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梁子早就借下,经过那变味的茶水一事闹得更是不可开交。
    云撤劝云淑不要与小孩置气,云淑想了想作罢,虽看不惯他,也不曾为难他。
    然而云淑的冷漠像个挑起了南宫浩的怒火,这不就趁了夜里下人不妨闯进云淑屋中。
    楚月看着云淑愤怒无奈的神情,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他进你屋里是要作甚,简直过分!"
    她敛起笑意,故作正经。
    云淑淡淡望了她一眼,知晓她看戏的心情,却也如实说道,"他说是走错了,便当他是走错了。"
    "这可不行。"楚月慢悠悠否决道,亲自替她倒了杯茶,用两根手指将杯盏推到她面前,"都说人心隔肚皮,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生了歹意呢?"
    云淑一时无语,且不说歹意不歹意,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她也有了丈夫,难不成还让她揪着那男人的衣领问个清楚?
    怕是长姐自己想知道些什么,故意在激她呢。
    云淑被她问怕了,端起面前的茶水一口饮尽,喝完咚的声扔在桌上。
    "好吧,他就是心怀不轨,意图作恶,但功夫不深没有得逞,又觉丢了面子,因此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她噼里啪啦一顿说,像是吐石头子似的。
    杯盏在桌上滚了几个圈,饶过茶壶躺在桌沿边上,瞧着甚是惊险。
    楚月扶起杯盏,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看来,这将军不是个好东西。
    半夜,狂风突至,窗扇被大风吹得框框作响,桌案上的烛火明灭,猩红的颜色被刮得浅淡。
    万籁俱寂,只闻风声与哐当声,在大动静之下,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刚沐浴完,发尖湿漉漉地滴着水,纯白的亵衣沾上水渍,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风光。
    用干布擦着头发,云淑从屏风后走出,四周打量一番,很快找到闹出动静的始作俑者。
    几步走到窗前,她浓而好看眉微蹙,窗纱已经破了个大洞。
    外头天色也正浓,要想今日修好怕是不可能。她索性放弃这想法,双手扶住窗框往里一推,两扇窗也合上了,不过是有些漏风,吹进刺骨的寒意。
    一股冷风扑在她脸上,云淑闭上眼,感觉到周身的毛孔都在被迫张开,迎接这强势的邪风。
    她裹紧了单薄的亵衣,望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夜后,吹灭烛火,转身往回走去。
    今夜的古怪却并未到此结束,据当晚守夜的宫人回忆,云二姑娘的屋子熄灯不久后,突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他们连忙赶去却见剿匪归来的威虎将军,一身血衣面目扭曲地箍住云二姑娘。
    翌日云清宫正殿,南宫冥坐在上座,手持木棍,眼里阴沉得几欲滴出水来。
    "给朕跪下!"
    屋里除了他还有一群人,楚月坐在他身旁眼底一圈青黑,一夜未眠,其余是云淑云撤及曾振,他们面色各异。
    噗通一声响,跪下的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南宫浩面无表情地跪下,一双眼总忍不住往一个方向看去。
    "若是管不住你的眼珠子,朕看也没必要留着了。"一句冷冷的威胁,成功将南宫浩的注意拉回到正轨上。
    他磕头认错,且认得爽快。
    南宫冥眉头紧锁,并未因他的认错而缓和严肃的神情,他侧头看向楚月,此时表情才有了温和之感,连话语也带着几分暖意,"你想将他如何,都交给你处置好么?"
    好?当然不好!
    楚月憋了一夜的气,随手捡了个东西就朝他砸去。
    南宫浩捂住肿起的额头,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望着楚月有几分委屈,"婶婶下手狠了些,若是真真毁了容,对云淑也不好……"
    听起来他们像是交情不浅?云淑懒得听他的念叨,纵然是交情再深,那也是从前的事了,与她现下无关。
    但他轻薄她的妹子,可就是当下的事,不得不算。
    桃花眼散发咄咄逼人的气势,楚月双眼转也不转地盯着他,直欲上前和他打一仗。
    最终,咄咄逼人的气势转换成言语,楚月冷声道,"小将军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名震四方的英雄,想来日后必定是前途大好,不知怎的就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不值当。"
    蓦地,她语气缓和,轻叹一声起,眉眼间凝聚划不来的愧疚,"但我知道,云昨晚之事云淑莽撞引来了众人,到底是毁了小将军的威名,不如我让云淑向你陪个罪?"
