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擎生神色一凝,两个女人的手更是紧紧地握在一起。
    顾嫚有心想要知道这下面的秘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观察着四周的情形,顾嫚也逐渐想起来,小时候她听婶婶跟她讲过奶奶辈时的故事,两国打仗时,农村里就会有这种地下通道,用来暂时躲避敌人的攻击。
    没想到,自己家也有,而且这明显是经过修整的。
    顾嫚一边想象着当时的情形,一边往前走。
    越往前,越是能听清楚那声音是出自顾梦婷。
    顾嫚和夏云燕都充满好奇,顾梦婷怎么到这下面来了。
    又走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莫擎生示意停下。
    顾梦婷的声音就更加明显了。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不过就是个傻子!”
    她的声音有些激动,还有些怨恨,她恨恨地说:“我知道,顾嫚能回来,就是你上次去找她的,你故意让她回来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又徒然变得凶狠,连顾嫚都吓得一颤。
    听到这里,她已经很清楚,她正在跟顾朔说话。
    顾朔不在乡下,也没有将自己藏起来,而就在自己家,但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顾嫚不敢去想,她不想承认这件事是顾梦婷做的,毕竟,在顾嫚不在的这些年,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同时她也在怀疑,是不是因为顾朔那天看到了顾梦婷,为了不让她怀疑,所以故意装成犯病的样子,甚至还打了顾嫚一巴掌。
    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其实顾朔并没有犯病,或者说,他的病已经好了?
    顾嫚有些激动,抓着夏云燕的手有些用力。
    不一会儿,果然传来顾朔的声音,有些粗重无力,让顾嫚心里又是一紧:“梦婷,一切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妈都因为你死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怎么到现在还不悔悟呢?”
    “我有什么好悔悟的?”顾梦婷冷哼了一声,“她早就该死了,你也该死,顾嫚更该死!”
    顾嫚心潮澎湃,吃惊不已,顾梦婷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夏云燕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毛骨悚然。
    在这么阴森的地下室里,说着什么死来死去的话,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还有!”顾梦婷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别妄想将爸的死扣在我头上,我跟你说,他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我干的!”
    说到最后,竟有些癫狂的感觉。
    顾朔连忙喊她:“梦婷,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吗?非要等到嫚嫚查出来吗?”
    “查什么?我干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干!你别在这套我话,我怎么样都不会说的!”
    顾梦婷越来越不对劲,又过了一会儿,顾嫚这边听到那边传来两人不同的声音,一个发泄似的呐喊,一个忍耐的闷哼。
    顾嫚忍不住了,往前冲去,莫擎生连忙上前将她的手牵住,带她一起过去。
    这里的情形更加让人不忍直视,两人所在的地方居然酷似牢笼,顾朔的双手双脚被绑在十字架上,浑身血淋淋的。
    顾梦婷手里拿的竟是藤条,一遍遍往顾朔的身上抽来抽去,每抽一次,她都要愤怒地喊一声,还喃喃自语:“去死吧,去死吧!”
    “顾梦婷!”
    顾嫚大喝一声,眼睛通红地看向顾朔,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怎么就被一个女人弄成这样了,他当初被绑的时候都不会反抗的么?
    “你在干什么!”
    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她怎么做得出来?
    看到来人,顾梦婷一点也没有吃惊的表情,反而冷哼地笑出来:“哟,还真被你们找到了,不错啊。”
    顾朔看到顾嫚时,眼里反而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但在看到她身旁的莫擎生时,又似乎放心了些。
    几秒后,他便支撑不下了而昏厥过去。
    “哥!”
    顾嫚往前冲,夏云燕跟在后面,莫擎生则盯着顾梦婷。
    就在顾梦婷挥起手里的藤条时,莫擎生一把拿住,用力一拽,藤条就被扯过来,顾梦婷踉跄了几下,好不容易站稳后,嗤笑一声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如此好看,竟是顾嫚的男人,她心有不甘,为何老天要如此眷顾顾嫚?
    “为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你着想,为什么所有好东西都要被你拥有?顾嫚,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你明明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你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可你为什么还要来跟我抢?顾嫚,有时候我恨你恨到想要杀了你!”
