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燕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女人惨白着一张脸靠在病床上,男人站在床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知所措。
    这是夏云燕第一次见像莫擎生这样的男人如此无措的时候,有一种可怜的感觉。
    也许秦亦之说得对,他了解他,毕竟都是男人。
    也许,莫擎生是爱顾嫚的,只是他们之间有许多结没有打开,两人又不太会用方法。
    “嫚嫚我来了!”
    夏云燕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了外面的糖衣后,送到顾嫚嘴边:“来,吃颗糖。”
    顾嫚此刻的嘴里,的确是苦,连她的心都是苦的。
    看到夏云燕,顾嫚刚刚那些倔犟的劲儿都没了,咬着嘴唇,流出了眼泪。
    夏云燕上前抱住了顾嫚,她的眼泪滚热,烫的她心里一阵阵难受。
    秦亦之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进来将莫擎生拉了出去。
    两个大男人躲在一拐角处大口地抽着烟,他们都有各自的心事。
    “你怎么了,程家给你们施加压力了?”
    莫擎生极少看到秦亦之这般模样。
    “也没有。”秦亦之紧着眉,“就是那位大小姐有点麻烦,现在到处找人查我的事。”
    莫擎生想笑却没笑出来:“你都是些烟花柳巷的事,她不是都知道么,有什么好怕的?”
    秦亦之没有出声。
    莫擎生忽然严肃起来:“你最近跟夏云燕走得比较近,你是什么想法?”
    夏云燕?
    秦亦之咀嚼着这三个字,揣摩着这个女人,呵了一声,说:“能有什么想法,我们不过上下级的关系。不过,她这个人倒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想钱想的太直接了,有点意思。”
    “到底怎么相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莫擎生猛地抽了一口烟,“不过你要知道,她是顾嫚的好姐妹。”
    秦亦之呵呵一笑:“你倒是很为你媳妇考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两人闷闷地抽了一会儿烟后,秦亦之问他:“事情查到了吗?是不是顾汐言那丫头干的?”
    莫擎生眸色眯了眯:“不用查,就是她。”
    秦亦之挑眉:“那你打算怎么办?”
    想到一件事,他又问:“照片是顾汐言发的吧?”
    莫擎生默认,就是这件事,他不能接受,到底是什么,让那两个人那么亲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秦亦之当然也知道,莫擎生最在意的是什么,也就是这类事件,他最固执,他跟卫山怎么劝解都没用。
    就在这时,陈玉梅打来了电话,秦亦之伸过头看到了,他挑了挑眉:“看来要找你私下和解了。”
    莫擎生交待秦亦之看好顾嫚,自己则去了另一个地方接电话。
    秦亦之进去病房时,顾嫚已经睡着了。
    “莫擎生呢?”
    夏云燕很不高兴,顾嫚只跟她说了一句,就是莫擎生不相信她,她就知道了大概,非常气愤,想要找他理论。
    秦亦之倒是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她都跟你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夏云燕蹙眉看他,“放心,她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我就是相信她。”
    “所以,你们才能成为知己。”秦亦之马上接话,然后笑着说,“如同我相信擎生一样。”
    “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云燕哼了一声,没再看他,转向顾嫚,看着这样的顾嫚,她好难受。
    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让她一个人来承受?
    如果不是事先从秦亦之那里知道了个大概,顾嫚又什么都不说,她还真的无法得知。
    顾汐言那个死丫头,哪天非弄死她不可,可恨至极。
    秦亦之倒了一杯水给她,仿佛无意地问起来:“怎么,以前被男人伤害过?”
