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今日自己费尽功夫自导自演的这一切,林馨儿的神色更为紧张凝重起来,半坐起身来继续追问道:“没有出什么问题吧?楚月……她现在怎么处置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了,如果自己孩子的死都不能够换来一点的局势倾斜,那么她孩子岂不是就这样白白没了?
    只是林馨儿所不能接受的!
    “急什么,这出戏还没演到最后呢。”林苏氏虽然也心烦,此时却不得不冷静下来,只瞟了林馨儿一眼,将她膝上盖着的毛毯重新掩好,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是不知道,那丫头鬼得很,又得太子喜欢,哪里是这样就可以轻易扳倒的?”
    林馨儿心神一晃,已然意会了林苏氏话中的意思,转而已然无力地躺倒在了身后的绣墩上,双目无神,口中喃喃道,“完了……”
    说到这里,林馨儿的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带着护甲的手指绷紧成爪,几乎快要将手下的毯子就此撕烂,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不甘,恨意凛然。
    几乎是在林馨儿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林苏氏便已然压低了声调喝止道,“小声点!当这里隔墙无耳?”
    见着林馨儿一下子哑了声,林苏氏才缓了声气,抬手整理了几下自己女儿散乱的鬓发,见着发丝底下逐渐显现完整的这一副如花似玉的面庞如今一片惨白无血色,全无当年艳绝皇城的风貌,难免也有些愤懑。
    她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儿,高高在上的侧妃,难不成就这么要被那个楚月一辈子都压在底下,永无出头之日?
    眼看着林馨儿面沉如水,林苏氏不禁也叹了一口气,随即劝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楚月向来狡猾,又有人护着,这回能够挫挫她锐气,也是值得的。”
    “值得?”林馨儿陡然自鼻腔中冷然地哼笑了一声,姣好的面容因为怒火而有些扭曲,明显可以看出不忿之意来,“如果不是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她,我又怎么可能落得这个下场?”
    说到最后,她几乎生生要从瞪大的双目中逼出狰狞的血意来。
    林苏氏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三分,连忙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扣着手指,声色有几分轻颤,“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娘又怎么会不心疼?娘又何尝不想让楚月一败涂地?你本就是京城富贵花,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是娘最疼爱的孩子,最荣耀最让人艳羡的侧妃,你在娘的心目中便是最好的,如今又怎么会不为你好呢?”
    林馨儿被这真情实感的一番话也说红了眼眶,泫然泪下,凄切地喊出声来,“娘!女儿真的好恨,女儿真的好恨啊!”
    “乖,乖……我的好女儿,娘知道你恨,但眼前这事还没有过去,可千万别再糊涂了!”
    林苏氏连忙将林馨儿拢在怀中,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一点点地稳了下来,“女儿啊,我的好女儿,你千万不能够就这样慌了阵脚,明白了吗?”
    顿了顿,林苏氏那双挑起的凤眼里也飞快地闪过了几分凌厉,朱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一字字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还需要小心谋划。”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是听出了几分她话中的端倪,林馨儿微微怔了怔,随即很快眼睛一亮,倾身向前:“娘的意思是……?”
    见得林馨儿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的神智,林苏氏才放下心来,随即说道:“如今太子虽然护着楚月,但是毕竟这也是桩大事,再加上旁人都知晓你们俩不和睦,所以楚月定然还是逃不过怀疑的,只需要一个‘证据’。既然如此,我们何不……”
    林苏氏口中的话还未说完,手背上软肉便已经被不轻不重地一掐,使得她马上噤了声,抬起眼来时正看见林馨儿正朝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还有外人在场。
    林苏氏也是这才想起来如今房中还有一个大夫,不禁顺着林馨儿的视线所向望了一眼,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抿了抿殷红的唇,没有马上开口,只是那低垂着的眼睛里不露痕迹地划过了一丝阴冷。
    而那端的林馨儿已经闲闲地开了口,“大夫,您为我诊病也有些年月了吧?”
    大夫毕竟也上了年岁,如今跪在地上时间长了,再加上心神不宁的缘故,沟壑难填的额头上已经满满都是冷汗,听得这一声唤,去依旧回不过神来。
    林馨儿眯了眯眼睛,略略拔高了声音,“大夫?”
