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未眠。
    豪华别墅大门外,初墨玦已默默站了好半天,踯躅,犹豫。
    良久,他抬眸朝大门内望去,别墅二楼的一扇落地窗内,灯光暖黄,有人影微微晃动。
    二楼书房里。
    欧式水晶灯明亮夺目的光芒,投映着灯下那清隽优雅的男子身影,更加高贵而神秘。
    卿玉暖怔怔看着,这素来风度翩翩的优雅男子,即使生气发怒,也不失那一份与生俱来的温润与俊雅。
    心头一阵患得患失,说不出的滋味,她忽然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了那男子。
    “对不起,墨珣哥,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初墨珣被她这突然一抱,身形微微一晃,却仍无动于衷,双手抄在裤袋里,面色冷峻。
    “未经我许可就擅自行动,这一次,你坏了我的大事!”他眸色沉沉,语声隐含怒意。
    卿玉暖圈住他清瘦的腰身,紧贴着他笔直的背脊,他身上那独特优雅的古龙水香气,熟悉得让她心动,所有骄傲与矜持都可以抛到一边。
    “那……还有办法弥补吗?”她问,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些讨好,“只要能弥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初墨珣眉心蹙拢,脸色仍是极冷:“贸然行事,你到底心急什么?”
    “我怎么能不心急……”卿玉暖感觉到他怒气未消,不由有些委屈起来,语声楚楚可怜,“我委屈隐忍了那么久,还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啊,可是那个该死的俞团团会坏事的,她那个孩子分明就是……”
    她顿了顿,紧贴在男人硬直的背脊上,心里越发憋闷不甘。
    “墨珣哥,你明知道有那个孩子的存在,却迟迟不动手,要知道夜长梦多,这样等下去说不定……难道你不希望尘儿能独得风氏吗?”
    初墨珣仍不为所动,缓缓说道:“小暖,你应该知道我从不是心急之人,一切本应一步步循序渐进,心急一步就会露出破绽,可你……”
    “可是我等不及了!”卿玉暖掉下泪来,语声酸楚哽咽,“墨珣哥,难道你不希望我们早些正大光明在一起么,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要我们一家三口过上正常的生活,尘儿,可怜的尘儿,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
    初墨珣冷峻紧绷的面容终于温软下来,叹了一口气,缓缓回身,将楚楚可怜的人儿轻轻拥进怀中,冷厉不悦的眸光也渐渐温润如常。
    他薄唇微启,刚想软语温存几句,书房门外忽然有人轻轻叩门。
    “总裁……”门外传来男子犹豫的声音。
    “什么事?”初墨珣沉声应道。
    “是……是二少爷,他……他一直站在别墅大门外,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
    卿玉暖身子微微一僵,初墨珣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推开了她,朝门外唤道:“你进来。”
    书房门开,一名神色严谨的男子走了进来。
    初墨珣淡声吩咐道:“先送卿小姐离开,再去请二少爷进来。”
    “是。”那人应声,候在门边。
    “墨珣哥……”卿玉暖清丽的小脸微微泛白,眸光中明显透出心虚与不安。
    “去吧。”初墨珣神色淡然,并不多话,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胳膊以示安抚。
    初墨玦被请进别墅大门时,卿玉暖已从地下出口离开,她与初墨珣的关系能掩藏至今,全靠这些严密谨慎的各种安排。
    书房里,初墨珣已在书桌后坐了下来,神色淡定从容,看着那一道月白风清般的身影走进,不由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温润清贵。
    “墨玦,我这里,你还是第一次来,”他示意了一下书桌对面的椅子,“别拘谨,坐吧。”
    初墨玦却站着没动,淡烟水墨般的眉眼,此时如蕴深墨,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人。
    初墨珣微扬了扬眉头,不再说话,却仍是神色淡然,琥珀色的眸底透着一缕神秘难测。
    两兄弟无言对峙,心中都已明白,却似乎谁都不愿先开口。
    终于,初墨玦眸光微微一闪:“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初墨珣却并不感到茫然或惊讶,他微微一笑,看向弟弟的眸光里竟有几分亲和宽厚。
    “初氏崛起不易,”他说,语气十分平静,“为了家族的事业,只能无所不用其极。”
    初墨玦蓦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光已凉:“所以……就不惜和黑暴绝地勾结?”
