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零落一同回来的,除了与她同去的鹊枝还有王府账房的管事,并且,鹊枝和管事一人抱着一摞账册。
    惊讶了棠庐的一众人。
    “今天有劳管事帮忙,以后还望王管事多多关照。”零落对送账册回来的管事彬彬有礼的点头。
    王管事连称不敢,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带着零落打赏的一两碎银子,回去了。
    “这个……”金玉翻了翻那簿子,不解地问,“这个是什么?怎么你们去一趟前院,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零落刚在偏厅待久了,只觉得又冷又饿,此时正缩着脖子揣着手,管事一走就窝在软榻上不动了,也不想回答金玉的话。
    鹊枝就说道:“殿下让我们侧妃管家了,这些都是下面人交上来的账簿,让侧妃在年前把账对好。”
    “什么!”金玉惊叫出声,“今天都二十九了,明天侧妃还要进宫去,这一晚上怎么可能对好!”
    “也没有那么急。”零落吸了下鼻子,说道,“就是这几天多做些事罢了,这两天鹊枝跟我在一起,金玉你帮我们送点吃的用的,很快就会对好的。”
    张妈妈正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包面进来,就接口说道:“姑娘先吃点东西,今晚还要好好准备一下明天进宫的事呢!这些账册只好先放放了。”
    零落老远就闻着了香气,立刻坐起来搓了搓手,笑道:“没什么好准备的,就备两身衣裳而已,我饿了,还是先吃饭的好。”
    张妈妈心疼她,“侧妃忙了一天,眼看天都黑了,才吃上口东西,老奴亲自下厨做的包面,侧妃赶快垫一垫。”
    零落高兴地捧了碗,还不忘让鹊枝也下去用点,鹊枝鹊已经让坠儿进来帮忙一起搬那两摞账册,就说道。
    “侧妃这几日就不用操心账册的事了,就先交给奴婢先对着,待到侧妃得空了,再过来看看。”
    零落也不推辞,一边喝着香气四溢的汤,一边说道:“也好,反正以后这些管账的事,都要交给你,你就先辛苦一下。”
    鹊枝屈膝行礼,“奴婢就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算不得辛苦,奴婢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零落已经吃得热火朝天,含糊不清地让她走了。
    零落只管自顾自的吃得欢快,另一边,张妈妈跟金玉已经开始准备她明天进宫的东西,等到零落吃完,她们都还在收拾,就听张妈妈略微抱怨道。
    “我们侧妃受封,从头到尾都来得急,宫里连礼服都还没送过来,明儿三十,侧妃穿什么好!”
    零落正喝着茶,听了这话只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只有命妇进宫,才会穿特别的品阶礼服,我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侧妃,穿得喜庆点,又不撞色就好,没那么多讲究的。”
    金玉听了,认真地说道:“话虽如此,但你好歹也是新婚呀,是第一次以侧妃的身份,随殿下进宫呢,我们好歹也不能失了平亲王侧妃的气度!”
    “金玉这话说得好。”张妈妈附和说道,“我们侧妃可跟别人不一样,我们可是有封号的,湘妃,叫起来就格外好听。”
    零落却只含笑地摇摇头,然后垂眸喝了口茶,才慢悠悠说道:“就随便收拾吧,明日这皇宫,进不进得去,还两说呢!”
    这话让张妈妈和金玉都愣了愣,见零落略带淡漠的表情,心下就悬了悬。张妈妈还好,心里虽然有着疑惑,还能忍着不问,而金玉就忍不住了,刚问了一句“为什么”,翎羽就进来了。
    “侧妃,须晴回来了。”
    翎羽的声音就像她的表情一样,没什么起伏,零落却挑眉笑了,将茶杯一放,说道:“快让她进来。”
    之前还一直窝在软榻上的她,还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裙,侧身对金玉和张妈妈抿嘴一笑。张妈妈立刻反应回来,拉着不情不愿的金玉,告退出去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果然就跟正往里走的须晴打了个照面,彼此稍微一停顿,须晴还朝二人微微点了下头,零落已经在里面叫了。
    “须晴来了吗?”
    “是!”
    须晴应了一声,飞快地随着翎羽进了房,金玉扭头就走,倒是张妈妈站了站,就听到零落略带欣喜的声音传来。
    “事情都办妥了?”
    须晴答:“是,姑娘放心!”
    再然后,翎羽就退了出来,正好就瞧见了张妈妈局促的脸。翎羽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双眼无神般的冷,张妈妈手指不安的捏了捏,勉强扯出个笑脸,转身走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零落卯时初就收拾妥当,带着金玉和翎羽与李承昊一同往皇宫去。
    马车里,零落和李承昊仍然分坐两端,相顾无言。经过昨天那么一出算盘绝技,李承昊对她可以用刮目相看来形容,他有心想问问她,但骨子里的骄傲又不容他先开口。
    气氛一时就有些气闷。
    零落知道自己昨天有些过于出风头,她甚至在想,昨天在场之人会不会有细作,今日见着了李承昊,终究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殿下的那些管事,都是可信之人么?”