    那大夫才陡然惊醒过来一般,连忙俯下身子,“是,是,自夫人您入府以后,本官便一直为您诊病了。”
    “嗯,那是有段日子了。”
    林馨儿懒懒地倾斜过身子去,将膝上落下的毛毯又往上拉了一些,面上的神色有些似笑非笑的。
    虽然那容貌是极盛的,然而此时此刻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心惊:“我入府这么多年,对于为我办事的人向来出手不菲。您跟着我这样久,想必也拿了不少好处吧?要我猜,大概已经能跟些乡野小官的家财比肩了,是不是?”
    不明白跟前的侧妃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听得这语气,那大夫只慌忙将头低得更低了一些,急急说道,“夫人啊,您是不知道,本官家里上上下下足足有十多口人,十几张嘴都等着本官喂呢。还有老家的不少穷亲戚知晓我在王府里头当差,都需要我去接济,故本官如今也只是能勉强过活而已……夫人待本官的确是恩重如山,本官感激不尽,愿为夫人做牛做马!”
    “一个大夫,我依着您为我排忧解难,谁要您为我做牛做马了,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林馨儿轻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对于跟前人的言辞不置可否,一面微微加重了语调,“我清楚每一笔账,上次给的银子,应该足够您告老回家颐养天年了。倘若您真的感激不尽,便就此离开王府吧。”
    那大夫的面皮陡然一白,有些震惊,“夫人,您这是……”
    虽然在这王府里为侧妃当差的确是冒着不本官风险,然而这么些年所拿的酬劳也算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工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了,所以他还思量着趁着自己还不算老眼昏花,再多留两年,也算能给后代儿孙存下些积蓄,他便也能够安心退下了。
    如今侧妃的意思,着实让他感觉心惊。
    未等他将话说完,林馨儿便已经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放心,您跟了我这样久,我不会亏待您的。”
    察觉出大夫眼中一闪而过的希冀光芒,林馨儿眼底讥诮的笑意更甚,嘴上的话语却是格外的情真意切:“这样,您临走之前,我自然会让海棠给您一笔银子。数目不必担心,总之也足够您在老家置办几十亩田地几处家宅,好好颐养天年了。”
    说到此,她抬起眼来,“这样,您可以安心了吧?”
    听得这么一句话,大夫紧锁着的眉头才有所松泛了些,暗自也松了口气,随即忙磕了几个头,“谢谢夫人,夫人您真是活菩萨活神仙!”
    林馨儿听着这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恭维,面上的表情依稀有些讥诮,眼风自那大夫的身上掠过,“既然这事已经定了,那还请您尽快收拾好东西,于今夜三更过后,我会安排马车送您回去。”
    那大夫猛然抬起头来,“啊?这么快?”
    林馨儿没有回答,只是转移开了视线,认真打量起一边的绣墩来。
    旁侧的林苏氏已然不咸不淡地接了话,“大夫,您在王府里做事这样久,应该也是明白事儿的。当前的局势下,您若是继续留在府里,你当‘那位’会让您好过么?就算‘那位’如今禁了足,但您仔细想想看,宁宸还在呢,他们夫妻那样恩爱,见您与侧妃一道,会就此放了您?”
    一字字落下,每一句都隐藏着威胁之意,使得大夫刚刚才松泛的心一下子又仿佛提到了嗓子一眼一般,只抹着汗连连称是。
    “您鞠躬尽瘁是不假,咱们也想保您,只是有些时候难免还是力不从心。如今侧妃为您选的这条道,已经是我们尽力保您一个周全了,您就尽管仔细思量思量,到底该不该走?”
    “这……盛夫人你说得对。本官……本官会好好计量的……”
    “那,只怕您等不到好好计量的那时候了。”
    林苏氏落下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成功使得那大夫猛然抬起头来,神色藏着惊慌。
    思量了一瞬,大夫连忙膝行至林苏氏的跟前,连连磕头,“盛夫人,盛夫人您可千万得给指一条明路啊!本官家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养着,本官不能出事啊!”
