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应该在冬天的时候住到这边来,这里的温泉,对您的腿有好处。”零落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道。
    李承昊从进了北山的庄子,就一直沉默寡言,进了主屋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零落偏头去看,见他还在认真的翻着几本簿子,烛光映照着他硬朗的侧脸,仅是拧眉抿嘴,也很是赏心悦目。
    顺便铺好了床,零落才慢慢往书案边走,李承昊随身带着常用的文房四宝和书籍,以及一摞不知是什么的册子。哪怕现在他们已经算得上属于同一阵营的人,但这些东西,零落是会主动避嫌的,通通让鹰扬来整理码好。
    这会子,她一走近了书案,视线立刻就被紫檀架子上的一方砚台吸引了。那是一方洮砚,通身蓝绿,温润如玉,上刻有一副寒江独钓图,却罕见的无字。
    在李承昊的书案上,看到名贵的砚台,不奇怪,怪的是,这砚台干干净净,光是那只为它特意造的紫檀座架子,就知道这方洮砚,定让李承昊宝贝至极。
    零落看着这方砚,心中陡然一酸,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别动!”李承昊略沉的声音带着冷气。
    零落一惊,回过神来,手指慢慢捏成了团,扯起了唇角,道:“殿下可真奇怪,哪有砚台不用,偏要立起来的?”
    李承昊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那方砚,许是零落的眼神太过探究,只低声说道:“这是一位师长生前所赠,是绝无仅有的念想,外人不准乱动。”
    “哦!请恕奴婢唐突了。”零落浅浅施了一礼,袍袖下的手已经微微发起抖来。
    “怎么脸那么白?”李承昊问了一声,上下扫了她两眼。
    “是吗?”零落略显局促地抚了抚脸,笑道:“路赶的急,有些累了。”
    李承昊略一沉吟,说道:“那赶紧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周围走走!”
    零落理了理衣袖,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殿下这两日跑来跑去,倒是要让有心人多想,殿下不妨先好好的游玩几日,一边走一边看,才能看得更清楚。”
    李承昊吐了口气,似有不甘地捏了捏手指,问道:“会不会这里的农户,也会连种粮都没有?”
    “说不准。”零落摇摇头,“殿下今日就不必多想了,眼见为实,殿下近日多看看吧!殿下早些安寝,奴婢告退。”
    李承昊沉默地摆了摆手,零落施了一礼,退出了主屋。
    门外,翎羽已经等在那里,早春的夜晚,寒凉似水,她一走出来,翎羽立刻就拿了斗篷过来给她披上。
    零落扯了带子过来,说道:“这么冷的夜,你怎么来了?看你的头发都打湿了。”
    翎羽不在意的说道:“自上次开始,您周围就不安全了,奴婢不放心。”
    “这是在王府的庄子上,没事的。”零落一边系着带子,一边慢慢往前走。
    翎羽紧紧跟在身后,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是您说的。”
    零落无奈轻笑,“这话用在这里不对。”
    这北山的庄子,依山而建,更是将山中的温泉引入府中修建了温泉馆,因此比别处更大也更豪华,总共四进院落,皆是按照民居院落的格式所建。李承昊住在主屋在前院,离姬妾住的后院还有很长的路,中间大多数是曲折的甬巷,偶有经过的长廊,也都临水而建。
    夜深了,庄子里一片静谧,两人穿过第一条甬巷进入二院内的小花园里,这里比前面更静了,连裙摆从浅草上拂过的声音仿佛都能听见。
    就在这里,翎羽突然灵敏的一偏头,厉叱:“什么人?”
