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蔓延的都是冷漠的空气。
    顾嫚对着手机看了看,确定没打错,号码也是对的,声音也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夏云燕是这种语气?
    顾嫚正在措词,夏云燕接着冷哼一声:“顾嫚,在你眼里,我根本不值二十万对不对?”
    这话让顾嫚一惊,难道那个人已经找到夏云燕了?她浑身冒汗,说着着急的话:“燕燕你真的没事吗?刚才有人向我要二十万,你怎么知道的,他就在你旁边吗?你现在有没有危险?你别挂电话,我现在就去找j察……”
    她急的都要哭了,莫擎生不在家,又不愿意给钱,刘管家和吴妈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只好往外走,可心里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不用了。”夏云燕淡淡地说,“我没事。”
    “燕燕,你是不是被他们威胁了?你别紧张,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
    夏云燕听到这样关切的语言,突然大吼起来:“我说了我没事,没事!你别过来,也别来找我,我不想见到你,你这个虚伪的女人!”
    感觉她要挂电话了,顾嫚赶紧喊她:“燕燕你别挂,你让那个人等着,我马上,马上就把钱打给他……”
    “说了不用了。”夏云燕的声音又变得冷漠,“你不用这样假惺惺,再见!不,再也不见!”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顾嫚怔了很久,这怎么回事,燕燕为何突然如此,是她觉得她没有及时将二十万打过去,她伤心了?对,她一定伤心了,现在她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靠她又能靠谁呢?
    虽然还理不清头绪,但顾嫚已经决定用莫擎生的信用卡取现打给那个人。可她压根就忘了,那不是她的卡,消费可以,取现就行不通了。
    正准备打那个人的电话,莫擎生就回来了。
    她气他,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必须要尽快把钱转过去。
    莫擎生一把夺过她的手机,语气不善:“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顾嫚整张脸都因气愤而揪在一起,“燕燕出事了,我要救她!”
    “救人是你这么救的吗?”
    莫擎生盯着她,心里早就有火。
    因为突然发生的这件事,他心烦气乱。
    顾嫚冷哼了一声:“你那么有钱,二十万为什么舍不得?你不是说爱我么?我朋友出事了,要花钱了,你就舍不得!我讨厌你!”
    她从男人手上抢过手机,背对着他,跑了出去。
    可莫擎生跟在后面,三两步就追上她,拉住她,眉心压着:“你能不能等一下?我话还没有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
    顾嫚甩不开他,心里还着急着夏云燕的事,如果夏云燕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想活了。
    莫擎生还是紧紧抱住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你自己看。”
    一张照片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处凉亭里,一男一女,前者五十岁左右,却是个和尚?
    后者就是夏云燕,她坐在石凳上,虽然背对着她,可落寞的背影刺疼了顾嫚的心。
    然而,她确实安然无恙,手脚也没被束缚。
    “这怎么回事?”
    顾嫚疑惑地看向莫擎生,莫擎生收起手机,抽出一支烟:“让我静一静,我现在不想说话,但我跟你保证,夏云燕不会有事,我的人一直看着他们。”
    如此,顾嫚才放心,她相信莫擎生不会骗她。
    只是,这个男人看起来却也不太好。
    看他抽烟的样子都烦躁不安。
    “你先抽吧,等你冷静了再告诉我。”
    她还是担心夏云燕。
    按照夏云燕的为人,她不会为了二十万跟她崩了,更不会那种口气跟她说话。
    她很想找过去问个明白,可此刻身边的男人却跟个孩子似的,也让她担心。
    于是,莫擎生在一边抽烟,她就在一旁站着看他。
    抽了一根,又接着抽第二根……
    此时照片的凉亭处,夏云燕茫然地看着手机,身边的中年男人等了一会儿后,还是说道:“夏小姐,我没骗你,那二十万……”
    这个男人正是打电话给顾嫚的那个和尚,可此时看起来,却没有电话里那种恶语。
    “你到底是谁?”夏云燕蹙着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刚才告诉她,杨昊是顾嫚的前男友……
    这个消息,震惊了夏云燕,她本不信,可有照片为证。
    看得出,无论现在顾嫚与杨昊如何,但曾经,他们是真的相恋相爱过,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她跟杨昊交往的时候,她从没在杨昊脸上见到同样的笑容。
    杨昊不爱她,他爱的人是顾嫚。
    可他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是为了分手后又想接近顾嫚?
    有好几次,杨昊要告诉她什么事的时候,都是跟顾嫚碰面的,在她告诉顾嫚杨昊想找她复合的时候,她并不赞同……
    一个自己最深爱的男人,一个是自己唯一的好朋友,为什么要这样?
    面前这个和尚也不知道是谁,竟知道这种事。
    夏云燕失落之后也很快恢复了理智:“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中年和尚的眼神有些闪烁,随后便露出些许凶相:“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赚点钱。看得出来,我卖给你的消息很值钱,现在可以给二十万了吧?”
    二十万?