    林苏氏并没有去扶他,只自腕上的碧玉镯子里抽出帕子来,压了压鼻尖上浮起的薄粉,眼中一丝讥诮闪过,而后便很快置换成了一片无奈,“我又何尝想让您出事?您若是出事了,对我,对侧妃,又有什么好处?只是,那些个人狡猾得很,若是趁着什么由头把您给……”
    说到这里,林苏氏适当地停了话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直到见得跟前的大夫眼珠颤动了几回合以后,林苏氏才重新启唇,却落重了些语气,话里藏针,“如果您到时候在府里头出了什么意外,我与侧妃,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您啊!”
    这番话落罢,那大夫早已经伏地称是,“本官明白,本官明白,请夫人放心,本官这就回去收拾好行李,本官……本官什么都听您的。”
    林馨儿听到这一句话,才终于重新转向视线来,微微勾起了嘴角,苍白的面容不减冷戾,“我便晓得大夫您是最知事的了,我娘考虑得多,但也周到,您能听进去,是再好不过的了。”
    话语间顿了顿,“说起这个,您知道出去后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了吧?”
    “知道,”那大夫恨不得如小鸡啄米状点头,“本官绝对会按照吩咐行事的,请夫人放心。”
    “不用这样紧张,您为我做事,我保你周全也是理所应当的。”说着,林馨儿已经挥了挥手,面色有些倦倦,“好了,您待在我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料想着王府里的人也该来询问情况了,您便先去应着他们吧。我也有些乏了,其余的事情,还都麻烦您了。”
    见那的大夫有些受宠若惊起来,“不麻烦不麻烦,本官告退。”
    待得大夫躬身退去后,林苏氏才碎步上前去,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周遭是否有外人,确认安全以后,才复小心地掩上了门去,一面重新走到了林馨儿的榻前坐下,容色有些阴冷,“女儿,这个人不能留。”
    虽然如今已经放他告老还乡,然而毕竟跟前还是个外人,既然如此,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便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个秘密捅出去。
    与其留着这个隐藏着的心腹大患在某处远地,还不如直截了当地直接断了性命,方才能够让人心安。
    “放心,女儿当然知道。”林馨儿的神色也有些冰凉,说起人命时的语气也寡淡得如同谈论今天天气是否晴好一般,“找个可靠信得过的人去买通过路上的几个山匪,趁着做掉就是了。”
    玳瑁护甲的尖端在色泽浓丽的毛毯上死死地打圈勾画着,仿佛随时都能就此抓破人的喉咙,而林馨儿只低垂着漂亮的眼睛,低沉地道了一句,“这世间上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林苏氏摇了摇头,眉目中沉着深意,“这个人不能留是肯定不能留的,但也不能够这样草草处理,毕竟是条人命,死在外头了若是真的要追根究底,也终究是会查到我们头上来的,反而更让楚月洗脱了嫌疑。所以娘此前才说,我们还需要好好谋划。”
    听着林苏氏分析,林馨儿复拧紧了眉目,一边以紧攥着微微发白的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是,是我脑子不清醒,是我糊涂了,那应该如何是好?”
    没等回答,林馨儿的眼睛已然倏然亮了起来,随即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洗脱嫌疑?天底下哪里有好事陡然楚月那个人占全占尽的道理?”
    凝顿了一下,她嘴边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来,眯着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若是这个大夫的死,需要跟她挂钩呢?”
    字字带血,凌厉异常。
    林苏氏这才也随着笑了起来,弯起的唇瓣猩红如血,似乎也隐藏着别样深长的意味。
    “不是奴婢说,可您怎么就这样不着急啊?”
    墨云轩偏殿,一改往日里的清净,如今皆是清心叽叽喳喳的抱怨声,听起来很是急切。
    相比于清心的焦躁,楚月倒显得平静从容得多,如今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端起了旁侧的黄铜水壶晃了晃,“清心,壶里没水了,去烧一壶。还有,前些天宫里送来的银针,用芙蓉屉装着的那个,去取出来,也好尝尝鲜。”
    清心噤了声,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小步跑过去拿起了水壶正要去取水,没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将手中的壶重新掼在跟前的梨花木案面上:“小姐!”
    楚月自然知道她在急些什么,却偏偏故意装作不知一般,故作严肃地逗她,“怎么?连打个水都惫懒起来了?”
    清心跺了跺脚,语气不改焦躁,“小姐!您现在都已经被软禁了,怎么还这样清闲着想要泡茶?眼看着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外头的人此时指不定想着怎么对付您呢,您好歹也想想办法啊!多多少少……也争取一下啊!”
