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鹤守着一棵返魂树,简直不想出门,只要跟在返魂树身边,感觉身体都会好很多,运气十分通畅,毫无阻滞感。
    但他不敢一直窝在家里,怕被平常一起玩儿的妖们发现异常,跑他家来查看,所以他还是像平常一样,没事就出去闲转悠,找点麻烦打打架什么的。
    苏宴瞄准他出了门,又偷偷背上几个馒头跑去找姜砚了。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不过倒是没有风雪,只是更冷了一些。
    苏宴已经知道路线了,所以这次很快就到了洞穴处,不过洞里黑乎乎,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她往里走了点,没有看见姜砚,可能出去了?
    苏宴走到了昨天拿的那个蓑衣处,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坐下来等姜砚。
    洞内光线昏暗又寂静无声,她坐了没多久,就缩成一团,倒在蓑衣上睡着了。
    姜砚裹着满身的寒气从洞口走了进来,他刚踏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熟悉的气味,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好像重新活了。
    他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脚步显然快了一些。
    进了洞内,看见了蜷在蓑衣上的小小身影,停了脚步,放轻所有动作,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他立在那里,垂头静静打量她,这是他第一次敢这么毫无掩饰地打量她。
    她蜷在那里,看起来很小一只,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像是怕谁抢了似的,抱得紧紧的。她还是光着脚,踩了雪地和泥泞,沾了污渍,但却衬得原本就圆润小巧的脚趾更加可爱。
    姜砚移开目光,走到了火堆旁,将火生了起来,橙色的光芒瞬间驱散洞内的寒冷阴森。他看一眼笼罩在橙光下的那张秀气白皙的小脸,觉得阳光又照进了地狱里,看着她半天都没有挪开眼。
    苏宴是被一阵细微的敲击声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感受到橙黄的光满涌入了视野里,也感受到了一阵阵暖意。
    她侧躺在蓑衣上,看着不远处的火堆,缓了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摸了摸怀里的小包袱,还在,松口气,这才坐了起来。
    “姜砚?”
    她低声叫他,声音在洞穴中回荡,洞口处传来的那阵轻微敲击声随之戛然而止。
    接着,那道瘦高的身影从洞口走进来。洞外是雪地反射的刺眼白光,他背光而来,只能看瘦削的剪影渐渐靠近。
    终于,走到近前,火光照亮了他那张始终淡漠的脸。
    见他进来,苏宴高兴地跳了起来,把怀里的小包袱举起来炫耀,“姜砚,我给你带吃的了。”
    姜砚只嗯了一声。
    苏宴看见他怀里抱着块石头,中间被打磨空了,像个巨大的石碗。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什么?”
    “盆。”
    姜砚说完,将石盆放在了火堆边,自己又走了出去。苏宴看着他走远,跑到石盆边蹲着,好奇地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不知道姜砚要干什么。
    片刻后,姜砚又回来了,这次他抱回了一大团洁白的雪球。他走到火边,将雪球放在了石盆里,然后垂头看着苏宴光着的脚丫,闷闷道:“你应该穿鞋。”
    苏宴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趾,然后嘻嘻笑,“我喜欢踩在泥土上的感觉,因为我的本体……”
    她突然停下了,她想起了山鹤的话,不要随意让别人知道她的本体。
    她抱着膝盖,有些心虚地看看姜砚,见他并没有什么表情,这才偷偷松口气。
    姜砚看着她的小动作,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他终究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半妖。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贪心,已经有了名字,还有她是不是会出现,相对于以前来说,已经是梦境般的生活了,千万不要在奢望过多。一个贱种半妖,不配享受这么好的生活。
    他一遍遍这么跟自己说,但却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的心,食髓知味,现在已经开始贪恋了。贪婪温暖,贪恋热闹,贪恋有人陪伴,贪恋所有不属于半妖的东西。
    他盯着跳跃的火光,一时静默无语。
    苏宴心思单纯,也没多想,自己蹲在火边,看着石盆里的雪一点点融化成水。等了片刻,她又伸出手指去摸盆里的水,有了温乎的感觉,整个人都感觉暖暖的,她不自觉地笑。
    没一会儿,姜砚搬了个石头过来,放在火堆边,声音仍有些涩,“坐着。”
    苏宴抬头看看他,也没说话,乖乖坐了上去。
    姜砚没说话,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干什么?”苏宴垂着头,刚好看将姜砚黑亮的发。
    他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墨蓝色发带掩在黑丝之中,冷漠的侧脸看起来刚毅霸道,整个人带着股蓬勃的少年气。
    苏宴看着他,微微有点失神。突然,脚踝一暖,姜砚宽大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手掌很大,手指上有薄茧,覆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略粗糙的触感,让她觉得有些痒,笑嘻嘻地往后缩了缩腿。
    姜砚抬头看她一眼,手上用了些劲,将她的腿摁在了自己膝盖上,“脚上有伤口,清洗一下。”
    苏宴本体是树,对泥土自然亲近,喜欢光着脚,但人形状态还是会受伤的。穿越这么一片雪原树林,脚上添了不少伤口。
    苏宴没再乱动,乖乖坐着,让姜砚用那盆温水给她洗脚。
    都是精怪,似乎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尤其是苏宴身为一棵树,身边经常有动物靠着,甚至有动物挂在树上,所以对这种亲密没有任何排斥。
    但每当姜砚用沾了温水的湿布替她擦脚上的污渍时,不知是不是动作太过轻柔,让她觉得脚背发痒,心头也发痒,心跳似乎也跟着变快。
    她忍不住缩了缩脚趾,姜砚抬头看她一眼。
    两人目光突然相遇,苏宴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姜砚没说话,垂下眸,继续认真而温柔地替她洗脚。
    苏宴觉得她好像生病了,脚背不仅痒还发烫,整个人都在发烫。
    树会生病吗?可能会吧?