    南宫浩脑瓜从小就灵光,小时候就没在楚月手下吃过亏,现在大了更是不会。
    她哪是想让云淑向他道歉,分明就是在讽刺他毁了云淑清白……尽管,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还请婶婶见谅,是我大意叫出了声才招来宫人,与云淑无关。"
    说着,他眼神又往云淑的方向瞟去,云淑冷嗤一声,厌恶地扭头。
    他落寞地收回视线,觉得云清宫有些冷,似乎这里的花草树木都不喜欢他,就像她一样……
    楚月现下看他哪儿都不满意,见他一副神游天外不重视此事的模样,更是心里厌恶。
    "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事让剿匪杀敌所向披靡的威虎将军叫出了声?"
    若不是他那一叫,他们两人之间既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今闹得众人皆知,她倒想看他要如何收场!
    众人纷纷看向他,连云淑都扭回头,一脸看污秽之物的神情。
    南宫浩想了想,脸部的线条柔和下来,眼里荡着层浅浅的光,"情之所至,不得不为。"
    他就是想闹得众人皆知,然后,退无可退。
    他不顾耳边传来的谩骂声,略带得意地望着云淑,"我对你不起,但你只能嫁给我了。"
    他无意毁她清白,但这么好的机会,他怕放过了就再也遇不到。
    他可以跋山涉水到燕京寻她,但燕京之大,她真心想藏,他也无能为力。
    所以他听闻她到了汴京后,快马加鞭赶回宫中,潜伏一日,为的就是那一刻,众人皆知的一刻。
    云淑望着他,由怒生笑,阴阳怪气道,"你对不起的人可不是我。"
    南宫浩抬头,只听她道,"你对不起的,是我的丈夫,曾振。"
    五雷轰顶,如置冰窟,无异于生不如死。
    丈夫,她居然有丈夫了!
    他日思夜想放在心尖上不敢妄动的人,突然跟他她有了丈夫?她将他置于何地?真当他是可以轻易玩弄的人?
    他双目阴沉,缓缓向她靠近,黑暗的气息在周身弥漫。
    "云淑,还记得我离开燕京时你答应过我的什么?"一声声犹如从阿鼻地狱传出,惊雷闪闪。
    他低沉的嗓音暗哑而充满危险,眨眼间他已经到了云淑面前,压抑的气息向她扑面而来。
    云淑下意识往后一退,口中却一点没有畏惧之感,"答应?我何曾答应过你什么?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事情。"
    长睫垂下,脸上覆了一层浅浅的冰霜,完美得看不出一丝表情。
    他离开燕京时,不许她嫁而等他三年。
    南宫浩面色愈发阴沉,酷暑天无端生出严寒的凉意。
    不待他说话,云淑突然抬起头来,眸色清透平和,"况且,三年之期已过,我嫁人也未违背你……"
    三年,两年刚满新的开始是第三年,三年到第四年之间也是三年。
    哪有人像她这般算得精,说好三年,便一日否不愿意多等。南宫浩嘴角一侧扬起,自嘲一笑。
    他错过了十几日时间,与她怎么就生出了高山长水的距离。
    "云淑……"赤红的眼眸暴满血丝,鼻尖对着她的呼吸,亲密得让人全身发麻。
    "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守时。"粗砺的大手抚上她的黑发,与同龄人全然不同的老茧昭示着他不同于常人的经历。
    他深深地望着她,一双眸子仿佛没有底,她一眼望进去,是无边的红雾。
    雾气熏得他眼眶都红了,云淑撇开眼不去看。而脖颈间蓦地传来一股热气,云淑意识到他以何种姿势抱着自己时,且在众人面前,脸刷的通红。
    她双手推拒,奈何他如磐石般难以动摇。
    "乖。"他紧箍着她,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直要将人化成一滩水,"你与他离了再嫁我把,你只能嫁给我,除我之外,无人是你的良配……"
    屋内的场景让楚月一时看得五味交加,但想到曾振还在一旁看着,楚月轻咳几声,打断他自顾自的对话。
    "威虎将军,抢娶他人之妻可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我看既然云淑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你还是成全了她,当作日行一善吧。"
    说完,她?了眼身旁的男人,南宫冥意会,不得不道,"算了,放过她吧。"