    “想着办法就不能喝茶了么,都已经不能自由了,总不能连这点茶饭都要克扣吧?再者说了,咱们着急有什么用,再怎么说,那厢也应该比咱们更着急才是。”
    楚月闲闲地应着,瞥眼间见得清心的那张小脸看着都已经气得涨红了,不禁“扑哧”一笑,心晓这丫头经不起逗,自己若是再这么开玩笑下去,估计这里更要鸡犬不宁了。
    于是,趁着清心再度跳脚前,楚月终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再度开了口:“你想要我如何?去太子面前磕头对天发誓自己绝没有做过那种事,亦或者是出去找侧妃当面对质?还是说我也来个以死明志,好让他们相信我?”
    “这……”
    楚月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倘若这些方法有用也就罢了,只是这些大吵大闹的伎俩不仅仅无用,反而会落人口实。既然全无落得好处的事情,我又为什么要去争取呢?”
    清心一下子哑了声,小脸也垮了下来。
    顿了顿,她口中嗫嚅道,“可是……可是咱们也不能一点办法都不想啊,白白让旁人冤枉了您。我方才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府里有人讨论这事儿呢,把您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奴婢气不过,上前去跟他们理论,却白白被他们用难听话说了一通,回来又见着您这样,奴婢实在是……奴婢就是不想您受这样的冤枉和委屈!”
    说到这里,清心的声音已然有些委屈的哽咽,“清心知道,您不在乎那些不实的谣言,只是人言可畏。这件事情侧妃她们存了心便要将脏水泼到您的头上,您若是真的就这样受了,将来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名。虽说王爷说会命人调查,可是这种事情,若是真的要调查个水落石出,又要多久?”
    她叹了口气,“时间再长了,就算小姐您洗脱嫌疑了,也早就不复现在的势头了呀!奴婢是真的担心,您一路过来如此不容易,怎么能就这样被污蔑了?”
    听到这里,楚月的神色不禁也柔软了几分。
    自己的这些个丫头,的确是真心为着自己的。如今自己出事,清心这丫头又还什么都不懂,焦急一些也是正常的。
    想到此,楚月便缓了声气,继而说道,“如今既然王爷下了禁足令,我便自然要在这里好好地待着。旁儿的人都等着看好戏呢,我又怎么能够跟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搅得鸡犬不宁?争取自然是要争取的,只是还要用着别的法子,不能操之过急。我只是禁足而已,又不是与世隔绝,自然外头会有人来帮我处理。”
    “小姐您……您已经有打算了?”
    清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见得楚月点头之后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奴婢便是怕您觉得被污蔑,所以干脆置气不理会了。”
    楚月有些好气又好笑,“你跟了我这样久,你家小姐是那样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头吞的人么?”
    “另外,”楚月扬起了头来,线条流畅的下颔轻抬,仿佛鸿鹄般高傲艳绝,“谁说我不在乎那些谣言了?”
    “您……”清心眼前一亮。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有人上赶着来将脏水往我头上泼,我自然会千万倍地犯回去。”
    “说得好!”
    门外陡然传来一把清逸的熟悉男声,主仆二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正是宁宸摇头晃脑地走了进来,身后小步跟随着珑清,手中正捧着一瓮什么东西。
    见到宁宸那张玩世不恭的英俊脸庞,楚月的神色不觉柔和了几分,隐隐透出几分笑意来,“你怎么过来了?”
    宁宸弯唇一笑,“原本是担心娘子被无端端的祸水临头,心思烦闷,所以放心不下特地过来看看,想要哄娘子开心。倒是没有想到才刚到门口,便听到了你的那番豪言壮语,倒是让为夫不那么担心了。”
    “哧——”楚月笑了一声,一面故作生气地嘟起嘴来,伸出了手,“既然是来哄我开心的,那肯定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吧?喂,这可不能够赖掉,我哪有那样好哄?事先说好了,若是我不满意礼物的话,可真是要生气的。”
    “就你机灵。”宁宸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一面从珑清的手上接过那个小巧玲珑的青玉瓮来,献宝似地递给了她,“知晓你近来喜欢喝银针,我特地去搜集了些个中上品来,不是为夫蒙你,可真的是比宫里头的还要上等些。”
    “家里都有的,还去费那劲干什么。”楚月虽然嘴上嗔怪着,但一边还是欢喜地递到了身侧清心的手上,“去,烧水准备泡茶了,我可要看看是不是诓我的。”
    “是!”清心如今心思开解,自然欢喜,接过了那个青玉瓮便小步离开了。
    待得宁宸落了座,楚月才将眼风撇向他,“说吧,特意过来一趟是干什么?”
