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宸颔首,“的确,若不是这类材料的年份不同,所呈现的成色和重量有细微的差别,当时在夜色下,便是连我也恍惚了一下,分不清到底是否是正品。”
    放下了令牌,楚月转头问道,“司绝,你的令牌有交给其他人过吗?”
    司绝坚定地摇头,“令牌乃是主子亲手所赐,代表着主子对司绝的信任,更代表着主子的名声和形象,司绝如何敢轻易交付到别人的手中?”
    “那便是奇怪了,如何会在一个杀手的身上发现这块专属的令牌……”
    “对了,”就在楚月口中嘀咕着的时候,那头的司绝好像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从中插了一句,“属下记得半月前,令牌曾经不翼而飞一段时间,当时属下着急得不得了,还以为被属下不留神丢到哪里去了,而后第二天在澡盆底部发现了。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只当做是属下更衣时没留神,滑到水里头了。除此以外,这块令牌便再也没有一刻离开属下的视线过。”
    宁宸冷哼了一声,“倒是聪明,在还回令牌时将其浸入水里,便察觉不出指纹的痕迹了。”
    “半月前……”不同于宁宸态度的散漫,楚月在念了一声以后,只觉得无比的心惊,“这令牌竟然是半月前便已经做好了的,原来早便已然有了这个嫁祸的打算?”
    太子面色愈发不善,气得直哆嗦,“真是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闭了闭眼,太子揉了揉太阳穴,仍觉得指尖都气得发颤:“兮儿,你觉得究竟是谁想要陷害你于这种境地?”
    宁宸只是笑,一派潇洒肆意:“禀告母妃,孩儿生性浪荡,前前后后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想要陷害孩儿的人可多了去了,恐怕您若是问我,是要问到天亮都说不明白的。”
    “混账!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太子又气又急,眼中满是心疼。
    “不过,”宁宸的话风就此不慌不忙地一转,“想要害我的多,想要害我娘子的人,统共也就那些个。处心积虑想要将谋杀的罪名嫁祸到我头上,何尝不是想要将脏水就此顺理成章地再泼到我娘子的身上?而这件事情的受益方是谁,便已然可以得出一个答案了。”
    说到此,他将唇边噙着的笑容扩得更大了一些,更显俊逸无双,“盛夫人,您说是不是?”
    大势已去,林苏氏的眼神发木,已然没有了再继续攻击的力气,口中只能就此喃喃道,“民妇……民妇对此一切不知。”
    醒了醒神,她马上忆起了现在自己是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民妇同样也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而已,又何必反而将罪过归纳到民妇与侧妃的头上?试问这样的处理方式,又如何能够让人感觉到公平?”
    说到最后,她已经有些声嘶力竭起来,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公平?原来盛夫人是想要一个公平,那您来说,应该如何处置,才能够达到您想要的公平呢?”
    在一番折腾以后,林苏氏早已经鬓发散乱,妆容尽损,看起来狼狈不已,然而心中却也愈发的沉定起来,只维稳着语气道,“既然您方才说有所物证,那便干脆利落地呈上便是,何必再掩掩藏藏?让民妇不禁想要问一句,究竟是不敢,还是没有?”
    她便是认定了宁宸那边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拿到任何的证据,毕竟仿造令牌一事当时也不过是因为防范以后,没想到却在这一次用上了。时间都已经过去了那样久了,制作工匠也早已经被她遣返,这才几个时辰,又如何可能抽丝剥茧到那里去?
    如果单单是从药物上下手,那便更不可能了,毕竟关于此事她向来对待谨慎,即使大夫明晓其中一切,也绝没有留下证据的机会的。
    所以,眼下宁宸之所以只是嘴皮子动动,而始终不肯拿出所谓证据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根本没有!
    想到此,林苏氏才勉强生出了些底气来,继续与其对峙着。
    宁宸微微眯了眯眼睛,背过身后的拳头微微收紧了。
    所谓物证,他的确是没有拿到,不错是恐吓一场而已。
    仔细想来,这也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在山路上截下马车便已然用去了他不少时间,在人证核实后便已然马不停蹄地赶回到了这里来,其中几乎没有丝毫的空隙。
    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又怎么可能达到这样的效率?