    李承昊眯眼看过来,冷嗤一声,“怎么?现在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本王看你昨日倒风光得很呐!”
    零落原本也没指望他会给自己好脸色,于是仍浅浅一笑,说道:“死马当做活马医,零落信得过殿下。”
    李承昊嘴角僵了僵,“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李承昊冷着脸,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对面的人身上瞄去。她大多数时候都垂着眼,靠在车壁上,坐得挺直,加上她得体的妆容,颇有一派大家闺秀的娴静。
    她偶尔也会抬眼起来,就时不时会于他的视线相撞,而她没有普通女子的羞赧与局促,只很平淡的看他一眼,然后再自然的转开或者垂下。
    李承昊不自觉的,就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挫败,他明明讨厌她的机关算尽,却也期望能从她眼里看到些许热情。
    可惜,她看向他的时候,大多都是平静如水的。
    车辙一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待转过了三个弯之后,零落近乎淡漠的表情,突然就变得生动了些,含笑得眸子直看过来,声音里带着娇俏。
    问道:“零落不常出门,所以想请问殿下,刑部大牢,设在何处啊?”
    李承昊皱着眉,沉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零落又低下头去,扯了扯裙子上点缀的绠纱,状似无意地说道:“零落昨日有个丫鬟刚从老家回来,听她说,好像在路上遇到一家人要进京告御状的,听他们讲,今日好像要去刑部大牢门前喊冤呢!”
    李承昊的手不由得攥紧,声音阴沉似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零落抬头,惊异地眨着大眼睛,语气天真地说道:“就是听说有人选了除夕来喊冤,觉得是件奇事,就说给殿下听听罢了。”
    “零落!”李承昊低吼了一声,那双眸子冷得刀锋一般。
    零落眨了眨眼,叹气说道:“殿下恕罪,孙大人在大约一个月前得了很重的病,如果人再出不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奴婢也是没办法,才选了今天这个日子。”
    “孙秉文?”李承昊低念了一声,又探究地看向零落,“你确定今天是个好日子?”
    “当然。”零落肯定地点头,“今日乃除夕,这可是陛下难得与民同乐的团聚日子,朝廷的各位大臣都会进宫来参加宫宴。虽说现在朝廷里多是阿谀奉承之人,但总归还是有像户部贺大人,刑部苏大人一样清正廉明的好官,殿下说是不是?”
    李承昊心里一跳,脸色更沉得厉害,零落知道他大概又不满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谈起政事,对于严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来说,自己怕是早就犯下大罪了。
    想着,零落清淡的笑容就苦了不少,说道:“殿下不必恼,奴婢的所作所为,现在虽然看似有违祖制,但奴婢也知道,殿下定能分辨事情的轻重。奴婢只是见不得一个好人一个好官,就这么被他们给害死了。
    还是那句话,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奴婢立刻就请辞离去,绝不给殿下添半点麻烦!”
    李承昊看向她的眸色,愈加的深邃起来,停了好一下,才问道:“你想让本王怎么做?”
    零落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深深地笑道:“很简单,等陛下在问殿下为何迟到时,殿下就实话实说就好。”
    “呵!”李承昊一声冷笑,“现在才过卯时,觐见陛下,最早也要在巳时初,中间这么久的时间,你让本王迟到?”
    零落撇撇嘴,胸有成竹地摆摆手,说道:“这个,殿下就不必担心了,谁让我们平亲王府的位置离皇宫这么远,中途还非得要经过刑部大牢才行呢!这正好赶上去刑部喊冤的人,将平亲王殿下的马车堵在路上,或者,再有人来顺便拦路,哭上一哭,区区两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了。”
    正说着,马车便慢慢停下来,李承昊疑惑地看了一眼零落,沉声问鹰扬:“怎么停下来了?”
    须臾,鹰扬回禀:“回殿下,前面有一群百姓正围在刑部衙门前,挡住了去路。殿下稍等,卑职这就走小路绕过去。”
    “赶快走,今日进宫,耽搁不得。”李承昊说着,朝零落挑衅一笑。
    零落但笑不语,又垂下了眼睑。
    马车缓缓掉头,过了片刻,又停下来,鹰扬来报:“禀殿下,文王殿下的马车和刑部苏大人的轿子,也堵在巷子口,我们恐怕要等一等了。”
    李承昊嗤笑出声,“你倒是算计全了。”
    零落长睫轻闪,只唇角扬了扬,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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