    此话无疑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极力控制情绪的南宫浩突然大吼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狠狠朝曾振扔去。
    众人惊惧,大呼一声,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刀。
    只见长刀倏地向曾振射去,曾振微眯眼,也不作动弹,等长刀射来,将将刺入离他脖颈三指宽处。
    他侧脸去看,长刀已经全然刺入椅背,只留下刀柄卡在椅背上。
    难以想象,若是射中他,将会是什么场景。
    众人松了一口气,再回头再看,哪儿还有云淑与南宫浩的身影。
    楚月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曾振的神情,不料恰好被他撞见,他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嗯,这倒是个心宽的,楚月如是想到。
    居然连妻子被夺也不见什么愤怒情绪,淡然得过了头,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她淡淡转过头,对南宫冥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情也是淡淡然。
    南宫冥却像心领神会般,主动道,"朕一定会让云淑完好无损的回来,不少一根头发。"
    楚月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是相信还是质疑。
    良久,她才点头,"在一日之内。"
    孤男寡女,若是真的共度一夜,那她真不知道该对曾振怎么交代。
    不管曾振是如何想法,如何能保持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她也不能任由他们去了。
    而且……云撤的反应也极其不对劲,
    楚月突然意识到,所有人中,除了她以外,都淡然得过了头。哦,还有那像疯子一样的威虎将军,发起脾气来真是半人半兽怕少有人能管制住他。
    南宫冥欣然应允,他相信,那小子的事情,不用给他一日的时间,就是给他十年的时间他也不一定能解决好。
    所以,这一日不一日的,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宫里的禁军突然大范围活动,下朝在宫中停滞还未来得及出宫的大臣们看见四处奔走的身影,瞳孔一缩,吓得手脚颤抖发软。
    难不成……宫变了?
    他们连忙逮住了个匆忙的身影,几对眼睛盯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宫里,发生了何事?"
    小太监向诸位大臣行了礼,无奈苦笑,"威虎将军回来了。"
    哦——
    几位大臣长舒一口气,面上带笑,"将军此次回来得真突然,也不提前通报一声,老臣也好把治疗心悸的药丸带着,要不然真怕一不小心就去阎王那报了到。"
    "哈哈,说得有理,威虎将军着实做的不对,提前回来怎么不通报一声呢。"
    小太监望着几位大臣谈笑风生的模样,摇摇头转身离开,继续去寻找威虎将军的藏匿点。
    威虎将军把皇宫闹得人仰马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都是为了同一事,又或者说是为了同一人。
    那人不巧,正是今日被威虎将军光明正大掳走的云淑姑娘。
    往日闹是闹着要去燕京但皇上不许,前两年威虎小将军还是个小少年,对皇上怕意重,不敢违背只得各种胡闹,想要闹得皇上答应。
    但皇上不知出于各种原因,三年过去了,还真就困了小将军三年,使得燕京有了三年的安宁。
    如今他想要的人自己来了汴京,云淑姑娘再要想回去,怕是难了。
    他们说着找人,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再无意透露一下最后期限,提醒提醒小将军适可而止,该回去的时候还是得回去。
    如此过了一日,等到日落西垂,晕黄的光与晚霞相映,将整座皇城笼罩在温暖的暮光之中。
    云清宫,气氛骤然一变,满室压抑着难言的抑郁愤怒。
    座上的女子,美目流转,眼波一横,流露出些不耐烦之意。
    "人呢?"
    "快了。"南宫冥按住她不停轻叩桌面的手,白嫩的直接处几道红印看得人心疼。
    所谓快了,是两个时辰,卡着最后的点,来者施施然踏进殿门。
    不过好在他面色不虞,云淑不像是吃了亏的模样,楚月松口气,起身牵着云淑离开 他。
    "如何?他可有欺负你?"