    仿佛是看穿了宁宸出现的片刻犹豫,林苏氏更为得意起来,面上的神色也松泛了许多,语气却更为咄咄逼人:“证据呢?莫不是楚公子爱妻心切,才一心想要构陷我们母女俩?”
    一旁观望的楚月轻不可闻地挑了挑眉角,似乎也从宁宸当前的言行举止中窥出几分不对劲来,心中也将实际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思及于此,她又不禁有些想发笑,一面只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这个傻夫君,还以为能够凭此诈出林苏氏口中的真话来,殊不知这个女人心思本就深沉,又是个极为固执的主儿,对于她使这一招,弄不好便无异于把自己推到两难的境地内,如今便已然被反咬了一口,还不知道这个家伙现如今应该怎么圆。
    眼看着林苏氏面上的神情显然是已经更加笃定了猜测,楚月心思一动,侧过头来望向那尚且跪倒在旁边发抖的大夫,眼波微转,内里的情绪明灭不定:“我记得您,虽然您近日都负责我妹妹的孕诊,但此前空闲时,您似乎也为静思轩出诊过一次,是不是?”
    那大夫快速地瞄了一眼她的面庞,而后慌忙地低下头去,连声应道,“是……是。”
    “可还记得那回是为谁出诊么?”
    堂上一众人看着两人一问一答的,神色不免都存着几分古怪,不知道楚月如今究竟是在搞什么花头。
    林苏氏口中的质问虽然被打断了,然而此时面上的神情却还是胜券在握,只眯着眸子看着楚月,心中恨恨:说吧,继续说吧,再如何拖延时间,也无法拿出相应的物证来的。
    思及于此,她不禁放下心,干脆安然坐在了一边,只在酝酿着稍后应该如何逼问。
    而宁宸的目光自然也追随着楚月的方向,听得她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眸光不自觉闪动了几分,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嘴边不觉勾勒起了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很快又收敛了下去,只抱着双臂不再开口,静静地等待着楚月继续问话。
    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气氛中,那大夫想了想,很快便已然开了口,“本官……本官记得是夫人身边的一位姑娘当时是手臂出红疹,乃是体内湿气过重,再加上季节变换,杨絮柳絮飘飞,酒又属发物,才使得在一次薄酒后出现了不适症状。”
    稍加思索后,他继续说道,“不过那一回的反应并不算严重,不宜下虎狼之药,故本官只是开了几贴药外敷着,又写了几个除湿的方子。夫人那次后几天便遣人来报无恙了,本官便也放心了。”
    一边说着,那大夫复抬起头来,在楚月左右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定在珑清的身上,抬起手来指了指,“便是这位姑娘了。”
    珑清 愣了愣,似乎有些惊讶,而后有些感激地福了福身子,“大夫好记忆,正是珑清。那一次多亏有大夫在,否则奴婢还需要辗转反侧好几日呢,可要难受坏了。”
    “最近可有复发?”
    珑清 摇了摇头,“再无复发了,只是上回吃了几只虾子,还会觉得有些痒,眼看着就要出疹子了,赶忙寻出了大夫之前所说的方子去抓了副药回来,很快便又没什么事了。”
    “那便好,那便好。”那大夫抚着胡须颇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陡然又想起自己当前所处的场景,面上的神色不觉僵了一僵,连忙再度磕了几个头,“本官一时忘形,还请夫人恕罪,还请夫人恕罪!”
    “无妨,本便是我问你的。”
    顿了顿,楚月又低眼说道,“不过是那么久之前的一桩不足痛痒的小病而已,又还仅仅是我这里的一个丫鬟,大夫对于此的记忆力都这样超群,不说医术,医德便已然超脱于常人。如今见您落得如此境地,实话说,我也有些不忍,也不相信大夫您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种违反医德、耗损名声的事情来。纵然是有些欺瞒之处,但应当也不会在药材方面上下手。”
    林苏氏在旁侧冷哼了一声,“哼,胡言乱语。”
    楚月却连眼角都未曾偏移一下,只兀自望向他的眼睛,轻声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询问的同时,她实则也在袖中暗自握紧了拳头。
    她实则也是在赌,不过赌跟前的这个大夫尚存几分良知。能够在王府里行医如此多年,定然也是有真本事所在的。而医术精者,大多都对于所从事的事业抱有极大的热情。虽然有可能因为其他原因而对于上头有所欺瞒,但在治病救人这方面上动手脚,是万万不会存在的。
    那大夫的脸上一片怅然,不一会儿,便已然自那凹陷的眼眶中留下两行浊泪来,转而更为用力地往地上磕起头来,口中嘶哑而悲怆地喊道:“夫人!夫人!是本官作孽,是本官作孽啊!本官不应该轻易听信人话,不应该对于王爷和太子妃娘娘有所的欺瞒,更不应该轻信侧妃的承诺就此远走,是本官的错,是本官的错!但本官是真没有克扣,是真没有啊!”