    两万块她都没有。
    夏云燕又落寞了:“真抱歉,我没钱,命倒是有一条。”
    和尚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其实他还挺中意她的。在心里沉了一口气,提议道:“你的朋友呢?你可以找你朋友借啊。”
    见她还是无动于衷,又威胁道:“小姑娘,我已经给你机会了,你若再不想办法,我可就真叫人过来,将你带走,到时候就把你卖掉了。”
    “呵呵。”夏云燕的眼神显得有些凄惨,“卖掉?好啊,看看我还能值多少钱。”
    其实夏云燕平时不是这样的自暴自弃,只是今日遇到的事,让她突然觉得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她笑不出,也玩不起。
    沉静了片刻后,夏云燕给秦亦之打电话,现在身边能帮她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个半生不熟的人了。
    也曾想过贺亦轩,但他那么深爱着顾嫚,她觉得他们肯定是一伙的,与其知道一个人欺骗她,不如再少一个,自欺欺人也罢,这样她会好受些。
    当然也更想过杨昊,前两天他还找她复合,如果现在就找他要钱,太掉价了吧。
    然而,秦亦之的电话通是通了,只是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说秦亦之在洗澡。
    夏云燕愣了一下,竟没脸没皮地说她要找秦亦之借钱,让她把电话给他。
    可女人骂了一句不要脸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夏云燕冷笑,她还真是不要脸,人家明明没空,她还那么贴上去,真是找没趣。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想试探一下杨昊的真心吧,她还真将电话打到他手机上,提起了二十万的事。
    没说她被绑架,只说急用。
    杨昊二话没说,直接把钱转了过来,还有一番关切。
    挂了电话后,转帐的信息就收到了。
    在你无法确定一个男人对你是否真心时,金钱是很好的衡量方式。
    夏云燕将二十万给了那个和尚,问了句:“你就不怕我事后报警吗?”
    男人刚走的脚步顿了下,回头,淡淡地说:“你不会。”
    夏云燕诧异,听他往下说:“你没那个精力。”
    钱是干嘛用的?有时就是这样用来摆脱麻烦的,夏云燕的确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捯饬一番。
    和尚之后又犹豫着补了一句:“小姑娘,凡事要多思量啊。”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夏云燕觉得好笑,一个绑架她的人,竟还跟她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
    什么意思呢?是真的担心她会报警?
    夏云燕笑了笑,离开了这处凉亭。
    回到家的夏云燕,第一时间将他的画像画出来。
    她不是一个好人,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当莫擎生收到消息,说夏云燕已经安全到家后,顾嫚也终于彻底放心。
    她看着一直寡欢的男人,心中猜测,这个和尚是不是跟他白天发信息的人有关?
    他们又是什么关系?莫擎生看起来很排斥的样子。
    其实她本打算不再细问的,因为他似乎一点也不想说的样子。
    不过现在夏云燕已经脱离了危险,他总是帮了她的,她也想为他排解排解,如果他愿意的话。
    “如果现在不想,那就晚点说好不好?”
    莫擎生将顾嫚拉过来搂在怀里,他的气息很沉,可见这个和尚对他影响很大。
    “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再抽几支。”
    他已经连续抽了四五根了,也不知道什么事将他困扰得这么厉害。他还要将她支出去,还要再云里雾里一番。
    顾嫚想制止他的,但转念一想,算了吧,也许这就是他排解烦恼的方式。大不了后面再给他好好补补罢了。
    于是顾嫚进了厨房,煮了一些汤。
    莫擎生晚饭就在书房吃的,其实也没吃饭,就喝了顾嫚煮的汤。
    他就坐在椅子上,烟蒂已经满满一烟灰缸。
    顾嫚看着不禁蹙了眉,也不知道他还需要多久。
    书房里的莫擎生思绪万千,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
    他想起多年前顾嫚出事的那晚,亦是他父母同顾嫚父亲出事的那晚,山体滑坡,他们三人均没有回来……
    那晚雷雨交加,莫擎生的父母接到顾嫚父亲的电话后,就急着要去找顾嫚。
    可那时他母亲诗文还在生病,其父劝她在家等消息,说一定会将顾嫚带回来。莫擎生也说他代替她去,可她没同意。
    那晚莫擎生莫名地很不安,死死抱着他的母亲,就是不让她去,可她母亲无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是你弟弟出事,我也会奋不顾身的……”
    其实早在这之前,莫擎生就收到过一封恐吓信,是一个叫杨荣的男人寄的,他那封信其实是寄给诗文的,但却被家里的小狗撕破,于是莫擎生看到了信的部分内容,觉得不对劲,就全部拆开看。
    信里的内容很露骨的描述了杨荣是如何囚禁诗文一个月,又是如何日夜折磨她的,还说他们的儿子他已经领回家了,发誓终有一天会上门来找她。
    莫擎生记得,在他小时候,父母的确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在他身边,原来是出了那样的事。
    看了那封信之后,莫擎生简直要疯了,可母亲却未曾在他面前表露出任何痛苦。但他有注意到,她在她的丈夫面前也会诉说心底的痛楚,每每那时,他的父亲莫辰君就会紧紧抱着她,说一切都过去了。
    莫擎生早就知道杨荣这个人,但他将他的儿子藏的太好。
    可当他想对杨荣出手的时候,就想起母亲的话:我一世信佛,别再为我徒增血腥了。
    但没想到,杨荣竟还敢来找他,找他要钱,还威胁他。
    莫擎生抓起手边的烟灰缸就扔了出去,发出“砰”地一声响。
    一直在外边候着的顾嫚吓了一跳,连忙推门进去,就看到脚边的玻璃碎渣。
    她看向莫擎生,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双眼通红,像盯着仇人一样盯着她。
    他一个箭步过来,将她逼向门边逼仄的空间,冷声问她:“你爱我吗?”