    夏云燕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飘忽不定,秦亦之注意到了,不知怎么回事,他心里竟有些不爽。
    “到底是谁,能伤害到我们家夏云燕?哪天被我逮到,非要好好治治他不可。”
    秦亦之说这话时是看着夏云燕的,尽管她没有看他,但仍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得知,这个他认为不一样的女人,是有故事的。
    上次她喝多了,倒的苦水,应该远远不止她故事里面的内容。
    不是夏云燕不想搭话,她只是觉得没必要。
    谈恋爱分手是很正常的事,她也没必要搞得非杨昊不可。
    况且,她跟秦亦之只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认识也没多久,还没混熟,只是因为顾嫚跟莫擎生的关系,搞得她跟他好像也是朋友似的。
    她很清楚个人的界限,不该说的,她不会说。
    见这个女人不想说话,秦亦之自知无趣,也就不再说话了。
    莫擎生接到电话后,就来到了医院外面,陈玉梅跟顾钧显都来了。
    他们来到一个角落,夫妻俩直接给莫擎生跪下来,求他看在顾汐言已经受到先前惩罚的事,原谅她现在的所做所为。
    他们愿意带着顾汐言远赴国外,永远都不回来,也保证永远不再让她纠缠于他。
    其实这笔交易于莫擎生而言,是划算的,但是对顾嫚,就很不公平。
    很早之前卫山就说过,莫擎生没有那么好。
    他是虎狼之人,必然会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回到病房外面,莫擎生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顾嫚,猛吸了一口烟。
    三个月后,顾嫚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她想出去转转。
    “嫚嫚,我陪你去吧。”吴妈解了身上的围裙。
    可顾嫚却只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吴妈,我知道这是莫擎生的意思,但是你放心,我保证只是在院子里走走,我不到外面去。你看,这外面还有好几个保镖,我出不去的。”
    她眼里泛着泪花,为现在自己的处境感到憋屈、难受,更加无奈、无助。
    看到顾嫚的小脸毫无神采,吴妈也叹了口气,说:“孩子,吴妈不是看着你,只是不放心你一个在外面,毕竟你现在身子还虚着。”
    顾嫚低头呵呵一笑:“没事的,我挺好的。”
    说着,她转身向外走去,看了眼不远处的几个保镖,他们在看到顾嫚后,也像看到既定的目标一样,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而顾嫚则淡淡地收回视线,向后院走去。
    这三个月,莫擎生什么都没跟她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他不仅走了,还将她的生活安排好了。
    没有他的准许,顾嫚不得离开莫宅半步,即便是在院子里,也要有人陪同。
    反正顾嫚身体不适,她也不会到哪里去,只是,这日子不仅是无聊的难熬,而是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她时常地想,只要有机会,她就会离开这里。
    萌生这样的想法,缘于她在手机里看到了顾汐言撞她的那次车祸处理结果。
    肇事者变成了陈玉梅家的管家吴勇,因为见不得自家小姐感情不顺,憎恨顾嫚,才走了那么极端的路。
    现在案子还在进一步审理,但顾嫚觉得,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所有味道都已经变了。
    不仅如此,他们家的小厂普瑞公司,听说目前正在恢复,因为有了明盛集团的大力支撑。
    那么顾汐言呢?她已经远走高飞,听说去了国外。
    莫擎生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也飞去国外陪伴……
    这所有一切,于顾嫚而言,就是狠狠地打脸行为。
    她已经别无所求,只想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就连恨,她都不想费那个劲了。
    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顾嫚顿了一下,还是接起。
    真是久违的声音,原来是顾汐言的来电。
    “姐姐,你还好吗?”那边的女声,显得甜美而从容。
    顾嫚听到是她的声音,马上就把电话挂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起伏不定。
    原以为经过这一个月的沉淀,她内心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可没想到,不过是她自己想的理想画面。
    才仅仅是听到声音而已,她已经承受不住,若是看到她得意的面孔,她真怕她会懦弱地逃跑。
    可刚刚不就是逃跑么?
    她还以为是自己傲娇的不想搭理她。
    呵。
    连自己的老公都不能做她坚强的后盾,也难怪她会如此地自卑。
    久久地看着手机屏幕,果然,一分钟后,屏幕亮了,还是同一个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顾嫚深吸了一口气。
    “哟,姐姐,怎么了刚才,干嘛把电话挂了?”