    云淑摇摇头,有些困倦。
    楚月拉着她上下打量,仍是有些不放心。
    都说男人禽兽,她看不尽然,男人分明就是禽兽不如的东西,自己该管住的东西都管不住。
    看云淑周身完好,还是那袭浅绿的纱裙,妆发也干净整洁,才停止了打量,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坐下。
    "皇上,您觉得今日的事该如何处置?"
    楚月没想着天色已晚等明日再行处置,以他们皇家的性情,在一夜中,指不定能做出什么让你吃哑巴亏的事来。
    九凤烛台上的蜡烛燃至一半,蜡油滴落在金黄的烛台中,凝成薄薄的、软软的油。
    南宫冥双眼浮着一层虚光,透过烛火,望见一张脸,不带感情。
    她像是会走动一般,离他愈来愈远,直到面目模糊,于是在转眼间,她离他已是千山万水。
    他不怕什么责罚,但揪着他不放的是楚月让他有些难过。
    她不记得他了,听说是失忆了,所以连从前对他的善良也带走了。
    南宫浩嗫嚅着唇,呐呐道,"婶婶想要如何便如何吧……"
    是生是死,无所畏惧。
    楚月愣了愣,看他不像是作假,有些想笑。
    他越是如此,越让她想挫挫他的锐气。
    "皇上,您觉得呢?"
    她继续问道,南宫冥避无可避,斟酌道,"他既然诚心悔改,就罚他跟在云淑身后做牛做马一辈子你看如何?"
    云淑眼神凌厉,瞪了他一眼后也不指望他能帮着自己对付他的亲侄子。
    孰轻孰重,他自己心里有个谱,反是她自作多情把她看得太过重要了些。
    楚月看不出那满面愁色的威虎将军有任何悔改的意向,又找不到他什么大的把柄,一时有些无奈。
    但就此放过他,真让他继续骚扰云淑?
    楚月想了想,面色突然缓和下来。
    "威虎将军的大名本宫早有耳闻,坊间的传言中都说你是顶天立地战功赫赫的北漠第一将军。本宫从前听到心里便佩服得不行,心想哪个女子嫁给他一定是几辈子得来的福气。"
    一顿好夸夸得南宫浩双目圆瞪,但也不信楚月是想把云淑嫁给他,这么长的铺垫,怕是后面的坑不浅。
    果不其然,夸完后她紧接着才算入了正题。
    "因为我想威虎将军能得如此盛赞,肯定不仅是因为文武双全,定是他品性出众才能如此。所以也定不会强抢人妻是小人行径,还明知故犯是吧?"
    楚月说得有些累了,她端起茶水抿了口,润润嗓子。
    而南宫浩呢,他在想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可他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能在战场上以一杀百的人,哪有心慈手软顾忌什么规矩的,世上的事不分能做和不能做,只分他想做和不想做。
    能让他有执念的东西不多,偏偏云淑就是其中一个。
    可能是那年初见的小姑娘笑得太甜,恶作剧也让人生不起讨厌,他忍不住开始喜欢。
    这一喜欢,就喜欢一辈子。
    是以南宫浩摇摇头,周身弥漫一股淡淡的绝望,"她本就答应过做我的妻子,所以我不是强抢,我只是……要带回我自己的人。"
    戎马疆场的生活其实很累,他在战场上算得是最年少的,但没有谁会因为年龄一事对他轻视。
    因为战场上,本领往往比什么都重要。
    他在十五六岁的年龄,却做着二十五六的人都不一定做得好的事。
    他经常受伤,每逢命垂一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他为她而活,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现在人就在他的双目可及的地方,你让他放弃,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与固执的人说话简直就是减寿,楚月放弃以理服人,看也不再看南宫浩一眼,直逼南宫冥。
    "既然如此,皇上您觉得让家妹自己决定如何,她想要放过就放过,想追究就追究,想留下就留下,想走就走。"