    “怎么?为夫来关怀关怀娘子也要有别的理由了?”宁宸玩笑地道了一句,见楚月一个拧眉,连忙恢复了正经的神色,“珑清方才来禀报,说是查探到那位给侧妃诊病的大夫了。只不过……”
    说到这里,宁宸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嗯?”楚月眼眉一动,已然自短暂的停顿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不对,一边坐正了身子,“怎么说?”
    宁宸却只是摇头,一边抬了抬下颔,示意旁侧上的珑清开口。
    珑清 很快便走上前来,吧清秀的眉目中也笼着几分愁意:“奴婢领命以后,一直便在那静思轩旁侧观察着呢。那大夫在静思轩内留了好一会,眼见得苏儿和海棠出来了近半个时辰后,那大夫竟才出来,出来以后便急匆匆地前去王爷那里复命了,中间连半分停留都无。随后海棠和苏儿也跟着进去了,定然是为了做假证的!”
    说到最后,珑清的语气也有些义愤填膺了起来。
    “哦?”楚月颇为兴味地挑了挑眉,一边抚弄着清心刚呈上来的茶盏。青花瓷的茶盖在她细瓷羊脂一般的指尖下轻晃着,与杯身叩出细碎清脆的声响。
    听珑清这样一说,反而更为证实了自己此前的那份猜测。
    那头的珑清继续说道,“奴婢不敢将意图暴露得太过明显,恐对小姐您不利,遂也不敢离得太近,只等了会儿才去打听了一下,虽然也打听不完全,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人在王爷面前说了您不少坏话。听人说,王爷今天的脸色极差,不知是因为事务缠身,还是因为这一茬儿。”
    说到此,珑清皱起眉头来:“终归……是对小姐您不利啊。”
    一旁的清心跺了跺脚,“这群人未免也太不要面皮了,此前反咬一口也就罢了,现如今还商量好了要来落井下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摸摸良心!”
    “不过是忠主的下人罢了。”楚月淡淡地道了一句,一面又问珑清,“你见那大夫出去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珑清 歪着头想了想:“说是什么异常倒是也说不上来,但奴婢见着那大夫的面色好像很是古怪,也说不清到底是害怕还是喜悦,一出门就左顾右盼的好像在心虚什么,随即就急匆匆地直奔王爷那复命去了。”
    她顿了顿,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说着也奇怪,王爷的人都还没到静思轩呢,那大夫倒是主动送上门了,难不成以为诊断这类事情还能够得到笔赏金不成?真是有违医者良心!”
    楚月也只是笑,低眼看着瓷白的茶盏中逐渐在沸水里舒展开来的银针,眼神如茶水般澄澈,浮动着冷静的光芒:“王爷那头落不着好,未必等于别处没有好处。利字在旁一把刀,看那位大夫的反应,大抵也是想清楚了。”
    说罢,她抬起眼来,没有温度的笑意聚集在眼角眉梢,“以我对姐姐的了解,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不出一日,我们或许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大夫了。”
    林馨儿这个人,做事狠决,绝不会允许有这么知情者继续存在的。可以想象的到,若是不尽快阻止,或许真的今夜便会是一切真相被雪藏的开始。
    听到这里,宁宸拧了拧眉心,“需要我派人跟着那个大夫吗?”
    “嗯。”楚月颔首,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一面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想着那位大夫既然肯在我姐姐的手底下做事那么久,想必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到时候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记得吩咐下去,尽量在最后一刻再出手。我相信你身边的人,把握好这点分寸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又是为什么?”旁边的珑清有些好奇地忍不住插嘴问道。
    楚月端起茶盏来,吹开茶面上的浮沫,抿了一口淳冽的茶水润润喉,这才继续说道,“面对这类人,不恐吓恐吓他,是决计没有用的。不让他深切感受到自己此前相信的主子是如何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他,是撬不开那张嘴的。”
    “这我自然知道,放心吧。”宁宸拍了拍胸脯,一边隔着茶案拉过了楚月的手,轻声叹了口气,“就是委屈娘子了,还得待在这里一段时间。你放心,这件事情,为夫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有夫君能够相信我,怎么会觉得委屈。”楚月笑起来,转而朝着手边的青花茶盏望了一眼,“果然这一回的是好茶,我慢慢品着时间也就过去了。这次就当做你过关了。”
    “既然娘子满意,那是否得给为夫一些奖励了?”