    听听,她多有自信啊,竟然就知道是顾嫚本人挂的电话。
    顾嫚顿了一秒,这才开口,已然平静:“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顾汐言却笑得欢愉,说:“说起这件事,真是要谢谢姐姐呢,没有姐姐的宽容大度,将自己的丈夫让给我,我又怎么能恢复得这么快?”
    顾嫚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但握着手机的手,却紧了又紧。
    “另外呢,也多亏了擎生哥哥的悉心照料,我才能平安地活下来。就在你车祸的前段时间,我就恢复了所有意识。”
    顾嫚的眼皮跳了一下。
    她不知听谁说,是她自己的精神出了状况,所以才会认错人,将那个撞她的人错看成顾汐言。
    还说,她就是认定,吴勇是受了顾汐言的指使才对她做出这种事。
    不管是哪种说法,都将顾汐言撇得一干二净,同时也证明,顾嫚的脑子是有问题的。
    现在顾汐言这样跟她说话,顾嫚只觉得脑子一热,身体都跟着要飘了。
    她找了个台阶坐下,她怕她等下会受承受不住顾汐言亲口承认的真相而昏厥摔死,那她就真的太蠢了。
    “恭喜你。”顾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
    顾汐言却是在听到这笑声后,眸色却往下沉了沉,语气也变得犀利起来:“你还真能装啊,你难道就真的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还是说,你真的变成了一个傻子,以为自己的神经有问题?”
    所谓气人还要让对方知道,不然就等于自己气自己,这种划不来的事,顾汐言可不想干。
    “然后呢?”顾嫚反问她,“难道这样的结果你不满意?”
    “我当然不满意!”顾汐言一下狂怒起来,“顾嫚,我就是要让你伤心,难过,气愤,憎恨擎生哥哥!”
    “呵呵。”顾嫚嗤嗤一笑,“你所说的,我正在经历啊,所以,你该满意了吧?”
    顾汐言一怔,而后摇头:“不,你撒谎,如果你真的在经历,为何知道是我打来的电话还不骂我,你应该恨我才对啊,可你怎么……”
    “顾汐言。”顾嫚打断她的话,冷声道,“这辈子,我活是莫擎生的人,死也是他莫擎生的鬼,别指望我会跟他离婚。就算我是个不懂爱憎的傻子,你擎生哥哥也不会对我放手的!”
    说完,她啪一声挂了电话,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便哈哈大笑起来。
    当他们都说莫擎生爱她的时候,她差一点点就相信了,可最终,她还是看清了他,他不过是拿她当玩偶,受他操控。
    玩偶是什么?没有思想的棋子,而已。
    吴妈本来只是想远远地看看顾嫚,因为也确实是怕她出事,可竟看到她又哭又笑的画面。她想上前,可最终还是没有,她吓呆了,第一时间给莫擎生打了电话,一时忘了这个时候莫擎生那边还是半夜。
    不过莫擎生本就没有睡着,靠在床上抽烟。
    手里拿着的,正是他紧紧握着顾嫚的手的儿时旧照。
    如果时间能定格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莫擎生时常这样想。
    他对她高冷疏离,时而的温柔让她喜不自禁。
    而她则是他的小尾巴,时时刻刻跟在她后面……
    莫擎生微微扬起唇角,这短暂的愉悦被突兀的铃声打断,看到是吴妈的电话,他下意识蹙起眉:“出什么事了?”
    他们不会不知道他的时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他们方寸大乱。
    莫擎生不再靠着,而是坐直了身子,细耳听着。
    “少爷,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在那又是笑又是哭的,我又不敢上前问她。”
    又笑又哭?
    莫擎生突然想到,顾嫚不会是疯了吧?
    这个想法,当真是吓到了他,所以在吴妈请求他让顾嫚出去走走,别再锁在家里时,莫擎生马上就答应了。
    吴妈又拍了一张顾嫚神情恢复后的状态,莫擎生这才彻底放心。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
    他再也笑不出来,收了手机与照片,看了眼时间后就去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他驱车来到一处夜店,坐在吧台那里喝起了闷酒。
    “先生,一个人哪?”一位娇艳的女子挨在他身旁坐下。
    莫擎生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薄唇一张一合间尽是冷情:“离我远点儿。”
    女人瘪瘪嘴,倒也大方,拉开一点距离后,继续试探:“瞧你这样就是有心事,我呀,就是专门给你散心的,要不要试试呢?”