    楚月想自己考虑再多还不如让云淑自己做一个决定,或许她怎么想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
    几人将视线落在云淑身上,云淑小脸紧绷,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开口。
    "我想……嫁给他。"
    "什么!"楚月惊得拍案而起,嗓音大道,"云淑,不要任性。"
    她还在想方设法让她安然离开,云淑倒好,话锋一转就要嫁给他。
    "我想清楚了,长姐。"云淑深吸口气,眼眶一圈酸红,"况且长姐不也说了他是女子的良人么,嫁给他,云淑不吃亏。"
    楚月一时无语,她旁的话没听进去,就记得一句良人。况且嫁娶乃大事,怎么能用吃亏不吃亏来形容,真要说不吃亏,不过是一个安慰罢了。
    "你已经是有夫之妇。"她提醒道,神态略显疲惫。
    云淑抿唇,固执的不肯说话,沉默了会儿,曾振无奈开口。
    "若她有再嫁之心,我不会挽留,自然会给她一纸休书。"
    云撤虽不答话,也点头应允。
    楚月神色一僵,突觉看不懂他们了。
    这像是场局,布置有三年之久,他们在局中游刃有余,各异秉持自己的态度。唯独她,初入这场局,费尽心思还讨不得半分好。
    她面色愈发冷淡,竟是连谁都不肯给好脸色。
    与之相反的是欣喜若狂的南宫浩,听云淑愿意嫁给他,也不论其中内因,求得皇上允许,三日后便在宫外定下婚宴。
    北漠皇家许久不曾有喜事了,三年才逢上这一回,便成了举国上下共同欢庆的大喜事。
    至于威虎将军娶的是曾为他人妻的女子,百姓全然不知,也无从得知。
    汴京城张灯结彩,十里长街红绸飘带,锣鼓喧天,热闹的气氛在婚宴的前夜便渲染开来。
    云清宫中一片寂静,与宫外的热闹截然不同。
    屋内的圆桌上,几碟精致的小菜,两幅碗筷,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灯盏下低声说话。
    而月色清辉,云清宫外,婆娑的树影下站立四个男人。
    其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在四人中格外引人注目,瘦长的身形在地面上打下竹竿似的影子,长长细细的,看不出具体的形状。
    南宫浩盯着地上的黑影看了会儿,又抬头望了望宫殿内明灭的灯火,骤然心跳如鼓。
    像是明白他的紧张,寂静之中,响起一道声音。
    "错过今日,留下一世的遗憾,该如何做你自己好生掂量。"
    南宫浩乖乖点点头,哪还有战场上的杀伐果断,犹豫不决已经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之久,一点没有男人的样子。
    好在,如此有损形象的不止他一人。
    他瞟了眼神情淡然的皇上,再瞥瞥略显愧疚的云撤,最后视线落在边上的男人身上,轻轻扫过一眼,无视之。
    他一边庆幸曾振放手快,一边又瞧不起这种人,自己的妻子说休就休,全然不在乎。
    而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怎么就被别人忽视成了这种模样。
    他思绪良多,儿女情长的事都给了一人,以至于满脑子都是与她有关的人和物。
    就拿今晚来说,他们在云清宫外,求的不过是楚月的一个原谅,请她能出现在明日的婚宴上。
    若是从前,他对付楚月的方法多了去,撒泼耍赖无所不能,但那是从前。
    现在婶婶不记得他了,对他的那些怜惜之情也烟消云散,又加上他与云淑的事,怕是厌恶他都来不及。
    四个男人在殿外一筹莫展,而殿内气氛愈发温暖。
    宁乐吃饱了,撑着小肚子躺在椅子上,红润滑嫩的小嘴上还残留几滴油渍。
    楚月裹了帕子向她嘴角揩去,拿下来时白净帕子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宁乐舒服得打个饱嗝,顺势瘫在香香的母妃怀中,蹭着她软软的肚子。
    "母妃,为何不让父皇与哥哥进来呢?"
