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是凤苍即位,他野心太重,三年之内必兴大战,军队耗财而国库空虚,如何能支付起如此重担。
    转而,便只能向百姓征添赋税,百姓的日子便是难上加难,民心怨道,岂不是国无宁日。攘外必先安内,而凤苍,没有那个耐心。
    “如今想来,朕留下的不过是一个千穿百孔的南隋,也是朕对不起你们。”皇上不由得悲从心来,他兢兢业业不曾懈怠。也不曾让南隋的荣华盛世延续给子孙后代。
    他选择太子,也是因他自小受的教育不是如何为臣,而是如何为君,他遇事第一考虑的会是民生。所以如今,他也教的他是如何得人心,而不是一味由着性子报复。
    太子只是摇头,于他而言,他是好的君主,也是好的父亲。
    父子二人在殿内密谈许久,至日头偏斜,太子才红着眼眶从太元殿中出来,也是自那日起,太子恍若变了一人,不再为难凤苍,也不再对大臣打击报复。
    时值金秋九月,一切似乎又走上了正轨,太子勤于听政,凤苍则转而私下练兵。
    楚月也忙起青儿的婚事,若是此时不忙,根据宫里传出的消息看来,是有几年不能办喜事了。
    青儿之于楚月,是独一无二的人,婚事自然也得是颇受重视。
    淮秀院因着此事,这几日格外热闹了起来,青儿父母不仁,楚月便让她将淮秀院当作是娘家,也不用另寻别处,亲事也在府中热热闹闹得办了就行。
    惠王爷久不在府中,夜不归府也是常有的事,那欲顶替青儿的丫鬟到了惠王那儿,也是闲得自在,时不时捡些有用的消息通给淮秀院,也无甚人管她。
    所以楚月在府中颇有分量,她要在府中为自己的丫鬟办亲事,王爷知晓了也不过是说句添添喜气也好。
    既然王爷都无甚意见,下人们更是配合,大红灯笼高高挂,每处都可劲往喜庆里去布置,待九月初一,放起鞭炮热热闹闹地将青儿嫁了出去。
    说是嫁出去,不过是第二日,青儿盘起发髻,又到了她身边侍候,仅仅是一日,她变化也很是大。
    青儿生得稚嫩,看上去比她真是年纪要小些,昨夜一过,却是真真有了一十六岁女子的模样,眉眼含唇,腮边飞霞,举止间矜持不少。
    楚月看她走路磨磨蹭蹭的模样,也是忍不住打趣,“青儿,那吴管事可是待你不好,今日怎如此拘束难受?若不然我去打他一顿,也好替你出出气?”
    “不用不用,小姐您误会了。”青儿连忙加快步伐,两只手摆得飞快,留下个虚影。
    她话音才落,楚月又是一阵闷笑,那吴管事是她亲自选的人,品行德都是好的,况且他对青儿也有意,如何会待她不好呢。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免得有人在背后说我的不是。”楚月挥挥手,脸上笑意未曾消减。
    青儿依言退下,毕竟是新婚第二日,她本不用过来侍候,只不过是自己心里放心不下罢了。如今看自家小姐甚好,也是放下心来,她匆匆忙忙催促自己办了婚事,想来是有她其余的考量,而不是想将她托付于别人。
    安了心,青儿迈着她那小步子,一步一步往院子外挪去。
    楚月安排完青儿的婚事,心头轻松不少,趁着凉风习习,也有了游府的雅兴。
    惠王府在诸多府中,虽算不上是寸土寸金的,但贵在风景雅致,不落于俗套。
    平日你没双慧眼,不觉这般的景致有何好的,在如此爽秋细细看去,夸句一步一景也是不为过的。顺着条风景最好的小道儿走去,她也不管是通向何处,好不容易有了闲心,总得满足自己一回喜好才是。
    不期然,小道儿尽头却是不讨人喜欢的东西,楚月身后没有下人侍候,来来去去倒也方便。如今不想见那人,也只需转了头往回走,不用顾及她得端住王妃的架子。
    楚月有意避开麻烦,那麻烦却是眼尖,经身边人一提醒,眼睛冒光似的向她射来,快准狠,楚月避无可避,微微露出主母的笑。
    一众人向她走来,到了面前除领头的粉衣女子外,皆是屈身行礼。而领头的女子,兰侧妃像是不懂规矩般,看着她微笑,嘴角的弧度很浅,同她是一般的虚伪。
    楚月叫了他们起来,眼也不看兰侧妃,对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免不得要过问几声,“小世子身体如何,吃得怎样,睡得可是安稳?”