    苏宴第一次觉得烦恼了起来,忧愁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姜砚,心里乱成一团。
    姜砚细心帮她把脚洗干净,手里运了一团灵气,正准备替苏宴治一下脚上的伤,却感觉到她轻轻缩了一下脚。
    姜砚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
    苏宴笑了,“我自己可以。”
    她将脚收回来,只用手指轻轻一抚,那些细小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苏宴处理好伤口,见姜砚盯着自己的脚,她没由来的感到一些羞耻,这是精怪尤其植物精怪极少有的情绪。
    她赶紧缩紧一点,将脚藏在了裙摆内,然后小小声说:“姜砚,你会不会生气?”
    “什么?”
    “我的本体……”
    “不想说没关系。”
    “不是,”苏宴看着他略显落寞的侧脸,心头莫名涌上一股酸涩,“我可以告诉你的,我的本体是返魂树,长在昆仑虚上。”
    第55章
    苏宴低声说道:“我本体是返魂树, 长在昆仑墟上。”
    姜砚的神情倒不见讶异,仍旧淡漠,只是薄唇稍抿紧了一分。
    她身上的气味, 他虽没闻过, 但有些熟悉, 他知道是属于仙人,并不是精怪。不过他倒真没想到西王母的至宝返魂树会成精偷跑出来。
    姜砚手上动作没有停, 收拾着石盆里的水和湿布, 声音略淡:“你要注意安全。”
    这种能让人功力大增, 并且有起死回生功效的至宝出现, 崇尚武力的妖怪们怎么会错过?
    有那么一瞬, 姜砚突然憎恨自己实力不够。以前他觉得无所谓,只是这么半死不活的存在于这个世上, 也许哪天就自我了断了。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想要变得更强,变得更好,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至少也该……有仰望她的资格吧?
    姜砚垂下眼,认真清洗着那块湿布。
    苏宴蹲在石凳上,歪着头看他,忍不住抿着唇笑, 原来半妖长得这么好看呀?
    她突然想起山鹤的话,偷偷摸了摸藏在腰间那颗药丸,按山鹤的说法, 这可是个世间难得的宝贝,现在用了好像有些可惜。但山鹤跟姜砚都提醒她注意安全。
    苏宴想着,小心翼翼拽了拽姜砚的衣服,见他淡着张脸侧过头,才软软地笑了起来,“你能教我怎么敛妖气吗?”
    姜砚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毛巾拧干,站起身搭在一边,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好。”
    只有简单一个字,但苏宴却觉得似乎带了点笑意?她觉得整颗心骤然轻飘飘的,忍不住想要笑,却又故意克制着自己,抿着唇,抬着头看他,一张笑脸被憋得微红。
    姜砚看着她,微怔了一瞬,没克制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但只片刻就收回了手。
    他动作很快,苏宴几乎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苏宴呆呆看着他,后知后觉地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关于敛妖气这件事,山鹤一方面自身实力较弱,一方面不想其他人发现返魂树所以不肯求助大妖,所以只能给她找枯叶蝶的至宝用以改变样貌和气息。
    而姜砚虽然是半妖,但他父亲是神兽青龙,天赋和实力都是很强的,只不过身为半妖,在妖怪世界天生受歧视而已,就连生父青龙都不曾管他。
    但不管怎么样,他的能力绝对在公鸡精山鹤之上,帮助苏宴敛妖气还是可行的。
    因为是助他人敛妖气,不是敛自身妖气,还是要费点精力的。姜砚布了阵法,以防外人打扰,然后内视苏宴,感知她的运力行气。
    不得不说,身为神木,确实比一般生灵更为受天地宠爱。她从未修炼过,但体内的灵气极其充沛精纯,而且她身为植物系精怪,气味原本就清淡,只要稍加引导,就能很好收敛住妖气。
    这对姜砚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就在他助她敛妖气时,看着她白皙柔嫩的脸,他心绪突然就有点乱。
    苏宴站在姜砚面前,任由他注入的灵气在体内进行领导,她轻阖着眼,纤长浓密的睫覆在眼底,唇线放松,自然带着点微微上翘的弧度,整个人非常放松,是全身心信任的姿态。
    姜砚睁开眼,黑亮的眸子看着她,一瞬间,眸色沉了一分。
    一种疯狂的占有欲在心头滋生,蔓延,几乎让他有些失去理智。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活在烂泥里,习惯了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甚至连挣扎都不想挣扎了。可突然有一天,一道光不期然地到来,照亮了黑暗,他就开始贪心,再也不想回到黑暗中去了。
    从未得到过,也就不会惦记,然而得到了,尝过甜头了,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稍有分神,苏宴察觉,睁开眼看着他,晶亮湿润的眼里一片坦诚。
    “怎么了?”
    姜砚赶紧垂下眼,身影略生硬,“没。”
    他说着话,继续帮苏宴敛妖气,但与此同时偷偷将自己的一缕极其细微的魂丝注入了苏宴的魂魄内。
    姜砚内心充满矛盾,他不齿自己的行为,但又控制不住有些激动。他的魂丝已经打入苏宴魂魄中了,以后不管她上天入地,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可以找到她。
    这种病态而隐秘的禁锢让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永远拥有她的。
    姜砚垂着头,眼里突然有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等敛了妖气,苏宴心情大好,对着姜砚一个劲笑。
    姜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垂下眸,“干什么?”
    “谢谢,姜砚你太好了!”苏宴说着,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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