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太子面前,拍拍肩膀,低声道:“六哥,那郑季然是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不知晓,我即便当街斩了他狗头,那也是为民除害。”
    太子呵斥:“胡闹!”
    嬴宽笑嘻嘻,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两人间气氛愈加剑拔弩张,嬴晏看热闹的心思收敛,也站起身。
    她走到太子身边,一副懊恼模样道:“六哥,怪我,是我忘了,方才我在望仙亭遇见谢大人,他正在寻你。”
    太子脸色微变,半信半疑。
    嬴宽神色震惊,偏头问道:“方才同你在望仙亭喝酒的是谢大人?”
    不得不说,嬴宽虽然时常语出惊人,却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管他是故意又或是无意,都足以让嬴启心头一凉。
    嬴晏点点头道:“是。”
    太子倒也没怀疑她说谎,方才谢昀的确在望仙亭处,而且他也不信这个一向胆怯懦弱的十四弟敢说谎,还胆大包天去借谢昀的势。
    太子神色不太好看,心绪有些杂乱,一瞬间,便有了思量。
    作者有话要说:  嬴晏:你错了,我一向胆大包天.jpg
    太子:??
    谢昀:借我的势是要还的。
    嬴晏:……那个势?
    第10章
    太子不知道谢昀为何要寻他,但大体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一本正经沉声问道:“哦?谢大人可有说寻孤何事?”
    嬴晏摇头:“不知道呀。”她顿了顿又道:“好像挺着急的。”
    太子凝着她神色,语气着实不似作假,背在身后手腕上的佛珠在不知不觉间越转越快,心里快速地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他似乎并没有与谢昀产生嫌隙。
    “六哥,你别着急。”嬴晏一脸真挚地安慰道:“神鸾卫动作迅速,一会儿就能找到你。”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在太子嬴启的耳中,只觉得意味深长和嘲讽。
    只是此时太子已经无暇细想嬴晏是不是在嘲讽他,他思忖了一番,既然谢昀已经告知十四弟正在寻他,那应当是想借十四弟之口转告自己。
    谢昀此人脾气古怪,若是知晓了他知道他在寻他,却不主动拜访,或许会动怒。
    很快,太子心中便有了权衡利弊,他如今地位不稳,的确应该同谢昀较好,神鸾卫势大,随便给他寻几个罪名,就足以叫他焦头烂额好一阵。
    嬴晏看着太子神色,知他已然相信,扬唇微微笑了下,“六哥既然有事在身,那我与十哥便不叨扰了,先行一步,改日再同六哥叙旧。”
    太子无暇顾及两人,摆摆手:“走吧。”
    话音落下,嬴晏便拽着嬴宽转身大步离去,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嬴宽才从惊愣中回神儿,他一把握住她手腕,神色惊诧:“你方才与你饮酒的真是谢昀?”
    突如其来的触碰,嬴晏一惊,不着痕迹地拽出手腕,好在嬴宽只是惊诧,没有在意这些。
    她眨了眨眼,“假的。”方才只有她被迫饮酒而已,谢昀半点也没碰。
    嬴宽松了一口气,转而神情担忧而急:“那你怎么敢胡言……”
    话还没说完,便被嬴晏打断,她软软一笑:“六哥看着胆子大,其实胆子比谁都小,他即便去见谢昀,也不敢说他是听闻谢大人寻他才主动前来拜访,只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试探讨好。”
    嬴宽:“……”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嬴晏笑笑,还有一句话没说,方才在望仙亭时,一开始她将谢昀认成顾与知,他好似有兴致以顾与知的身份同她说话,却在她说明身份后神色骤变。
    若她猜得没错,谢昀应该挺讨厌皇嗣的,嬴启身为六皇子,自是不例外。
    两人若是相遇,六哥怕是得吃个大亏。
    至于谢昀会不会追究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来土掩了。
    ……
    正如嬴晏所料,谢昀的确讨厌皇嗣,毕竟在他心中,狗皇帝的儿子自然是狗儿子。
    太子嬴启在文远阁那里碰见了谢昀,不仅受了其冷嘲热讽,还从神鸾卫那里吃了个好大的没脸,离开时,阴沉沉的模样好像要吃人一般。
    等人走了。
    谢昀撑了胳膊在桌上,抬手揉捏了两下额角,先前里同顾与知有一件事儿没说,这些天他时常头疼,记忆也有些混乱。
    这次突然从云州回来,并非他所作的决定,可属下们却信誓旦旦言道是他下的指令。
    谢昀阖着眼眸,反复思忖,要么是他忘记了,要么,是有另一个人在操控他的身体。
    后者太过荒诞无稽,谢昀更偏向于前者,至于为何忘记,他也没搞清楚缘由,他身体康健,并无生病中毒的痕迹,更无中蛊痕迹。
    屋内熏香安神,不一会儿,谢昀的头痛渐缓。
    神鸾卫副指挥使从阳入内,抱拳回道:“大人,属下得知,太子匆匆来此,是因十四殿下告知其大人您正在找他。”
    谢昀手撑着眉骨,缓缓抬眼:“嬴晏?”
