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坐的时候长了,腿就有些酸麻。她这刚一站起来,就只觉右腿那里似是有百千只小蚂蚁在噬咬一般,极是难受。
    她低呼了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就又坐回了山子石上面去。
    这时就听得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旁侧响起:“你有没有事?”
    她循声望了过去,就见那人穿了檀色的锦袍,生的一张白净的脸,颌下三缕牙须,通身的气质极是儒雅。
    却是那日见过的叶贤嘉。
    林谷玉见了,忙起身要站起来行礼。但右小腿连带着右脚那里依然还是酸麻的,压根就没法子屈膝不说,便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她口中低低的轻呼了一声。
    叶贤嘉见状,便温声的问着她:“可是坐的时候太久了,所以腿脚酸麻的缘故?”
    当着叶贤嘉的面,自己却出了这样的状况,林谷玉心中觉得极其的害羞,一张白净的面上早就是飞上了两朵红云。
    她轻咬着唇,对着叶贤嘉点了点头,又轻声的说道:“教二老爷看笑话了,我实在是,实在是......”
    说到这里,一双眼圈儿早就红了。
    叶贤嘉便笑了笑,安抚着她:“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何来笑话一说?林姑娘客气了。”
    不过心中却还是很失望的。
    方才他想着李义山的那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想来前几日一场秋雨,园中池子里的荷叶现下不晓得会是一幅怎么样的场景,就想着要进来瞧一瞧。但不成想远远的就见着林谷玉坐在这处山子石上,垂头流泪。
    仲秋的天气,她穿的这样单薄,身形又是这样的纤瘦,坐在这里淌眼抹泪的,让人见了,原就会觉得心疼。更何况她又有一张与陈静馨生的如此相似的脸。
    于是当下叶贤嘉便止不住的站住了,目光只望着林谷玉。后来见她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身形不稳,便忍不住的开口相问。
    但是这姑娘生就这样的一幅不登台面的怯懦性子,未语面先红,实在是与陈静馨那落落大方,处事不惊的性子大相径庭。
    叶贤嘉心中便有些失望。
    他在想着,这世上终究只有一个陈静馨。便是眼前的这位小姑娘生的再像她,但终究不是她。所以何必要这样一直盯着这小姑娘,只把她当做了静馨呢?这样于静馨而言,又何尝公平?再者,于薛氏而言,又何尝公平?
    薛氏并不是个心里能存得住事的人。虽然头先她口中对叶明月说的那样潇洒,但到底心中还是放不下,所以后来一个没忍住,还是对叶贤嘉说起了林谷玉的事,连带着又说起了当年陈静馨的事。
    薛氏口中不无埋怨,说到动情的地方,眼泪水更是扑簌簌的落个不住。而叶贤嘉这些日子原就为着户部的一些事在烦恼,可每日散值回来之后非但是得不到薛氏的软语温存,反倒是无尽无休的埋怨和数落,他心中便也有了气。于是一日两个人争吵之后,他索性是让人搬了他的被子去外书房,晚间只是那里歇宿,再不到东小院里来了。
    今儿叶贤嘉到这花园子里来,原就是为着散心的缘故。但凑巧碰到了林谷玉,与她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倒把心里一直存着的那团疙瘩给解开了。
    年轻时候的事便算了,现下他已是到了不惑的年纪,儿子都要娶亲了,一家人瞧着再和乐不过,又何必要再翻起以往的旧事,闹的一家子乌烟瘴气的呢?
    那时候在泰州的时候,薛氏寻死的事他也是晓得的。而自己的一双儿女那时也因着自己和薛氏整日争吵而惴惴不安,哪里还有以往温馨的模样。现下经过这些年,那些旧事好不容易的淡化掉了,又何必要再提了起来,搞的一家子乌烟瘴气,不得安稳的呢?