    宫人已经来报几次,楚月通通找了理由打发不见,宁乐只知道母妃在生气,可究竟在生什么气她也不清楚。
    楚月拍拍她的小脸,柔声道,"他们犯了错,所以不能让他们进来,要不然以后还得犯同样的错。"
    宁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脑袋若有其事地伸起来,小嘴里还发出一声叹息,"就像先生说得那样,玉不琢不成器,人啊,犯了错还是得给点教训他们才能记得住。"
    空气中一时静默,楚月干咳几声以掩饰无语。
    在她记忆中,像宁乐这样的存在还是头一个,香香软软白白嫩嫩的,毫无伤害性,人小鬼大时不时讲些让人哭笑不得话。
    她点头附和,倒了杯白开水给宁乐,一边说道,"所以不让他们进来,就是给他们点教训。"
    宁乐喝完水,嘿嘿一笑,"可是明日也不见吗?"
    "不见。"今日不见,明日更不可能见。
    "可明天不是哥哥的大婚之日吗?"
    大婚之日究竟是什么日子她不明白,但隐约从宫人口中得知,那是极其重要的日子。
    极其重要的日子,听说父皇会去,母后会去,她会去,母妃应当也会去。
    但母妃连父皇与哥哥的面都不肯见,又怎么会去婚宴呢。
    宁乐一时想不通,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楚月,满是好奇。
    见楚月许久不回答,宁乐想起宫人说的其它她听不懂的话,学着他们的话问道,"是因为哥哥娶的嫂嫂比哥哥还要大三岁的原因吗?"
    这话她从宫人口中听到,原模原样照搬过来,楚月一听,脸色蓦地一冷。
    不过转眼的时间,她脸色缓和过来,叫来了青采,嗓音里不带半分情绪,"威虎将军今年多大了?"
    青采愣在原地,还以为贵妃是回心转意肯让皇上与将军他们进来了,不曾想叫她来却是为了这件事。
    她想了会儿,才踌躇道,"约摸是十六了……"
    不,不对,贵妃的妹妹年芳十八,威虎将军十六却是小了些,而且她所说的十六还是往上报了写,若讲起真来,得是十五的少年。
    青采一改踌躇之态,故作惊讶道,"哦,不是十六,该是十七了。"
    "不对。"一直安静的宁乐突然出声纠正,"哥哥上次回来过的是十五的生辰,怎么这次现在突然就成了十七了?"
    青采被戳穿,顿时一张脸时青时白,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好心办了坏事,大抵说的也是她吧。
    不过楚月一改之前避而不见的态度,挥挥手让青采退下,吩咐她道,"他们若还在外面,就让他们进来。"
    青采一喜,眉梢高挑,脆声应道。
    她满面笑意地推开宫门,对着四个长身玉立的男人,喜道,"皇上、将军,还有两位贵人请进吧。"
    还不等他们想出法子,那边居然松了口,南宫浩第一个迫不及待地踏进殿门,生怕下一刻里面的云贵妃就会后悔,再将她拒之门外。
    几人进入屋内,不出意外看见一张温柔得脸,只不过那眼睛怎么也不向他们这边瞟。
    南宫冥走到她的身边坐下,神色平静。
    "近几日可还好,宫里人不曾怠慢了吧。"
    楚月头也不抬,嘴角微勾,似乎听到他的声音才得知他的存在般。
    "皇上竟然也在?宫人不曾说臣妾有所怠慢,还往皇上见谅。"
    一句话,一个过场。
    一语落毕,再无其它话可给。
    南宫冥却丝毫不在意,直接进入主题,"明日他们二人大婚,他们混账,你万不能因他们而气伤自己的身体,若是不想去便不去吧。"
    眉梢一挑,楚月微惊讶地看向他,原来不是做说客的。
    她点点头,倒也没再对他多说什么,转而看向另外三人。
    "你们呢?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若说她对南宫冥还有几分客气,对他们三人可就随性多了。
    南宫浩硬着头皮上前,"回禀贵妃,是因为明日婚宴……"
    "对了,只听威虎将军年轻有为,还不知到底有多年轻呢?"
    楚月怀里地宁乐偷偷朝南宫浩做了个鬼脸,猜哥哥肯定是做了坏事惹母妃生气。
    南宫浩对她的挤眉弄眼无视,如实道出自己的年纪。
    云淑大他三岁,可他从未认为这是个问题,再说若不是他说,有谁会觉得云淑比他年纪大?
    少年老成,十五六岁的年纪,硬是长了一副二十五六的壮汉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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