    嬷嬷看了看兰侧妃,见她神色如常,才一一作答,小世子身子很好,就是吃得多了些,瞌睡也是多的,倚在凳上也能睡着。
    不像是王府中金贵的小世子,倒像是乡下调皮捣蛋的孩子。这话嬷嬷放在肚中没有说出,嘴上却是奉承世子如何有大福气,将来必定是靠得住的。
    嬷嬷一边说,兰侧妃一边捂嘴轻笑,待她说完才嗔怪道,“嬷嬷说话真是没边没界,几个月大的孩子,哪能看出将来如何呢,分明是想逗我开心罢了。”
    楚月看着静静看着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等着她们说够,一点也不着急地眯眼在那站在。
    唱完一出双簧,显摆着一不足三月的孩子,兰侧妃说得口干舌燥,头昏沉沉泛晕时才慢慢停下。
    她晃晃眼睛,笑着道,“王妃,妾身初为人母,心里百感交集,若是冒犯冷落了您,还请责罚。”
    责罚二字说得毫无魄力,楚月仍旧是摆摆手,似乎与她说话都是掉面子的事,兰侧妃咬牙暗恨,滴了两滴眼泪,戚戚然跪下。
    “王妃宽厚,不曾惩罚妾身,妾身实在感激不尽。可今日,还有一事相求。”硕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灼热地烧着秋凉,燥而热的感觉令人厌恶。
    楚月有力气不耐,眉头一皱,“你说。”
    整日里总想着折腾出幺蛾子来,她自己不爱清净,也见不得别人清净,楚月深觉兰侧妃就是这样的人。
    偌大的惠王府里,她一人唱出的戏堪堪是几人都比不上的。
    兰侧妃似乎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不耐,抬头止了抽泣,换上笑颜。
    “妾身谢王妃宽厚。”稍微整理好情绪,她才将所求之事慢慢道来,“昨日妾身偶然听得下人间有辱骂小世子的,心下很是自责。”
    世上之人,讲话弯弯绕绕成了习惯,想说的话总要绕好几个大弯,楚月也不接话,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许久,场面像是失声一般,楚月不发话,也无人敢言,兰侧妃稍感尴尬,缓了会儿强笑着继续道,“妾身自责不是个有本事娘亲,才让下人辱骂小世子是个野种,真是戳人心窝的痛事啊。”
    楚月轻呵一声,问道,“下人犯了口舌,是我这王妃管教不当,你又如何不是个好娘亲了?”
    “罢了,此事本妃自会为你找个公道回来,你将辱骂小世子的人念出来,本妃必将重罚,如何?”
    下颌微扬,她甚是倨傲,而兰侧妃最恨的便是她这股子倨傲。
    兰侧妃入府的时间长,在楚月这王妃抬进王府时,她便是王府里的老人了。
    犹记那日楚月入府,她的长姐云依则进了宫成为了尊贵的太子妃,满城的红皆为她们姊妹二人所散。
    但王爷不喜惠王妃,甚至是厌恶,她刚知消息时喜得不能自已,王爷醉酒时她才明白为何她不得喜爱。
    原来她也是个没甚好身份的,自幼在乡下长大,与京中正经的的大家小姐比起来,一是粗鄙不堪。而王爷孤傲,如何肯喜欢一个粗鄙的乡下之女?