    零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依稀见到一道黑影从五六步远的树影下闪过。翎羽比她的眼神好,已经“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剑,立刻就要追上去。
    “等等。”零落轻轻按住了她,“或许只是一只野猫,不必管它。”
    翎羽停下来,却仍旧死盯着那边,那一晃而过的影子,不会只是野猫那么简单。
    她没有反驳,只低声说道:“姑娘要赶紧回房去。”
    “走。”零落淡淡应了一声,拢了一下斗篷,继续往三院去。
    刚走了两步,耳边陡然响起一阵“沙沙”声,就像春雨来临,又像是有人疾步走在青瓦上。翎羽“呼”的吹熄了灯笼里的蜡烛,一扯零落,闪身避进花园内的一处假山下,两人屏息以待,望向对面的屋顶。
    这一下,才看清房顶上,竟蛰伏着三人,那寒气森森的剑锋,生生在漆黑的夜晚发出道道银光。
    二人的踪迹早被发现,只不过微微一顿,刺客剑锋一横,已经飞身过来,翎羽将手中的灯笼往零落手里一塞,提剑迎上去,“铿锵”的交战声霎时响起。
    “有刺客!”翎羽一声娇喝,在寂静的夜晚传得老远。
    零落站在假山下,看着翎羽与三名刺客缠斗在一起,她以一敌三却身姿灵敏几乎招招制敌,只不过一时分不出胜负。
    只一瞬,零落就知道这些刺客是为她而来。
    此处离前后院都有段距离,加上前后甬巷都是高耸的院墙,一般的声响,难以惊动前后的人,是个绝佳的行刺地点。
    此刻临近三更,月黑风高,庄子里早已无人走动,她若是被刺杀在这里,也要等到天明才会有人知晓,刚刚翎羽那一嗓子,到现在也没惊动到前院的李承昊。
    零落心下一寒,捏着手指就从阴影处走出来,刚一出来,一声破空声就从侧面传来,一枝不知是树枝还是飞镖的东西,“唰”的一声从年前疾飞而过,随后“噗”的一声,是插进血肉中的声音。
    零落手指跟着一松,灯笼落在地上,惊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仓皇往外跑的她,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噗通”一下跌倒在地,之前被暗器打中的刺客,立刻举剑刺来。
    “啊……”
    零落连连尖叫,手忙脚乱地往外爬,她慌乱的爬行哪里比得上刺客的速度,那剑锋不过一瞬就已近在眼前。
    突然,她感到一股力量将她稳稳托起,右腿已经不由自主地提出去,又听“噗”的一声,她竟将那剑锋踢偏。紧接着,只觉腰间多出一只大掌,随即一紧,已被人紧扣进怀里,一股清幽竹香扑鼻而来。
    零落惊讶地抬头,就看到孟君役棱角分明的下颚绷得死紧,俊面寒霜,他那深黑的眸子似乎比这夜色更黑更冷。
    他一直将她扣在怀里,手中一支玉萧虎虎生风,带着她,还极快地在空中与人交手数招。另一边的翎羽早就急得不行,手中的剑越发凶狠起来。
    有了孟君役的加入,刺客很快意识到行刺失败了,也不停留,寻着机会飞身撤离,小花园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就连那淡淡的血腥味,都很快散去。
    “别追!”零落沉声叫住了翎羽。
    “他们有人受了伤,正好抓来问问。”翎羽不甘心。
    零落摇头,带着几分虚弱地说道:“不必追,也不必问,我们早点回去,免得张妈妈她们担心。”
    又从孟君役怀中挣出来,屈膝施了一礼,“多谢公子出手相救,零落在此谢过!”
    孟君役愣愣地收回了手,抱拳道:“在下送姑娘回去!”
    零落想了一下,点头,“好!”
    刚迈出去一小步,零落只觉脚下一软,又被身旁的孟君役伸手捞进了怀里,“姑娘刚才受了惊,要不先去廊下稍作休息,等一下再回去?”
    翎羽已经过来将她抢了过去,顺便还瞪了孟君役一眼,才对零落说道:“姑娘还是先坐一下吧,你现在这样回去,会让她们更担心的。”
    零落点了头,翎羽扶着她,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孟君役重新将灯笼捡回来点燃,烛光驱散了四周的黑暗,心里都不由安定了些。
    “怎么这么大的动静,会没有人过来呢?”翎羽奇怪地问道。
    零落只垂眼整理着刚刚弄皱的斗篷,缓声说道:“孟公子不是过来了吗?有刺客进来,总不能劳烦殿下吧!”
    翎羽一皱眉,“那……庄子里的其他人呢?”
    “别问了,都这么晚了,早睡了。”零落的声音冷了一些,翎羽心有不甘,也只暗暗咬了唇。
    孟君役索性都没说话,只直直站在风口上,刚刚的事,他看得清楚,从零落准备出逃,到剑锋下的惊慌失措,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过,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第一次遇到有人行刺她时,他感觉到她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杀气,就像,哪怕没有他出手,那些刺客也伤不了她分毫。可是刚才,他特意贴近了她,但是除了害怕,他没有再从她身上觉察出任何的情绪。
    就像,她早已觉察出会有人出现一般。
    “这么晚了,公子怎么没歇息?”零落清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在后面的温泉馆待久了些。”孟君役回神说道。
    零落抬头看着他,抿嘴一笑,“那还真是零落的幸运,今晚若不是公子赶到,怕是我们主仆现在已经变成尸体了。”
    又起立向他恭敬地屈膝行礼,“大恩不言谢,公子连施援手,救我于大难之中,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今夜之事,还望公子切勿跟殿下提及,免得这好好的郊游,被坏了兴致。”
    孟君役略一沉吟,说道:“庄子里进了刺客,这件事可大可小,还是跟殿下禀报一下吧,免得那贼人再乘机来庄子里害了人。”
    “不用了。”零落摇头,“可能就是几个想偷东西的小毛贼,一来就遇到了像公子这般的高手,我想,至少在最近几日,是不会再有人来了,公子放心!”
    孟君役深深看了她几眼,慢慢点了头,“好,但是我们也不得不防,在下会跟鹰扬将军稍微提点,注意庄子里的警戒,侧妃也请放心!”
    “如此甚好,我们自行回去,公子也请回吧!”零落朝他点点头,带着翎羽慢慢往后院去。
    孟君役在原地站了一下,就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一直看着零落离去的方向,没有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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