    说着,她的手就探向了莫擎生好看的眉毛上,被莫擎生一把挥开,粗声粗气:“你皮真厚,让你离我远点儿!”
    他就要起来,却突然被一个重力拍了一下肩膀而不得不又坐了下来。
    侧头一看,是一个长相还不错的混混:“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啊,你刚刚想干嘛?”
    “那你就看好你的女人,没看到她想勾搭我?”莫擎生含含糊糊的。
    “你说什么?”混混一把揪起莫擎生的衣领。
    两个男人如此,一旁的女人却笑得欢,而且还添油加醋:“我没有,你要相信我哦。”
    就这样,两个男人大打出手,那混混哪里是莫擎生的对手,三两下就把他解决了。
    不过,如此发泄一通,莫擎生的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
    只是,身体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眸色一拧,酒有问题。
    这里因刚才的混乱而更加混乱,莫擎生被人推搡着挤进了一处包间,立刻被里面的香气熏得直接晕了过去。
    得知莫擎生允许自己出去后,顾嫚心里一阵嘲讽,可是,她终是要感谢他,终于肯放她出去了。
    她主动联系了夏云燕,两人在一处游乐园见面。
    吴妈怕出事,还是叫刘管家跟在后面照应着。
    “莫擎生是不是变态啊,出来玩还让人看着,又不是罪犯。”夏云燕一肚子不高兴。
    顾嫚难得出来,心情特别好,不想为这些事不高兴,她这次找夏云燕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好啦,是吴妈的意思,她是担心我身体。”
    夏云燕才不信:“三个月没见,你又要替那个人说话了。对了,这三个月你干嘛不让我找你,知不知道我跟贺亦轩多担心你?”
    提到贺亦轩,顾嫚下意识拧着眉:“他怎么样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就是这么想的。
    “亏你还能想起他。”夏云燕白她一眼,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刘管家,小着声音,“他就是小腿骨折,一个月就出院了。不过你也是牛,身上受了那么多伤,竟然老早就跑回家了。”
    不是她不住在医院,而是莫擎生急着出国,所以就将她提前安排回家了,平时也有医生过来。
    顾嫚笑笑,没有接话,夏云燕拍了拍她,却又笑了:“不过你这次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不仅身体恢复得好,状态也不错呢。”
    “那当然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不能再浑浑噩噩的了。”
    闻言,夏云燕一挑眉:“怎么,想通了?”
    “想通了。”
    顾嫚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等事情查清楚,我要挺直了腰杆子离开。”
    “你若查不出什么呢?”夏云燕不免担心,“莫擎生可不是一般人,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动动手指头就行了。”
    对此,顾嫚倒是豁达:“所以我要悄悄地进行。”
    “可是。”夏云燕还是有疑虑,“就算你查到了真相,莫擎生耍起赖皮来,就像这次,他将你锁起来,你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顾嫚眉头紧锁,“那我只有一死百了了。”
    顾嫚说出这种丧气的话,夏云燕当真是吓了一跳。她不过随口一问,也没想过到底会怎样,没想到竟得到这样的回答,而且看样子,她不像是开玩笑。
    顿了数秒,夏云燕就当没听到,笑道:“我有办法。”
    顾嫚马上看她:“什么办法?”
    夏云燕神秘地一笑:“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相视一笑。
    一直到晚上,顾嫚才回到莫宅。
    老远,她就看到秦亦之向她跑来:“我的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
    顾嫚没有说话,只看着他,他好像是挺急的,眼神都变了:“赶紧地,我送你出国。”
    “什么意思?”顾嫚拧眉,她有不好的预感,觉得是莫擎生来对付她的。
    “擎生出事了,你得去救他。”
    贺亦轩就要过来拉顾嫚,可顾嫚却让到一边,他下意识地顿住,只见她轻轻勾唇一笑:“他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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