    他的额头上一下子便已然鲜血淋漓,伴随着泪水一通而下,看上去分外的凄楚可怜。
    太子皱紧了眉头,再度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那头的林苏氏却厉声骂道:“到现在为止还在撒谎,百般将脏水泼到侧妃的头上,你究竟居心何在!还是……”
    她转了转眼珠,稍稍将语调放得重了些:“还是您早已经被什么人给买通了,仗着有人撑腰,所以才敢在太子妃娘娘的面前颠倒是非,满口胡言?”
    被林苏氏那一通言辞激烈的抢白,方才看着才刚刚安定了几分的大夫面色再度惶恐了起来,牙根打颤地哭求道:“本官没有!本官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啊!太子妃娘娘,夫人……本官真的没有做过那样的事,全然可以去查药房的记录!对!查药房的记录!”
    “谁知道药房那里的人有没有与您私通款曲?”
    林苏氏还要再逼,却听得楚月从中淡声道,“姨娘何必这样心急,是否是污蔑,很快自然会水落石出的。既然姨娘问心无愧,那便好好听着吧。真相总不会被掩埋的,您说还不是?”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林苏氏冷然讽刺。
    楚月依旧是笑,眼底的情绪很淡,让人几乎看不清喜怒:“这一句话,不知最后是要回敬给谁?”
    说罢,她没有再理睬林苏氏那不善的面色,只转过头来,朝着跪在地上的大夫继续问道,“我自然是相信大夫您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走错了路子,并非刻意为之,但您如今所说的一切,也皆是空口无凭,这让我也无从帮您呀。毕竟侧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难逃嫌疑,所以……”
    她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霎,面上满是愧疚之意,话语中却隐隐有着引导的意味。
    果不其然,那大夫在沉思片刻以后,很快便已然下定了决心一般,那混沌的眼睛中陡然亮起了坚定的光芒来:“本官……本官有证据!”
    宛如一道惊雷劈过深沉寂静的夜色,大堂内原本已经要在这死转不通的气氛中昏昏欲睡的人们齐刷刷地一惊,将目光汇集在了那个说出惊人之语的大夫身上,一时间在心中都有诸多猜测。
    可算是逼问出来这张底牌了。宁宸挑了挑眉,心中的一块大石就此落了地,下意识地便朝着自家娘子赞许地望去,却正巧也对上了她望过来的视线。
    夫妻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彼此都已然明晓了对方的意思。
    前一刻还胜券在握的林苏氏在听到这等论调时也不免一惊,随即有些慌张地皱眉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大夫不敢看她,口中却还是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本官有证据!”
    眼看一直胶着不前的事情总算有了相应的转机,太子的容色也是一凛,也不再顾血污,只扭过头来:“你有什么证据,那还不速速呈上来!”
    “禀告太子妃娘娘,本官每一次行诊都会有所详细的记录,用以来复诊时作为参考。侧妃自然也不例外,本官一直以来都恪尽职守地记录,一次未落,绝不会作假。”
    太子拧眉:“这本记录不是从前就已经呈上来过么?这里头的记录……”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言语中已然显露出了几分犹疑。
    察觉到了太子语气中的怀疑,大夫慌不迭地摇了摇头,颤声辩驳道,“并非如此。因而……因而本官对于侧妃的状况有所隐瞒,再加上侧妃的身份地位有所不同,所以对待得便也更加小心,另起了一本记录,好让本官对症下药。本不过是无意之举,如今想来……如今想来,应该能为太子妃娘娘分忧。”
    林苏氏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只能勉强握住了手边的把手,好让自己不至于从椅子上头滑落下去。
    瞟了一眼林苏氏的脸色,太子心中也有了数,末了只问道,“在哪里?”