    若真是比较起来,就算是她也比楚月身份好贵许多,至少她是正正经经的京中女子,受的是京中女子的教育。
    从前她碍于楚月王妃的身份,不得不低头称小,可如今她不再是屈屈姨娘,而是有子嗣傍身的侧妃,楚月如何能受得她的礼?又如何能于她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兰侧妃心有不甘,咬咬唇道,“治标不治本,那些人敢辱骂小世子,左右不过是因他身份,因他不是正经的嫡子,若想规避此事,只能将小世子的身份提上去。”
    周围人大惊,被兰侧妃一番话吓得不敢动作,心里暗道,兰侧妃真是向天借的胆子,也不想想王妃是那等好欺负的人?她今日不甘不愿给你个赏赐,过不了几日就得让你连本带利的吐出来,哪会给你便宜可占。
    楚月也是气笑,目光倏地冰寒,摇着团扇道,“那按你的意思,我岂不是得将王妃的位置让于你,好让小世子名正言顺,成为府上的嫡子?”
    “不,不是。”兰侧妃心头一抖,勉力镇定道,“妾身,只是想为了小世子,还得您将就一下,妾身万不敢求什么王妃之位,只是……”
    她顿了顿,咬牙道,“只是平妃之位便足矣。”
    话落,楚月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世上的奇葩之人还真是多,也不知她脸皮与铜墙铁壁比起来又是如何。
    她气极而笑,向她凑近,淡淡地道,“你也无需想那么多,此事又一个更简单的解决方法,也无需惊扰皇上,还要上奏提你为平妃。”
    兰侧妃一惊,抬眼瞠目,“王妃——”
    “不如,就将小世子放在我的名下,自然而然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她脸上挂了笑意,恍若雨过天晴,灿烂千阳。
    “不要!”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怎么可能记在她的名下,他们以为她不知道?这孩子很有可能会是惠王唯一的孩子!
    “王妃,妾身错了,请您手下留情,看在小世子尚且稚嫩,离不得母亲的份儿上,不要抢走妾身的孩子。”泪如雨注,撕心而裂肺,闻着皆是感慨万千,不禁红了眼眶。
    楚月若不是早已知道其中内幕,怕也是得以为这是个舍不得孩子的母亲。
    但偏偏她是知道的,因此感人的戏码格外令人恶心起来。
    “无需多言,此事就这样定下,你若是有什么异议,只管和王爷去说,你若是说动了王爷,此事在另当别论。”说罢,也不管她瘫软在地的狼狈模样,径直转身离去。
    而待楚月离去,兰侧妃狼狈的抹了把眼泪,双目恨恨,一身狼狈的模样赶往惠王书房。
    时辰尚且还早,惠王凤苍上朝还未归来,兰侧妃算算时辰,也快到惠王回府的时辰,毅然决然便在书房外跪下,更是方言不见王爷决不起身。
    她就这般跪着,跪过了晌午,跪过了西斜,跪到天色渐渐深沉,而凤苍,依旧未归。
    远处有丫鬟心生不忍,欲上前让她不要白费力气,可转念一想惠王妃的手段,全身不禁一寒。
    罢了,如今这世道,还是先把自己顾及好,不要多管那些闲事。
    虽明知惠王今日不会回来,也未曾去告知兰侧妃。而且不禁惠王,连王妃也一身素衣从小门而出,急急奔向皇宫。
    听说啊,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皇宫内转眼间便是满城缟素,风凄凄而叶凉凉,太元殿外人如棋子,布满整盘棋局。
    太子如今悲痛欲绝,他与先皇及先皇后感情深厚,如今两者先后离世,无疑是沉痛的打击。
    但比起太子如何哀痛,哭丧的夫人们如何入戏,谁是下一任的皇,无疑人们最为关注的问题。
    虽先皇驾崩前留下口谕,传位于太子凤卓,可看惠王如今这架势,如何是能罢休的?