    顾梦婷虽然面目狰狞,却很痛苦。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经常跟戚涵提出的一句话:“妈妈,你带我出去玩吧。”
    而戚涵的每次回答都是一样的:“你妹妹自出生都没享受过父母的受,在别人家都过不好日子,我愧对她,如果我带你出去玩,我心里难受。”
    这个妹妹,指的就是顾嫚。
    明明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可却把这种压力强加给还是孩童的顾梦婷。
    长此以往,顾梦婷对顾嫚的积怨就越来越深,对戚涵亦是如此。
    她不能对自己的母亲怎么样,因为母亲有时还会在父亲顾志勇犯病的时候承受家暴,她没有抑郁就很了不起了。
    但是随着顾梦婷越长越大,她不再默默承受,而是总是做些事去气她,报复她。
    比如在外面跟人家小混混在一起,比如将头发染成她讨厌的彩色,还比如,没事就在戚涵面前找些顾嫚的事来说。
    当然,说的不过都是顾嫚遭遇到的一些不好的事,比如流产啊,车祸啊,被戴绿帽子啊之类的。
    一听这些悲惨的故事,戚涵就跟失了神一般,自言自语,说都怪她。
    每当这时候顾梦婷就会在后面补上一句:“是啊,您当初就不应该生下她,您看看她现在生活的多痛苦,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然后戚涵就一直流泪:“是我,是我害了她。”
    “是啊,您当初生下她那会儿就应该将她扔到茅坑里,或者用你这双手掐死她,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就这样,戚涵就在这种潜移默化下心中郁结越来越深,最后经常精神失常,有时绕不过弯时就会自虐,最严重的时候还会自杀。
    这次她躺在床不能动,倒不是她自杀,而是抑郁而病。
    她本就不想活,整天不说话,也进不了食,到最后,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
    至此,顾梦婷才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快乐。
    就是不知道当戚涵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她有没有过一丝悔意。
    自从戚涵不能动之后,顾梦婷的心里就跟空了一块似的,她找不到人发泄恨意,就将眼睛瞄上了顾朔。
    她这个哥哥也是极为讨厌,只有在傻傻的时候才什么都听她的,正常的时候还会训她。
    她还需要别人来管教她么?
    她不需要,她需要的就是让这些人都听她的,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顾嫚跟夏云燕将顾朔的绳子解开后,扶着他出去,而顾梦婷也在莫擎生的挟持下被带了出去。
    一路走,她就一路叫嚷:“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放开我!顾嫚,我会杀了你的,我恨你,我恨你!”
    顾嫚一路就听着自己的亲姐姐骂着恨她的话,她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或许是有些麻木的吧。
    她不能说话,不敢开口,因为她跟她一样,都恨过这个家,恨过她的父亲与母亲,如果不是父亲因她而死,她心里对父亲的怨恨也不会停止。
    她在想,为何就不能好好对待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呢?既然生下了,就要负责啊。
    可是她还不懂,她现在也只是怀孕,还没有生儿养儿的经验,一切不过都是她用现有的知识自以为的。
    对不对,合不合理,她并不清楚。
    顾嫚的无动于衷,莫擎生是看得出来的,所以他也没对顾梦婷怎么样,只是用藤条绑着她的手,没喝她,也没吓她。
    出去后,夏云燕吐了一口浊气:“终于出来了,差点憋死我了。”
    然后赶紧去洗了把脸,喝了口水,还另外拿了几个杯子和水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后,分别递给他们。
    看了顾梦婷一眼,夏云燕没有说话,跟顾嫚说:“要不我帮你哥收拾一下,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问。”
    顾嫚很感激她。
    夏云燕力气大,一个人将夏朔这个大男人连拖带扛的给带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出来的时候已经检查过,只是皮外伤,莫擎生车子里的药箱已经搬过来,她只要处理血水擦上药膏就可以了。
    这边,顾梦婷吼得累了,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双眼有些无神地看向窗户外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说,她什么都没看。
    顾嫚没有急着问她她想问的,而是一直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幸好她一出生就离开了家,不然,她有可能跟哥哥和姐姐一个样儿。
    生活在都是抑郁的家庭里,怎会有人幸免?
    她红了眼眶,擦眼睛时,顾梦婷看到了,她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呵,你有什么好哭的,我都成这样了都没哭,你居然还哭,怎么,让别人同情你吗?我告诉你,就算别人同情你,都怪我,那又怎么样,我做的事,永远都不会后悔。”
    “你还做了什么?”
    顾嫚突然问。
    是啊,她到底还做过什么?那部手机……
    啊,她突然想起来,那部手机是顾梦婷的,小时候顾梦婷去找顾嫚玩,特别告诉她,父亲给她买了一部新手机。
    她在顾嫚面前炫耀着,让顾嫚羡慕了好一阵子,她多想回到自己家,就算不是给自己买手机,抱抱她,都是好的。
    然而,她想得到的,一样都得不到,渐渐地,怨恨越来越多……
    顾嫚很想问她是否还记得手机的事,但又怕她真的做过什么,这么一问,她就打草惊蛇了。
    但仅仅是这一句话,顾梦婷就眯着眼望向对面的两个人,沉默了几秒后,突然笑起来:“搞到现在,原来是兴师问罪的?”
    顾嫚瞧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莫擎生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出去。
    “怎么了?”顾嫚问。
    莫擎生:“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
    一听他来,顾嫚下意识蹙眉:“你不会要对她用什么手段吧?”
    “你的希望是?”