    “回禀太子妃娘娘,便在药庐的书架最下方的一个上锁了的暗格内,因而这本册子里所记载的情况非同一般,所以本官不敢让人发现,才藏了起来,钥匙只有本官一个人有。”
    说着,那大夫已然从怀中慌忙地寻出了一只小小的黄铜钥匙里,连滚带爬地双手呈上,继而继续说道:“昨夜匆忙离去,未来得及从上锁的药庐内取出证据来,还心思慌张了几个时辰,生怕此事若是败露,全家都会被找麻烦,深陷应不应该回程去拿的犹豫之中,然后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气,大夫抹了一把混合着鲜血的眼泪,凄楚道:“但如今没想到,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本官万万没有篡改的余地。本官如今说的句句属实,望娘娘明察!”
    太子抬眼示意旁侧人接去钥匙,继而挥了挥手,“留香,去看看,有没有这么一本册子。”
    “是,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娘娘,这……”林苏氏如今已经有些坐不下去,站起身来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她才刚刚起了个头,太子便已然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盛夫人,还是坐下吧,现如今咱们就好好地等,等证据呈上来再说。”
    察觉出太子语气里的威严,林苏氏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愿意,也只能悻悻然地假作低头喝茶,心中却难以平静下来。
    很快,留香便已然重新上来,手中正拿着一本蓝皮线封的册子。
    太子翻看了几页,神色瞬时凝重了起来,如刃一般的目光扫过林苏氏的面庞,冰冷而威严。
    林苏氏自然感觉得到气氛的不对劲,始终不敢抬起眼皮来迎上太子的目光,只是身子肉眼可见地发颤得愈发厉害了起来。
    她如何会想象得到,这个大夫居然还留着这么一手!她如何会想象得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原来还存留着这么一个足以毁灭她和林馨儿二人的杀器!
    将册子细细翻阅完毕,太子气得手直哆嗦,当即已然袖子一挥,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胡闹!胡闹!你们当太子府是什么地方,是让你们勾心斗角构陷他人的地方么!非得要将这里搅得乌烟瘴气才甘心是不是!”
    楚月率先离座跪了下去。
    宁宸微微拧了拧眉心,而后也顺遂着楚月前后跪下,“母妃息怒!切莫伤了身子!”
    太子不理睬,只对着林苏氏怒目而视,将手中的那本册子径直丢到了林苏氏的面上,怒声质问道:“盛夫人!这本册子上的内容,你还有什么好反驳的么!”
    来不及去摸被砸青了的颧骨,林苏氏急急忙忙地翻阅了几张纸页,瞬时面无血色起来。
    大夫所言不虚,其上记载着的正是林馨儿自怀孕后每日的反应以及所开的药方,其中几页用朱笔标注着的“脉象不稳,有滑胎现象”清晰可见,另外还标注着原因,无一例外皆是动气和行房,最终小产的时辰也记录得分明。
    林苏氏怎一个咬牙切齿了得,只恨不得将手中捏着的册子就此当场揉碎撕碎,却在太子的逼视下只觉得手脚无力,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然膝下一软,径直从座位上摔到了地下,却恍若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宁宸望着跟前的这位狼狈不堪的妇人,却一点也生不起同情之意,只冷声道:“盛夫人,如今您所要的物证已经有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苏氏仿佛也被这么一声引得拉回了些许神智,只匆忙抬起眼来,哭声叫道,“假的!都是假的!都是这个人,都是这个人一心想要污蔑民妇和侧妃!是污蔑!是污蔑啊太子妃娘娘!”
    说着,她已然有些疯狂地冲了上去,朝着心口便是狠狠的一脚,又对着那位大夫左右开弓了两耳光,口中还叫骂着:“你个庸医!我给了你这么多钱,你居然还处心积虑地想要构陷于我!你个庸医!”
    那大夫本就年迈,如今又受了伤,眼睁睁地瞧着林苏氏冲过来,将自己踹倒在地,甚至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喉头一甜,已然从喉咙里呕出了一口鲜血来,眼看着已然奄奄一息。
    太子更加愤怒起来:“大胆!太子府还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来人,将盛夫人押下!”