    人心惶惶之下,皇宫顶头上那四方的天,也变得阴暗不少。
    而与皇宫放眼而去皆是素白不同,燕京城外,一片黑色蠢蠢欲动,虽城门紧闭,攻下也不过片刻之事。
    太子听了探子回报,眼里满是讥讽,他望向凤苍,不屑而厌恶,“父皇尸骨未寒,你却是连这几日都能不得了。”
    正如他们所料,凤苍如何会甘心就此罢休,他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然后伺机而动,既然不能顺承,那便强攻。
    凤苍也不屑遮掩,低声道,“如今该如何,你若是聪明的,自当明白。”
    京中的兵士本就不多,算上宫里的侍卫也不过是一万不足,而他城外三千精兵,以一敌三全然不是问题。
    “明白,如何不能明白。”太子惨然一笑,这个皇位,他可要可不要,但正如父皇所说,南隋局势不稳,若他执意与凤苍抵抗,倒是兵力衰竭,就怕给乱臣贼子有机可乘。
    “你想要这皇位,我给你便罢,但有三个要求。”在国家面前,太子还是不愿将黎民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更不愿南隋陷入灭国之危。
    凤苍蹙眉,深邃的眼下一片青黑,他点头示意他先说。
    “其一,放我离开,不得为难魏家分毫。”魏家,乃母后心心挂念放不下的,他替她护着。
    凤苍点点头,算不得什么过分的要求。
    “其二,南隋三年之内,不得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也不得发起战争,引得民不聊生。”
    凤苍仍是点点头,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其三, 让父皇与母后同葬,遵父皇口谕,不得让人陪葬,后妃无子者若是愿意遣返出宫就遣返出宫,若是不愿便留在宫中好生奉养。”
    凤苍沉默不语,等他说完可,才嗤笑一声。
    “太子,你以为仅仅是父皇一句话,我便要让你至此?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城外的兵士,不需我让步如此。”
    凤苍出声嘲讽,太子也不恼怒,他抚着那口檀木棺材,精致的花纹,上百工匠的手艺,但人已死,棺材如何他又享受不得。
    人之生死,你不曾带来丝毫,也带不走半分,如此想来,一生所受的痛苦都是在偿还上一世的业障。
    可偏偏,还是不舍。
    他抚着那口棺材,自顾自地道,“皇位,你总是能得到的,但也得看是哪种法子。”
    “你名声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又留下篡位之名,怕是你穷极一生也洗不去的污名。”
    “若是如此,我虽不能流芳百世,也好过你遗臭万年。所以,若是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岂不是乐事一桩?”
    太子神情恍惚,所有的话似乎早已在心中酝酿了千百遍,无疑,凤苍心动了,因为那一句名正言顺。
    先皇后恬不知耻陷害于他,如今她死了个干净,如何也还不得他清白,篡位之名,他是担待不起了。
    他双手负背,望着太子的举动,终是问道,“如何名正言顺?”
