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深深瞥她一眼,“谁说我有师姐妹?”
    “话本里都这么写。”嬴晏眼睫不安轻颤。
    “你还知道那是话本啊。”
    谢昀嗤了一声,慢声说:“师父收了两个徒弟,男的。”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看她,“雾枝山偏僻,方圆百里没有女人。”
    嬴晏:“……”她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谢昀慵懒一笑,忽然又把手指抵到了她唇瓣,“咬一下。”
    嬴晏瞪圆了一双潋滟眼。
    “不咬。”
    她又不是小狗!
    谢昀“唔”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去撬她贝齿,果不其然,在手指搭上的一瞬,嬴晏一下子用牙齿咬住,手忙脚乱地把他的手拽了出来。
    她一言难尽看他。
    这又是什么毛病?
    谢昀笑笑,没再逗她,话音一转问:“还想知道什么?”
    嬴晏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既然“晏晏”不在雾枝山,那就是在熙邑交战的战场了,将军美人,怎么想怎么合情合理。
    “二爷,你一个人在战场,会想家吗?”
    她无意识地咬重了“一个人”三字。
    偏生嬴晏自己无所察觉,谢昀挑眉,手指又开始不安分地去拨弄她青丝,拔了一根簪子下来,“天底之大,何处不为家。”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军营没有女人。”
    嬴晏:“……”
    “我不是……”她着急解释。
    谢昀指腹压上她唇,打断:“晏晏,在我面前不必试探遮掩,想问什么,嗯?”
    嬴晏未完的话收回了嗓子眼,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试探很可笑。
    她忍不住疑惑,那他心中的故人是谁?难不成在燕京么?
    “没什么。”嬴晏浅浅摇头。
    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她怕不好收场。
    又是一阵沉默,谢昀垂眸,睨了她片刻,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她头发。
    他非心思愚钝之人,若说先前他还不明白嬴晏的情绪变化从何而来,如今一通对话下来,哪能不知她这是在试探自己心中有没有别的女人。
    谢昀深长眼睫垂下,盖住了一片莫测情绪,已经猜中了七八分。
    嬴晏被他的小动作惹得不安,心如擂鼓。
    “我不是晏晏……是嬴晏?”
    谢昀轻声,忽然从嘴里磨出这么一句话。
    说完,他抬眼去看嬴晏,果不其然,小姑娘慌了,眼神闪了又闪。
    “……”
    原来是这样,谢昀恍然大悟。
    晏晏一向心思敏锐,擅观人心,想来是一开始他对她特别的关注与好意让她心里不安,生了疑惑。
    谢昀掰着她下巴抬起,失笑:“怀疑我有别的女人?”
    不是怀疑。
    嬴晏咬唇,卷翘的眼睫垂下,盖住了一汪秋水,那种珍视和情愫,显然他爱极了她。
    黄酒同葡萄酒一样,酒不烈,饮起来怡人,然而后劲儿很足。
    嬴晏今日饮得少,只用了几杯,意识倒还清晰,常言酒壮人胆,她那点顾及就散了,嬴晏心头一横,倏地抬起眼,开口问:“二爷,晏晏是谁?”
    话音落下,她手指不安捏着。一息之后,一颗心怦怦直跳;两息之后,心生懊恼;三息之后,便只剩下后悔,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瞧她模样,谢昀失笑。
    “晏晏啊……”
    谢昀尾音拖长,似乎是在回忆,幽深的眼神倏地飘远,昏黄的烛光落在他脸颊,勾出一个俊俏惑人的侧影。
    嬴晏缓缓收回视线,不安捏着的手指松了,心生悔意,也难以自抑的泛起一抹酸。
    嫉妒么?还是羡慕?
    嬴晏不知道,只觉得一颗心空落落的。
    谢昀扯着唇角笑了下,手掌忽然捧着她脸蛋抬起,直到四目相对,嬴晏眼睫茫然轻眨。
    “一直都是你。”
    谢昀一字一顿,嗓音凉而挚。
    他说:“嬴晏,一直都是你。”
    第89章
    ——原来, 一直都是她。
    心头的惊诧与喜悦过后, 剩下的便是窘迫。
    嬴晏神情懊恼,这么久以来的纠结心思, 竟然是庸人自扰。
    犹豫而迟疑了一会儿,嬴晏忽然问:“二爷, 永安十五年,你回过燕京么?”随着话音落下, 她迫不及待抬眼看他, “六月份的时候。”
    她想知道,在紫宸殿前惊鸿一瞥的少年,是谢时, 还是谢昀。
    谢昀垂眸, 手指捏她香腮,“回过。”
    顿了顿,又传来他偏凉的的嗓音,“去过紫宸殿。”
    嬴晏:“……”
    原来谢昀也记得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嬴晏心里最后一点疑惑也散了。
    谢昀深深地看了一眼嬴晏,知晓她是误会了。
    那年在紫宸殿,他的确遇到了嬴晏,只是那两分印象,没能在他心里掀起半分波澜,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而已,长得漂亮,哭哭啼啼。
    他刻在心头的印象, 是在汤泉宫遇到十七岁的嬴晏。
    不过这些事情,还有上辈子的那些事情,都没必要让她知道了。
    他的晏晏,只要现世安稳。
    谢昀收敛心思,拉着她坐起来,下巴搭在她肩颈,幽凉的嗓音绕上了几分危险:“这回可以练字了么?”
    嬴晏点了小脑袋。
    “好。”
    一偏头,正好撞上他的眼睛。
    谢昀浑身上下,当属眼睛最勾人。
    嬴晏被看的心头一慌,身子连忙往前歪,强做镇定地拿起了那根狼毫笔,“怎么练?”
    谢昀低声笑,盘腿而坐。
    他把嬴晏拎到腿上,前胸贴着她纤细后背,“这样。”
    说着,谢昀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谢昀的手很凉,覆在她温暖的手背上,渐渐染上了一层温热。
    ……
    练字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嬴晏的字已经成型了,改起来甚是困难,从一撇一捺的力道到运笔习惯,皆要重新纠正。
    一本万字余的《游仙窟》,两人整整写了半个月。
    写到香艳处,嬴晏几乎是闭着眼睛,不敢看,任凭谢昀握着她的手笔走龙蛇。
    偏生谢昀那厮不肯放过,故意凑到她耳边,一边低声念,一边握笔写。
    “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眼华耳热,脉胀筋舒……”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写书,气氛却弄得撩人旖旎,嬴晏的一颗心差点蹦成十八瓣。
    后来两人亲手所写的《游仙窟》,被谢昀装订成书,珍藏起来。
    他说,日后再读。
    ……
    过了立秋之后,天色变短,暑热渐消,时间如乌飞兔走,转眼到了深秋。
    月余来,朝堂上的官员升升贬贬,连带着地方官一起,发生了很大变动,大换模样。一时间,燕京人人惶恐自危,神鸾卫下属的北镇抚司里面,不知道又关了多少人进去。
    好在今年春天刚刚举办过春闱和殿试,倒不愁没有新人补上。
    嬴晏敏锐,很快便察觉到一点而不寻常的意味。
    父皇太着急了。
    等这些官员收拾完了,是不是……就轮到了替父皇收拾这些官员的谢昀?
    嬴晏细白的手指不安地捏起,心生懊恼,她怎么只顾得三哥回来的喜悦,竟忘了谢昀的处境。
    三哥回来了,稍有不慎,就是谢昀的死期啊。
    这日傍晚,嬴晏匆匆掩了身份,去了星辰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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