    见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开始打情骂俏起来了,清心和珑清二人互相传递了个眼色,均是掩嘴一笑,很是识相地双双告退了。
    茶香缭绕,交织着紫铜香炉内细细袅袅升起的鸡舌香,馥郁而温柔。
    而宁宸也在此刻起身绕过茶案走到了林馨儿的跟前,稍稍倾下身子来,如个小孩撒娇一般将脑袋不轻不重地抵在了她的肩头上,双手围拢成一个环,轻而不容置疑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娘子。”他因为下半张脸陷在她的颈窝里,而显得声色有些闷闷的。
    “嗯?”
    “为夫想跟你有个孩子了。”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她颇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很懂跟前男人那陡然变转风向的想法,“既来之则安之,倘若孩子想来,自然会来的。”
    “倘若我们之间真的有了孩子,为夫一定倾尽全力好好保护他,护他周全,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他粗砺的大手抚上了她的小腹,好似那里真的已经孕育了一个孩子一般,一面低声喃喃道,“谁也不能够害我们的孩子。”
    此次侧妃滑胎的事情,他心中很清楚跟自己的娘子并无干系,却多多少少还是对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感觉惋惜。无论父母如何,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也正因为这件事情,使得他更为意识到一位孕妇是多么的脆弱,早已经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倘若有一天他们也有了孩子,定然有倾尽所能护她与她肚中的孩子周全。
    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布料丝丝缕缕地传递到了小腹的肌肤上,也烘出了几分暖意来。
    林馨儿低眼看着那个大男人如今如个幼稚天真的小孩一般,趴在自己身上碎碎念着那些保证,禁不住想笑,心中却又有些微动。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头一次询问了这个问题。
    他将脑袋在她身上又拱了一拱,“只要是你我的孩子,男女都喜欢。最好是一对,儿女双全。太多的也不要,让娘子太辛苦了,我看着一堆娃娃跟我抢娘子,也要不舒服的。”
    “贪心。”林馨儿笑着推了一把他的头。
    宁宸却不忿地摇了摇脑袋,昂着下巴顶嘴,“怎么了?为夫就稀罕养个漂漂亮亮的闺女,她懂事后要随着你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是要跟着我学刀枪剑戟,马背挽弓,我都由着她。别去学京城里头那些士大夫家里的那一套,说什么女孩子便应该温良贤淑,我的闺女就应该得到天下最好的。”
    “怕是真是个闺女,就要让你给宠坏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刁蛮丫头。”楚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面却又笑着问道,“那儿子呢?”
    宁宸考虑了一会,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低声说道,“至于小子嘛,希望能比闺女大些,早些生,也可以早点跟着我学得一身好本事,成为一个男子汉,七尺男儿。”
    她眼中光芒狡黠地一转,故意与他唱反调:“哎呀哎呀,这可不行,万一儿子喜欢的偏偏就是绣花女红那些呢?你可不能就这样偏心眼,放纵了女儿,就强制儿子。”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绣花女红像什么样!”宁宸本能地皱起眉头来,而后却又松泛了开来,颇有些无奈地在她的颈窝里低低地笑出声来,唇瓣摩挲了她的脖颈几下,暧昧的热气就此扩散开来,“……罢了罢了,他真有这样的兴趣,那学了便就学了吧,但有一点,还是得跟着我强身健体,这点不能疏忽。再怎么不感兴趣,也得把那基本的一招半式给学会了。”
    说着,宁宸的面上也绽开了期望的笑容,轻声感叹道,“……这样啊,他才能在咱们都老了以后,好好地保护自己的妹妹,护她周全,也能在我不在的时候,护你周全。”
    “护你周全”四个字,说起来轻易,做起来却是难。他如今再三地强调,为得便是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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