    金口已出,如覆水难收。
    太子起身离开那口棺材,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自有个十全十美的法子,你只需说到底应不应下的我的要求。”
    思忖片刻,凤苍点头应下。
    太子却觉得此般也不甚稳妥,想了想道,“你让楚月进来,我想让她也应下。”
    比起凤苍毫无节操,太子隐隐是更加相信楚月的,相信她不至于良心泯灭,视南隋安危而不顾。
    楚月进了殿中,本是最为亲近的兄弟,却如同她与云依,恨不能将对方挫骨扬灰。
    也不必拘泥于规矩,楚月向太子淡淡点头,眉眼间并没有甚笑意。她离自己的目的越来越近,却越来越空虚,如今只想所有的孽债早日还清,安然度过后半辈子。
    她不想斗了,不是斗不动,而是在一次次阴谋诡计中,她渐渐看不懂了,她究竟是什么模样。
    太子见她进来,才将三个要求一一复述,复又问道,“楚月,我希望南隋有下一个百年。”
    他如此恳切,越是让楚月心里不安,同样生而为人,他却是与他们不同的。
    可她屈屈一人,又如何能保证偌大的一个皇朝的百年,她终是怯懦,担不起如此重责。
    只能淡淡道,“尽力而为。”
    她只能尽力而为了,南隋是她的国家,她何尝不想能繁华邦盛,百年之后还有百年。
    太子轻轻一笑,得了她这句应承,他便不负父皇所愿。他转身在棺材旁蹲下,按动其龙眼,棺材蓦地敞开一四方的口,口中显然是一卷黄色的圣旨。
    瞳孔蓦地一紧,凤苍双拳紧握,眼睛死死地盯住,想不到,父皇还为他留了一手。
    圣旨舒展开来,太子交于凤苍手中,“七日之后,我自然会离开,但圣旨上尚且缺少玉玺之印,所以,不要违背诺言,急着对我下手。”
    凤苍面色一怔,瞬时难堪不少,双眼扫过圣旨,不由阴沉道,“父皇,待你还真是极好。”
    朕命数已尽,身无所憾,唯念天下大事与卓、苍二子。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朕常惶恐后继无人,是以今传位于吾子凤苍,然太子凤卓、惠王凤苍皆为朕骨肉。在时因天下之事常有忽视而疼惜不足,常怀愧,不敢为人父。故今皇即位,需怜惜手足,守孝悌之道,如此不负朕所重托……
    他哪是对他的皇子们心存愧疚,分明是变相的威胁新任君主善待手足,而这圣旨,若是落入太子手中,怕是另外一副模样。
    其实不然,皇上本是空出凤后一字,欲给太子留下一条后路,后深思许久,便觉不妥,因此拟写两份传位诏书。嘱咐太子若是凤苍强攻,就将此诏书传给凤苍,若是凤苍无此意,则拿着有印章的诏书顺然即位。
    纵是凤苍有千百般不甘不愿,也熬不过他们二人事先的谋划,他脸色深沉,却也将圣旨收下。
    能避免篡位之名,也总是好的。
    楚月却蓦地轻松许多,尸骸遍野,不是她想见的。太子能保其性命,那是最好。
    几人出了殿外,因皇上驾崩不久,而太子与惠王似乎也达成了某种协定,因此在头七之内,尚且无人明目张胆提出新君一事。
    倒是与口谕不符的是,太子似乎做了甩手掌柜,丝毫没有储君该有的模样。他成日里在凤华宫与太元殿徘徊,收拾些先皇与先皇后常用的旧物,恐是思念至极,至今走不出丧亲之痛。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惠王忙里忙外,忙着安排先皇后事,忙着处理后妃,忙着监管流程。
    众人心里疑云重重,但都耐心的等着,等着皇上这场举国无双的丧礼过后,再推开迷雾。
    终于,在哀嚎啼哭声之中,头七已过,脱下一身缟素,凤苍也难得抽空回了府中。焦头烂额的事先行放在一边,再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与楚月一同从宫中回了府,不料将将踏入府门,一道艳丽的身影飞扑而来,顿时,铁青了脸。
    “成何体统!给本王滚下去!”胸腔吼得一震一震,楚月揉揉耳朵,撇嘴退离三步。
    兰侧妃被这番吼来,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哽咽抽泣道,“王爷,妾,妾身只是太过想念于你。”
    女子家的小意温柔,最是男人拒绝不了的东西,可如今她面前的男人,可不是楚月的男人。
    楚月暗自笑笑,那可是要登基为皇的男人,怎么会瞧得起上如此作态,又怎会沉溺在如此温柔乡中。
    那一日升龙的惠王,果真是瞧不上如此模样的,蹙眉厌恶道,“你如今身为侧妃,也当向王妃学学,如何端个好仪态,莫要学那勾栏女子搔首弄姿,惹得人生厌!”
