心里压抑很久的话,的确是她高攀纪鄢了。
    那时候她一心只想找个依靠,不管不顾地想着要嫁给他,现在真心喜欢上了他,愈发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还有过去的事,容玥不禁会想,如果多年前她没有和林玦搅和在一起,她还是会因为家族联姻遇到纪鄢,把最好的自己保留给他。
    庄颜也不会死,而无疑,纪鄢是比林玦更加出色的结婚对象,她也不必再羡慕庄颜。
    容玥开始后悔起来。
    不过,眼下庄颜和林玦都变成了过去式,庄邵也不敢再来破坏她的婚姻,她并没有错过纪鄢太多。
    往后,她可以高枕无忧地和纪鄢厮守到老,他长得这么俊俏,或许他们之间还会经历七年之痒。
    她一边幻想着未来,一边心猿意马地将手中的文件全部签完,递到纪鄢手里。
    解开了家族的束缚,容玥终于轻松很多,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纪鄢,弯眉一笑:“我能用我全部的家业买你一夜吗?”
    纪鄢抬起了打着石膏的腿,淡淡笑道:“我有心无力。”
    “来日方长。”她只能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隐隐约约,她触碰到他脸上闪躲的神色,她猜,他也许是感动了。
    ……………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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