    顾嫚拉下肩,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从她嘴里知道什么,但我总觉得她一定还做了什么可怕的事。莫擎生,你好好跟她说,别伤害她,她也是个可怜之人。”
    莫擎生点头,其实他想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不过还是揉揉她的头顶,将她送到外面的躺椅上休息,晒晒太阳。
    一连几日,顾嫚都没好好休息,她是个极度缺爱的人,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让她享受到爱,可又让她知道,或许他们也是爱她的,所以这种矛盾纠结的心理,一直萦绕在她的脑子里,让她不得安宁。
    尤其是戚涵的事,这几日她总是无故落泪。
    也沉默了不少,眼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睡不好,吃不好,莫擎生心里着急,但也知道说了没用,心结在那,不打开不行。
    他也知道顾嫚是真的累了,她的精力已经耗光了,否则她也不会在莫擎生提出他来处理顾梦婷的事时,她会没有反对。
    “你睡一会儿。”
    “嗯。”顾嫚应着。
    他看着她闭了眼,一脸的疲惫。
    弯下腰,在她额间亲了一口后返回去。
    他们的一幕幕被站在窗户那边的顾梦婷看个清清楚楚,她越看越生气,越看越恨顾嫚。
    直到莫擎生进来,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莫擎生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凳子上坐着,看着仍然被藤条捆住的双手,默默的,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暴跳如雷。
    “是不是很羡慕?”莫擎生问。
    他抽了支烟出来,在她面前点开,他看到她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然后抿成一条线。
    她看到烟会犯瘾,他断定。
    “抽吗?”他挑眉问她。
    顾梦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早就知道他是顾嫚的老公,也早就听闻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男人,惹不起,更得罪不起,可是……
    “抽。”她回答。
    于是,一男一女,在这个小房间里,烟雾缭绕起来。
    顾梦婷整整抽了莫擎生半包烟,而且每根都抽到及致才恋恋不舍的放下。
    莫擎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到盒子里的烟都抽完后,他开口问道,却是陈述:“你吸毒?”
    顾梦婷身子一紧,眼珠在眼睛里飞快地旋转,而后咻地眯向他,却是:“所以呢?”
    “给你提供两条路。”莫擎生说,“第一,如果你不想戒毒,我给你提供你想要的。第二,如果你想戒毒,我帮你戒。”
    无论是哪一条,都相当诱惑,莫擎生话都放出来了,他当然有能力做到。
    顾梦婷她听到了,也认真琢磨了,但没说话,莫擎生又说:“你不用考虑太多,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哪种选择,我们才好往后面玩。”
    玩,他竟然把这么正经严肃的事,说成是玩?
    顾梦婷在心里顿了一下,因为他是莫擎生,可能什么事在他这种人眼里,都不是什么事吧。
    她果然没再细想,而是自言自语:“戒了毒后又能怎么样呢?”
    莫擎生却是把她的话接过来:“找一个爱你的人,结婚生子,就像我跟顾嫚这样。”
    顿了顿,他又说:“你也可以。这个世界上的每个女人,都可以。只要想,就会有。”
    是么?
    顾梦婷在心里问。
    她还可以拥有这些?
    忽然,她笑了:“莫擎生,别装了,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莫擎生呵了一声,这一声,让顾梦婷愕然,他说:“你觉得我跟你说这些是想从你那里得到一些东西是吗?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的确做了一些事,可能是一些别人无法原谅的事。不过,我现在的想法只是真实地希望你能从中做一个选择。”
    “为什么?”
    顾梦婷问,这的确让她好奇。
    莫擎生的黑眸望向对面窗户外边,那里有她的妻子正在躺椅上小憩。
    “我爱我的妻子,我舍不得她这么劳累,我想帮她分担一些。”莫擎生收回视线,深情的双眸变得清明,“就是这样。”
    竟然还有这样的理由,为了自己的妻子不要太劳累?
    想想真是有些好笑,却又是真的特别打动她,这不也是她渴望的么?希望有个人能全心全意地爱她?
    蹙了蹙眉,她问:“如果我犯了错呢,不可饶恕的错误,还配得到爱么,还配活在这个世上么?”
    其实莫擎生不止一次怀疑这个女人做过什么特别坏的事,不过他也能看出来,她还有向上向善的态度,两个选择当中,谈到现在,她都没有提起第一个选择,所以从中也能看出,尽管她已经做过坏事,但也已经后悔,甚至从中得到了痛苦的惩罚。
    他说:“你说的这两点跟犯错误没有关系。每个人都会犯错。”
    他也曾犯过错。
    “呵。”这样的回答似乎还不足消除顾梦婷心中的疑虑,她再问,“如果我犯错的对象是你,你能原谅我吗?”
    莫擎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觉得这个女人还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他竟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这时,窗户外面的顾嫚醒了,喊了一声:“莫擎生,你还在里面吗?”
    莫擎生扬唇,回答顾梦婷的话:“我会原谅你。”
    顾梦婷吃惊,莫擎生站了起来,显然要出去找顾嫚了,他问:“所以你的选择是?”
    “第二种。”顾梦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求你帮我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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