    说罢,看向她那身颜色衣裳,眉头不由得蹙得更紧,却也将话压在口中,并未多言。
    万万不曾离了这般远也被波及的楚月,扬起笑意,对上那怨恨的目光。
    兰侧妃羞愤难堪,倒也知晓王爷今日没管闲事的心情,瘸着脚跟在两人身后,不敢再说话。
    那日她跪在书房外,而楚月那贱人明知王爷不回府也不告知于她,害她苦苦跪了一夜,她原本想状告楚月欺辱她之事,如今也不得不搁置。
    满城服丧,兰侧妃如何敢穿着艳色衣裳,不过是王府封闭严禁,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因而才给了兰姨娘泼天的胆子。总归,也没人能告上惠王府一状。
    一时间,三人行的气氛在寂寂王府显得颇为诡异,本是来告状的兰侧妃委着身子在一旁懦懦地跟着不敢言语,倒是楚月主动提起此事。
    劳累几日,她的嗓音透着疲惫,“兰侧妃,既然王爷与本妃皆在场,不如将前几日的事说个清楚,免得生出嫌隙。”
    兰侧妃一怔,稍抬头向前望去,前方的人身姿修长而削瘦,蓦地一阵冷风袭来,夹着针尖般打在脸上,她咬咬唇,犹豫不敢说。
    怕,害怕王爷不给她做主,真将福儿过继到楚月名下,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低头不敢看楚月,也不敢发出动静。
    世事却从不按着人预想的来,你心存侥幸的同时,身后有一只虎视眈眈的猛兽正蜷缩着身子,姿态慵懒,眼神却是凌厉。
    “兰侧妃若是不想说,那本妃就帮你说吧。”她轻轻停下脚步,惠王府地处偏远,身后是绿林幽深,凤苍蹙眉,随之停下步子。
    女人,就是麻烦。
    眼前的人打住脚步,兰侧妃也不得不抬起头来,面色微显尴尬,干笑着打哈哈,“王妃这是要干嘛?臣妾玩笑之言,听听就罢了,无需当真。”
    说罢,只见楚月唇角微向上翘,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她又连忙示弱,“是妾身言行有差,还望王爷与王妃见谅。”
    她显然是一副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鸟的模样,楚月却是与之相反,也不与她客套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转向凤苍,淡淡道,“兰侧妃忧心小世子身份卑微受人白眼,我想着不如将福儿过继在我名下,一来是让福儿名正言顺,二来兰侧妃自生产之后,身体便是不好,如此我搭把力也省得累着她,王爷觉得如何?”
    兰侧妃闻言直恨得牙痒痒,做坏事还偏生打着贤惠的名头,她眸色一变,泪眼婆娑,双唇犹风中红梅,凌乱地颤抖着,她看向凤苍,梨花带雨。
    一贤惠正妻,一娇滴美人,凤苍稍一思索,冷冷道,“王妃所言极是,就将福儿过继给你,日后好生教养着,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语气不是很好,结果却是极好的,楚月微微颔首,面上并无大喜之情,仿佛一切真是为惠王府所想,是为惠王爷所打算。
    “妾身知晓。”
    却也如晴天霹雳,兰侧妃身子一软,蓦地瘫倒在地,泪如雨柱,就连求情的话也再说不出来。
    事成定局,是她太高看自己了,妄以为被提为侧妃后,便是出头得王爷青睐之日。
    又或许是她不该苛求太多,不该在侧妃之后,又肖想平妃之位。
    她千算万算,算错了她在风苍心里的地位。她以为他们是画本里的才子佳人,也只是她的以为。
    她想如今,好啊,真是极好……
    她筹谋许久,伤天害理的事做了许多,到头来却因她屈屈几句话,就如同泡沫般消散不见,她知道,她再没能力也没可能怀上第二个孩子,皇家,子嗣艰难,乃是众人皆知的幸秘,左右不过是碍于皇家的威严,压在舌根底下罢了。
    怀上第一个孩子,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而上天往往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眷顾一个人。