    很快,林苏氏便已然被左右拉着,迫得不得不跪倒在了地上,头发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联合着面上纵横交错的泪痕,看起来宛若一只女鬼。
    太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盛夫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要怎么说!以小产一事构陷无辜之人,在太子府里兴风作浪,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本宫从前念你是侧妃生母,所以也以礼相待,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不堪的事情来!”
    “民妇……我……”林苏氏面色惨败,已然知晓自己再也躲不得,只得趴伏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着。
    宁宸望着那个身影,眸色微沉,而后又将跪在地上的楚月扶了起来,趁着人不注意半搂在了自己的怀中,才低声叹道:“幸好……”
    幸好那个大夫及时在楚月的引导之下拿出了最为有力的证据,否则这样双方继续胶着不放下去,还不知道楚月需要多久才能够洗脱这样的冤屈。
    “多行不义必自毙。”楚月淡淡地道了一声,也朝着宁宸的方向靠了靠,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个处置方法。”
    “无论如何处置,你好歹都是清白了。”宁宸怜爱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让夫君看看,怎么好像都给关瘦了。”
    “尽胡说,这才几个时辰呢,白日吃的东西都还没消化呢。”楚月轻嗤,一边将他在自己脸上揩油的手硬生生地摁了下去,转而继续看向跟前的形势。
    太子在经历了一夜的兵荒马乱以后,如今面上已经有明显的倦色,然而在提及此事时已然有些怒不可遏,只怒声吩咐:“来人,传唤侧妃过来,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娘亲究竟是什么德性,好好了解清楚自己和人都干了什么肮脏龌龊的勾当!”
    “是!”
    林苏氏目赤欲裂,慌忙抱住了领了命就要下去的下人的双腿,不让她离开,一边只大声喊道:“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是民妇一时糊涂,是民妇爱女心切,是民妇想当然,只以为侧妃怀中的胎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所以才动了这种心思。侧妃对一切都不知情,她是不知情的啊!侧妃如今小产是真,身子那样虚弱,是断断不可……不可受刺激的啊!”
    “虚弱?”太子哼笑了一声,“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都胆敢耍了这样多的心眼,本宫真还是小瞧了这么个儿媳。腹中的孩子定然也是因而生母坏事做绝,才失了福报没有生下来的命。便是如此,居然还敢嫁祸他人,又蠢又坏,这样的人,王府怎么留得!”
    听到太子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已然有了驱逐的念头,林苏氏更是吓得几乎快要魂飞魄散,只更加抱紧了下人的腿,急急说道:“不是这样的!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这些事都是民妇瞒着侧妃做的,侧妃也是一心想要安心养胎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去主动害自己的孩子?侧妃对于这一切都不知情啊!都是民妇的错,都是民妇的错,民妇现如今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若是胆敢有一句假话,便天打五雷轰!恳请太子妃娘娘千万不要怪罪到无辜之人的头上!”
    “无辜?若她是无辜,天底下恐怕便没有有辜之人了。”宁宸听到那亦真亦假的辩白,在旁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凑近楚月的耳边说道,“若是老天如今有眼,真应当赏这个毒妇一个天打五雷轰,看她现如今还敢张嘴就来这样的毒誓,真以为没有报应这回事了。”
    不同于宁宸的幸灾乐祸,楚月的面色出乎寻常的平静,眼神几乎掀不起一丝波澜,口中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分析着:“侧妃到底是侧妃,母妃也不过是一时气急才会下得此命令,毕竟还是盛府出来的女儿,当前又还在小产期间,于情于理,都还不至于撕破脸皮。”
    将目光从哭喊求情的林苏氏身上收了回来,楚月敛了敛眉眼,眼底不露痕迹地划过一丝冷淡:“更何况,如今太子还是楚词,林馨儿即使受挫,母凭子贵的地位也摆在那里,母妃说到底也还是会给一些面子的。”
    她对于这类事,向来看得明白。
    “是这个理。”宁宸也从短暂的快意中抽开身来,叹了一声,也不知其中掺杂着如何的情绪,“就是委屈了娘子你了。”
    他从前孑然一身的时候,对于权力与地位实则并没有太大的概念,更称不上有多么的渴望。如今才真正意识到,倘若他当日能够坐上太子之位,也不至于会让自己所爱的人受到这样的委屈,还不能够真正地惩罚陷害自己的人。
    所有升腾出的野心,皆因为是有了软肋,才更加希望能够为所爱的人打造一副铠甲,同样也成为她可以倚仗的靠山。