    叶贤嘉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出来,似是将心中一直的不甘留恋和愧疚不舍之意全都给清除出了体内。
    这辈子就这样罢。至于静馨,便放在心底的一处角落吧。
    想通了这一节之后,叶贤嘉面对着林谷玉的时候便觉得泰然自若的多了。
    于是他对着林谷玉微微的点了点头,面上笑容温和:“今日风大,林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若在这里待久了,难免的会着凉。”
    不过这样子的关心,已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关心了,再不掺杂其他之情。
    林谷玉红着脸应了。而这时腿酸麻的感觉终于是不在了,她也忙起身站了起来,对着叶贤嘉屈膝行了礼。
    叶贤嘉笑着点头,而后再随意的同她说了两句话,便转身回了前院里来。
    他在想,薛氏毕竟是同他过了半辈子了,这些年跟着他东奔西跑的也不容易,又给他生了这样一双出色的儿女,便是她脾气急了些,那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好不容易的今儿休沐,是该叫了齐儿和圆圆过来,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吃顿饭。至于他和薛氏的争吵,便这样过去罢。
    第80章 恶毒心思
    “你说的都是真的?”林氏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大丫鬟芸香,瞪大了一双眼,“你说你看到二老爷对表姑娘言语之间甚是亲密熟稔?”
    芸香点头:“奴婢看的真真儿的。先前太太遣了奴婢去给二姑娘送时新的衣裳料子,奴婢带着小丫鬟就去了。回来的路上,就正好看到了二老爷同表姑娘在一处背风的地方说话儿。当时表姑娘就坐在一块山子石上面,抬了头,二老爷就站在她面前,垂了头看她,面上的笑容极是柔和。”
    林氏沉吟了一会,随后便挥手示意芸香下去。想了想,又唤了她,严肃了一张脸的吩咐着她:“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可以提起,你可晓得?”
    芸香忙躬身应了:“奴婢省的。”
    林氏这才又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而自己则是坐在木榻上,专心的想着事。
    那日她带着林谷玉去泠雪轩,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叶贤嘉带了叶明齐也要去泠雪轩看望叶明月,当时她见着叶贤嘉面上神情大变,同林谷玉说话的时候音调都变了。那当会她心中疑惑,就问着叶贤嘉这是怎么了,可叶贤嘉只说林谷玉生的像极了他一位故交的女儿,所以这才心中诧异。
    他这样的话,林氏当时便是不信的。既是故交的女儿,见面了应当欣喜才是,何必要震惊成那样?且当时叶贤嘉望着林谷玉的眼神,林氏不晓得该怎么形容。
    总之那绝不会是望着故交女儿的眼神。
    只不过叶贤嘉为人正派干净,听闻这些年也从来没有纳过妾,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所以彼时她虽然心中疑惑,但却也并没有想到其他的上面去,可是现下经由芸香方才那样一说,林氏的心中不由的就起了其他的心思。
    林谷玉确然是生了一幅好相貌,早春三月枝头刚开的桃花一般,不但人美,难得的是浑身那股子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是一个女人瞧了,都会止不住打从心底里怜惜,更何况是男人瞧了,只怕在她面前高声说话都怕会吓到了她呢。
    不然叶贤锦那个五大三粗的武夫,又哪里会在林谷玉面前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要较往日低了许多呢。
    林氏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里恨的跟什么似的。
    她素来便不是个能容人的人。便是自己生了两个女儿,迫于无奈眼看着叶贤锦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她面上做了大度的模样出来,可到底也是眼里火,心里也容忍不得。更何况现下还是林谷玉,自己嫡亲的侄女儿,不说旁的,这事传了出去好听?晓得的说她这事也是没法子,不晓得的,倒要以为她利用娘家的侄女儿来拉拢丈夫的心呢。
    林氏就想着,可不能让叶贤锦和林谷玉之间有些什么。
    原本前几日,她也托人带了话给父母,想送林谷玉回去,只是父母坚决不答应,只说一定要让她给林谷玉寻一门好的亲事。只是急切之间,又哪里能寻得了什么好人家呢。随后她父母便妥协了,只说若是不能做正妻,那给官宦人家做妾也是使得的。总之无论如何,那是必不能让林谷玉嫁与小门小户人家的。
    林氏原先还愁着这事,但现下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想到了一条极好的法子。
    她原就一直眼馋薛氏的丰厚嫁妆,只是隔房如隔山,苦于没有法子到手罢了。但现下若是薛氏犯了七出之条,让叶贤嘉休弃了她,那薛氏的嫁妆她自己是没法子带走一个子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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