    脚步声又轻轻响起,利落得有些绝情,她侧脸贴在青石板上,凉意一阵阵袭来,泪水,至眼角成线淌下。
    却说楚月凤苍二人,实在累极,此刻想得便是好好睡一觉,哪还管得了她如何作响。
    况且兰侧妃是谁?说得好听了是个倍儿走面子的名头,倘若戳破那层虚伪华丽的窗户纸,左右不过是个妾罢了,何须在意。
    两人商量好两人的事,便各自回了自个儿的院里。
    在凤苍看来,他的王妃楚月与后院里其他的女子是不同的。
    进了屋里管家上前为他脱去沾尘的外衣,身上顿时轻松不少,局势严谨,外忧暗隐,内忧甚多,他心里也不平静,几日下来心身俱疲。
    可这些只是蜿蜒曲折难行的道路,在那至贵至尊的位置前,是他心甘情愿,也是必须去走的。
    为何会觉楚月与他后院里其他女人不同?凤苍想,正是因为她有共渡患难的坚韧自信,也不缺与他共御繁华的自得安然。
    是泥中清浮萍,也当得人间富贵花。
    而这可清可妖的女子,此时已然合衣酣睡,姿态狂放,却与两者皆搭不上边。
    玉腿伸出富贵牡丹红被褥,雪白的肌肤,小脚生得玲珑剔透,屋里暗,而窗外的日光强泄而进,光圈点点绕至塌边。
    她回屋里就睡了,眼下有圈青黑,脸色不好,泛着些苍白,嘴唇却生硬地抹上艳烈的朱红。
    有些庄严,也有些凌厉,还有些可怜。
    阎千墨怜她,有时候又是极其恨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地去做所有她想做的事呢?
    他目光下移,从眉眼下滑,直至鼻尖,唇珠,下颌,脖颈,腰身……
    最后,目光回到最初,他晃神地将手伸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明明做过更亲近的事,此刻握住这玉团子似的脚,却有些躁动及自嘲。
    他不是毛头小子,他本不应该这般的。
    他年岁长她许多,他一直从未真切告诉她,这个许多到底是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其间差距。
    最初遇见她,她年芳十五,他二十又八。
    如今,她十七亭亭玉立,他已三十而立之年。
    所以,便是有许多时候,他恼她,怒她,也从不说出来。她这般还是个孩子,如何要与她计较呢?
    阎千墨感慨许多,手心里莹润软糯的触感,许久不舍放掉。良久,粗粝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见她不适轻蹙后,他才松了手,起身,烛灯熄灭。
    熄了烛灯他也不走,复又回过身来,脱了鞋袜,躺在她的身侧,轻搂住她的肩骨,同枕而眠。
    光天化日之下,胆量,泼天的大。
    局势紧张,两人回府也不过堪堪休息了一日,宫里忙得一团乱,不得不又匆匆赶往宫中,至于过继之事,必定是得延后几日。
    如今先皇头七已过,太子当初的承诺也该兑现,凤苍处理完宫里的琐事,刚欲去东宫,一个小太监急色匆匆地快步走来。
    至身前,先行跪下,磕了个响头,“王爷……徐公公自尽了。”
    徐公公,先皇身前最得意受重的太监,如今先皇已去,他此番举动,倒也能理解。
    他人的奴才,凤苍却是半点不敢兴趣,莫说是自尽而亡,就算是遭了什么劫又与他何干?
    不耐烦的挥挥手,淡淡道,“找个好点的地藏了。”毕竟是先皇贴身的人,他就算无感,也不能过分让人抓了话柄。
    小太监眼眶红了一圈,懦懦地向一旁退去。
    凤苍似乎没看见,撩了衣袍往东宫行去,等他到时,楚月作为说客已然在场,两人笑意浅浅,周遭的环境似乎与他们无关。
    他推门而入,吱呀一声打断了屋里人的谈话,抬眼见他来了,唯楚月起身问了安,太子摆足了瞧不起的架势,轻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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