    他死死地盯着她,似乎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来。
    莫擎生从来没问过她这个问题,像是根本不曾在乎过。
    这么突然被问,顾嫚顿时懵住。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莫擎生扣住她的脖子,发狠道:“说你爱我!说!”
    “……我,我爱你。”
    莫擎生的吻霸道凶狠,几次弄疼了顾嫚而不自知。
    第二天,两人都很晚起床,莫擎生不用去公司,关于昨天的事,他没提,她也没问。
    至于夏云燕,顾嫚也联系她了,可她说这几天忙,不方便见她。
    顾嫚知道她有心事,但目前最紧急的是要去一趟陈玉梅家,因为那天的办案警官给她打过电话,说发现了一些线索。
    莫擎生陪她一起去的。
    警官们在烂泥沟里找到了顾钧显丢失的手机,但已经面目全非。
    尝试开机后,是闪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本来顾嫚想带回去的,可他们说要拿回j局取证。
    他们走后,顾嫚想待一会儿,莫擎生就陪着她。
    这个家不大,自从顾汐言长大后,就把原本的那个大房间隔成两个房间了。
    其实他们在市里还有一套房子,是买给顾汐言的,他们夫妻俩就还住在这里,但顾汐言觉得一个人无聊,就继续跟他们挤在一起。
    “我原来就睡这里。”
    大床旁边搭了一块木板,小时候的顾嫚就睡在那上面。
    “嗯?这个录音机居然还在!”
    顾嫚像发现宝贝似的将一个老旧的录音机捧在手里,有些兴奋地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听说书。”
    录音机虽老,可功能却不少,不仅可以放歌,还可以听收音机,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录音,顾嫚曾想过,其实录音倒是极少用,为什么这个机器要叫录音机呢?
    手里的宝贝一尘不染,顾嫚找到开关,自言自语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开。”
    随着‘咔擦’一声,从录音机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听到这种声音,顾嫚就觉得温馨,一种不可言喻的幸福感从眼睛里流出。
    这种永远都不会过时,任何人听了都肃然起敬。
    顾嫚站得笔直,静静地等待里面会传出什么,或者说,根本什么都传不出。
    毕竟,已经几十年没用了。
    而且上面的功能键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说明的文字已经看不清了,都被手给磨光了。
    “……志勇,少喝点……”
    顾嫚一惊,志勇,那不是她父亲的名字么?
    接着就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录音机真是太旧了,发出一个声音后,它还要喘口气。
    顾嫚等不及往下听,而是旋动刚才的按扭,往前旋了一圈。
    这会儿,是很长一截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才出现了顾志勇的声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是苦了小涵。”
    小涵是顾嫚母亲的名字,叫戚涵。
    而后便是顾钧显的声音:“都过大半辈子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咱好好过,来,走一个。”
    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厚。
    几分钟后,氛围突变,顾志勇大喊一声,说要去找顾嫚。
    “嫚嫚发的信息?”问话的是顾钧显,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她哪儿来的手机?”
    不过两人显然没有注意这句话,都急着要去找顾嫚。
    后面的情况,顾嫚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
    顾志勇虽然有暴力倾向,整日被抑郁症困扰,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曾动过手,但除了顾嫚。
    顾嫚出生就没着过家,他想动手手也没那么长。
    但是就是这个父亲,自顾嫚出生到长大,他没给过一分父爱,可就因为他为她死了,她就一辈子记得了他。
    血浓于水,顾嫚爱这个父亲。
    顾嫚依偎在莫擎生的怀里,很是激动,早就哭成了泪人儿。
    “莫擎生你听到了么?”顾嫚期翼地看着他,“我爸说我发信息给他了,可我那时候根本没手机,我怎么发信息给他?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莫擎生你听到了么?”
    好像多年的冤屈终于要沉冤得雪,顾嫚几近疯狂,一直摇着莫擎生的胳膊。
    莫擎生知道,她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真相来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挺直腰杆直视他了。
    “我知道了。”莫擎生回应她。
    录音机被顾嫚带回了家,一遍又一遍地擦。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夏云燕,也发了好多信息给她,可如同石沉大海。
    她多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为她高兴。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莫擎生跟顾嫚正关了灯准备睡觉,恰巧顾嫚的手机响了,是短信的声音。
    莫擎生抱着她,不想她起来,可顾嫚怕是夏云燕的短信,还是爬起来看了一下。
    手机灯光的映衬下,顾嫚的脸色不是一般地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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