    初墨珣仍是笑意温润:“商人重利,有利可图,对初氏有益的事,我自然欣然为之。”
    “为了利益,就可以是非不分,甚至,漠视生命……”
    初墨玦深深凝视着他,缓缓摇头,冰凉的眸底透出无比的失望。
    “大哥,这么多年,即使我故意冷淡相待,可我内心始终敬你为兄长,是值得我尊重之人,可你……”
    “我也始终视你为唯一的至亲兄弟,”初墨珣眼中流露出柔软温情,“可是墨玦,你……却始终不愿帮我,反而倾尽全力去帮助外人,视他们为你的生死兄弟,你有想过吗,我这个亲生大哥孤军奋战,是多么的不容易?”
    初墨玦长眉深锁,心口处竟有些隐隐作痛:“大哥,我知道你独力支撑家族事业十分辛苦,我也知道自己的确做得不好,可你……也不能为了家族事业而不择手段,你……”
    他望向初墨珣,眼底有着难掩的沉痛:“你制毒时,知道那些毒药是拿来做什么的吗?”
    初墨珣淡淡一笑:“我只制毒,并不用毒,利益交换而已,其它的,与我无关。”
    他如此的不以为然,如此的理所当然,让初墨玦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在大哥的眼里,竟是利益高于一切,人性,生命,道德,全都可以抛开不顾。
    怎么会这样?他一向暗暗尊重的大哥,一手掌握着治病救人的医药业,一手却制毒害人漠视生命,这高贵优雅享誉盛名的清贵公子,竟是一半光明圣洁,一半黑暗入魔,他……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初墨玦定定望着书桌后淡定优雅的男子,只觉一颗心彻凉到底,他闭了闭眼,心中沉痛,失望至极,忽然转身就走,再也待不下去。
    然而刚一拉开书房门,守在门外的两名彪形大汉立刻堵住了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意味分明。
    初墨玦心底一阵彻寒,他缓缓回身,望向书桌后已站起身来的大哥,眸如寒月,渐生怒意。
    初墨珣却仍温和宽容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很是亲切:“墨玦,很难得你愿意来我这里做客,多待一阵子吧,我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漫漫长夜,掩盖了多少不堪,多少黑暗,多少罪恶,也见证了多少无奈,多少痛苦,多少遗恨……
    身体太过柔弱,经不起那么强烈的炽热与疯狂,俞团团受不住地晕厥过去,陷入无知觉的混沌中,自然也就听不到缠绵在耳畔那些爱恋无尽剖出真相的话语。
    从不安的昏睡中醒来时,已是半夜,耳畔缓慢有力的心跳声,颊边温暖坚实的胸膛,让俞团团一时恍惚,以为是在梦中,又怀疑是否时光已倒流。
    好半天,她才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一颗心坠入绝望的深窟,痛楚由心到身,无边扩散。
    缓缓抬眸,身旁的男人紧紧拥着她,因为终于心安而十分满足地沉沉睡去。
    俞团团怔怔凝着那近在眼前的无双俊颜,四年多来无数次梦到这样旖旎动情的画面,无数次希望美梦能成真,而现在,她却又无比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一颗心仿佛在遭受凌迟,千刀万剐,痛苦得恨不得能立即死去,他紧圈着的手臂,仿佛燃烧的枷锁,焚毁了她的灵魂。
    “哥哥,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嫁给你的!”
    儿时的童言稚语,竟一语成谶,她真的嫁给了他,却是一段受到诅咒的畸形爱恋。
    泪如雨下,内心悲怆地嘶喊,无声地控诉,恨命运的捉弄,恨上天的残酷,恨自己无法反抗,恨自己没有改变一切的能力。
    无声悲泣,泪水流尽,眼眶涩痛地似要淌出血来,俞团团缓缓闭了闭眼,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拿开男人沉重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下了床。
    两腿一软,差点站不稳软倒在地,俞团团连忙扶住一旁的床头柜。
    身体上处处都是他控制不住留下的痕迹,浑身骨头都似被他揉碎了一般,在在都昭示着他压抑已久的疯狂。
    忍着身心的疼痛,勉强穿好衣服,这一切窸窸窣窣的动静,竟没有吵醒那个感官敏锐的男人。
    俞团团转身,看着他沉睡中的睡颜,那眼下的青晕,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不用猜她都能想到,这四年多来,他恐怕没有一夜能安眠,日日噬心,夜夜负罪,无一日能得心安。
    泪水再次涌落,摧肝裂肺,痛彻心扉。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这一生无缘相爱,我们相约来世好不好?
    来世,我们一定不要再做兄妹,我们还是要从小在一起,做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相爱一生,不离不弃……
    哥哥,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远远的逃离,只等来世,我一定要嫁给你!
    沉睡中的男子,也许是听见了这肝肠寸断的灵魂之誓,忽然眉心轻轻一蹙,喉间隐隐嗯了一声。
    俞团团一惊,生怕他此时会醒过来,连忙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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