    从阳点头:“是。”
    谢昀勾了勾唇角,扯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真当他乐善好施呢。
    他意味不明地轻哼,松了脊背往后一靠:“去,把她给我……”他顿了下,语气森森:“请过来。”
    从阳莫名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抬眼觑了下上首男人的神色,他怎么觉得大人性情又诡异了呢,不过从阳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十四皇子胆敢诓骗太子,只奉命疾步而去。
    彼时,嬴晏和嬴宽已经乘坐马车离开。
    路上行至一半,便被一队人马拦了下来,领头的是神鸾卫副指挥使从阳。
    嬴晏与嬴宽下了马车。
    来人身着飞蟒兽纹的暗红色衣袍,足蹬黑色长靴,腰佩柳叶刀,面容冷峻,气势颇为骇人。
    虽然早预料到谢昀会来找他,嬴晏还是沉默了一会儿,她没想到神鸾卫的消息这般灵通,这才过了一个多时辰,竟然以如此快的速度找上了她。
    从阳勒绳下马,走到两人面前。
    嬴宽心下一凛,难得敛了嚣张气焰,面上笑道:“从大人,发生了何事?”
    从阳生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性子,朝嬴宽颔首:“十殿下。”
    打了招呼,他转头看向嬴晏,琢磨着自家大人方才所说的请字,从阳想了想,语气软和了几分,颇为恭敬道:“十四殿下,谢大人想请你前去一叙。”
    嬴晏受宠若惊:“请我叙旧?”
    从阳点头,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十四殿下请上马。”
    望着那匹比她还高的马,嬴晏再次沉默,她不会骑马,也不敢骑马,还没等思忖着如何委婉拒绝,一旁嬴宽着急的将人往后一拽,压低了声音道:“你与谢昀相识?”
    方才那一刻钟的时间,应当算不上相识吧?如此想着,嬴晏摇头:“不相识。”
    “那他找你叙什么旧?”嬴宽不信。
    嬴晏:“大概是看我长得好看吧。”
    嬴宽一下子愣住。
    身后的从阳也愣住,一个男人因为另一个男子貌美,想要邀他一同叙旧,放在郑季然那般男女不忌的纨绔子弟身上便寻常得如喝水一般,放在谢昀身上便是匪夷所思。
    从阳面色微冷,握在刀柄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提醒二人说话收敛一些,如此近的距离真当他耳朵聋吗?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嬴晏一直都把自己当作女子,她并未察觉方才那句话有何不妥,更未察觉这句话对两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她伸手拍了拍嬴宽肩膀:“十哥,且放心,我无事,去去就回。”
    嬴宽眼底浮上怜悯神色,他倒不是担心她有性命之忧,依他了解,谢昀此人固然狠辣,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是……
    嬴宽也伸手拍了拍嬴晏肩膀,安慰道:“去吧。”
    嬴晏狐疑看他一眼,她怎么觉得十哥眼神儿怪怪的。
    因为嬴晏不会骑马,又瞧着从阳一副要将人拽上马的模样,嬴宽好心,将马车借给了他,自己从神鸾卫那里换了一匹马,骑回了太宁宫。
    *
    肃国公府,上善院。
    嬴晏诧异,不想谢昀竟是真将她请来了府邸,她望着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上善”二字,不显地抿了抿红唇,上善至美,上善至善,这字是他所题么?
    嬴晏推开门一进去,便感受到屋子里的温度似乎要比外边低很多,有若隐若无的冷香涌入胸腔。
    绕过一面紫檀木龙纹嵌玉石的屏风后,就瞧见了谢昀。
    他斜躺在软榻上,两腿交叠搭在前面小桌,手里执着一本书在读。
    嬴晏上前,抱手行礼:“谢大人。”
    感受到人进来,他也没偏头,随手指了指旁边凳子,懒洋洋道:“坐。”
    嬴晏摸不清谢昀到底是何意,只道了一声“多谢谢大人”后便掀袍坐下。
    此情此景,无论是两个男人相处,又或是一男一女相处,都着实怪异,放在嬴晏这个女扮男装十多年的人身上,反倒不觉得有甚,十分坦然。
    屋室内寂静,只有簌簌翻书的声音,嬴晏乖巧地坐着,也不说话。
    也不知谢昀用了什么方法,在这三春暖阳的时候,屋内冷得竟像秋末冬初,嬴晏穿的春衫,料子薄,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忍不住觑了一眼谢昀,发现他并无不适,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掐指算着时间,她已经进来了一刻钟的时间,谢昀手里的书翻得飞快,也从不多的页数快翻到了最后一页,可他却并无说话的意思,难不成要把书看完?
    可是他如此快的翻书速度,估摸着也没看多少吧。
    嬴晏微微好奇,这是何书?
    感受人打了冷颤,谢昀翻动书页的手指终于停下,偏头瞥了她一眼:“冷?”
    若是别人如此问,嬴晏或许会满面堆笑的说一句“不冷”,只是在谢昀面前,她下意识地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妥当,于是轻轻点头:“有一点。”
    谢昀勾唇笑笑,随手将书往边上一丢:“我倒是觉得有点热呢。”
    “……”
    嬴晏浅笑夸道:“谢大人身强体壮。”
    见人应对如常,谢昀眉眼一沉,神色不太满意,伸指点了点桌上书,似笑非笑道:“十四殿下读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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