    察觉出了楚溪口中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愧疚,楚月不觉仰起脸来,对着他真心实意地扯开了一个微笑来,“不委屈。”
    顿了顿,她更加放轻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做出一个承诺:“夫君,您所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助你得到。上一辈子欠你的,这一辈子也总该帮你夺回来。”
    “什么?”宁宸一时没听清楚她口中的话,只觉着楚月方才在说话的时候,神情相较于从前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那双黑玉般的眸子一如往常明亮,然而他仔细观察,却逐渐能从其中看出里头翻腾着的细小波澜来。
    他将这类波澜称之为——野心。
    “没什么。”楚月很快便收敛了情绪,只是面上的笑容愈发的温柔而笃定。
    见她不想再提,宁宸也并没有再作询问,见着她抬眼去看大堂中央,而他只转过眼来,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小妻子。
    事实上这并非是第一次意外的发现,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里头,他初时只是被她言行举止中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超乎年纪的世故成熟而震惊,那表面柔驯的眉眼里头分明藏着难以言喻的锋芒和对生命的漠视。
    他望着那个亭亭而立的女子,却像是在看着一个经历过万千风雨的亡人。然而跟前的女子偏生生还那样的年轻,却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气息?
    他疑惑,却从来没有问过,因为明晓只要还在一起,他终有一天能够得到答案。
    所以他不断地去接近,甚至是讨好,只为了能够接触得她深一些,更深一些,身体与心的欲望仿佛都在叫嚣着,想要让她完完全全地接纳自己,也能完完全全地相信自己。
    好在,他终于是做到了。她成为了自己的娘子,成为了自己名正言顺的爱人。
    而一天天过去,他越发能够发掘出她在沉静外表下所隐藏着的斗志和野心,宛如一块璞玉在随着岁月时间的沉淀打磨中逐渐显现出其内在灼灼的光芒来,虽然往昔不露锋芒,却总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使出致命一击。
    而如今,她又像是一把经过数十年打磨而成的锋利宝剑,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便已然足以让人不敢逼视。
    在当前的国情中,女子拥有雄赳斗志俨然是不被常人所容忍的事情,普遍以为女子本应该温良贤淑,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事,然而他在发现自己娘子这所谓的“大逆不道”之处时,却丝毫没有排斥之意,反而更为喜欢了起来。
    谁说女儿本应该在四方宅院里蹉跎一生?他的小娘子分明拥有着比男儿更甚的智慧和胆量,自然应该成就更大的事情。
    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好,做什么都行,只要她还爱着自己,他便觉得一切都能与她并肩披荆斩棘,直到迎接她想要的明天。
    仿佛是终于发现了宁宸持续打量自己的目光,楚月到底还是耐不住那直勾勾的视线骚扰,重新转过了头来,“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自己的面上摸,手腕却被宁宸顺势接了过去,将她那触感幼细的拳头蜷在手心中。
    粗砺的指腹来回在她的皮肤上轻柔地摩挲着,仿佛在对待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皮肤接触间传递来丝丝缕缕的温度,使得她那尚且在不安跳动的心一点点地置放于妥帖之处。
    而宁宸只盯着她疑惑的眼神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没事,只是觉着娘子今日真好看,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看着看着,就觉得怎么也看不够起来了。”
    楚月禁不住微微一愣,嗤了一声“油嘴滑舌”以后,便低下了头去,佯作不睬,嘴边却不易察觉地上翘起了几分弧度来。
    太子余怒仍未消:“你这个为娘的既然身处在府中,却不知照拂,竟帮着出这种肮脏的主意,让本宫不禁在想,浅予的存在究竟是让你多么容不下。亦或者是说,宁宸乃至本宫,是否也让你容不下了!”
    林苏氏被这一番言辞激烈的话语吓得心神俱裂,下意识地已经扑倒在地磕起头来,口中不断惊慌地念道:“民妇不敢,民妇不敢……”
    “不敢?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想起方才林馨儿的挑衅,以及林苏氏帮腔的姿态,太子怒极反笑,一张盛极的面上威严与凌厉毕现,“如今这是发现了,天知道这些年里头,你们所在王府这块地儿里所做过的肮脏事还有多少!真当本宫放在这里是瞎了眼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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