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莹扭头看了匡翌臣一眼,有些无法直视那样的目光,别开头,故意半开玩笑道:“你每次打电话来都是问的这句话,我每次回答你的,也都是同样的话,”她笑,又看了他一眼,唇角梨涡浅浅,“没骗你,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你还在酒吧驻唱?”
    顾雪莹眸光微微一闪:“这些天,没再去了。”
    匡翌臣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神色间隐隐失落:“……真可惜,这次来还想着去给你捧个场呢,很久没听你唱歌了,真的很久很久了……”
    多年前的大学联谊会上,那个并不太起眼的邻校女生,一开嗓便惊艳四座,那么酷似邓丽君的美妙声线,天籁一般动人心弦,甚至让人觉得,她似乎连长相都有些像邓丽君,那般的温柔甜美,立刻便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视线……
    “爹地!”
    稚嫩的童音拉回了匡翌臣飘远的神思,一抬眸,小念站在别墅大门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虽然天生性格内敛,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开心地奔过来扑进他的怀中,可是那发光的小脸,晶晶亮的黑眼珠,都透露出欢欣与喜悦。
    “小念,”匡翌臣连忙上前几步,俯身伸出双手,“快过来让爹地抱抱!”
    小念走上前去,被匡翌臣一把抱起,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相对而视,脸上都露出由衷的微笑。
    匡翌臣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虽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这孩子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彼此之间早已有了极深厚的情感,这几个月的分别,心中不知积存了多少无奈的牵挂与想念。
    不是父子,胜似父子,顾雪莹看着他们,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然而让她最不自在的,却是站在不远处默默看过来的邢天。
    估计是小念执意要来别墅门口等匡翌臣,所以邢天只好跟了来,此时远远地站在那里,一语不发,一动不动,那张清瘦的脸庞,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顾雪莹不由抿了抿唇,小念那一声清晰的“爹地”,不知是不是刺激到了那个男人,毕竟,他才是小念的亲生父亲,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小念喊他一声“爸爸”。
    顾雪莹又悄悄瞟了他一眼,那张平板的扑克脸,不是她能看得透的,她咬了咬小嘴,明知他们互相都知道彼此,甚至还曾打过一丁点儿交道,但还是为他们互相做了比较正式的简单介绍。
    “你好。”匡翌臣一手抱着小念,一手伸出,礼貌地打算握手。
    邢天伸出了手,却不是和他相握,而是抱走了他怀里的小念,以一副主人的姿态,近乎睥睨地看向他。
    “欢迎来做客,请进。”说着,他抱着小念转身就走,完全无视匡翌臣那僵在半空中的手。
    顾雪莹窘然,有些抱歉地看向匡翌臣,试图缓解这淡淡的尴尬。
    “翌臣,快进去吧,我爸妈听说你要来,很高兴呢。”
    匡翌臣神色自然地放下手,朝她淡淡一笑,俊雅斯文,涵养极佳。
    顾爸顾妈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匡翌臣,毕竟他是这么多年来,女儿唯一曾带回家介绍给他们认识的男朋友,家世好,教养佳,品学兼优,出类拔萃,简直深得老两口的欢心。
    虽然最后因匡翌臣出国深造,他和顾雪莹之间不了了之,老两口心里曾十分遗憾,但后来得知他和女儿重新走近时,还是十分乐见其成的,只是没想到……
    女儿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
    唉……前男友来家里做客,和现任丈夫同桌共进晚餐,感觉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与别扭的负离子。
    所以晚餐桌上,顾爸顾妈有些微微的尴尬,他们心里自然更为偏爱匡翌臣,可是面前却坐着现成的女婿与外孙,顾爸与顾妈到现在都还有些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慢慢接受这个陡然的现实。
    匡翌臣本想让小念坐在自己身边,却被邢天不由分说地牵走,让小念坐在他和顾雪莹之间。
    匡翌臣看着对面一家三口,竟有种十分和谐的既视感,顿感刺目。
    坐在匡翌臣身旁的顾爸顾妈,也许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对匡翌臣倒是格外热情,生怕冷落了他。
    邢天几乎全程不语,心思似乎都放在儿子身上,把协助他吃饭吃菜的事情几乎都包揽了,一旁的顾雪莹被闲置,倒有些不适应了,一时有些窘然。
    她的不自然,当然被纳入了匡翌臣的视线里,而一旁的顾爸,偶尔抬眸,也收入了目光中。
    别墅里雇佣了厨师与佣人,让宁姨轻松了很多,只负责照顾小念的起居,不过因为要做小孩子的食物,宁姨不太放心,还是守在了厨房里。
    见宁姨从厨房里端了一碗汤出来,顾雪莹连忙招呼她过来坐下一起吃饭,匡翌臣无意地看了眼放在手边的那碗汤,见是一碗五彩酸辣汤,立刻便想起顾雪莹很喜欢这道汤菜。
    “莹莹,这汤你爱喝,我帮你盛一碗。”他微起身,伸出手去。
    顾雪莹看了眼那碗汤,哦了一声,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碗递给了对面的匡翌臣,以前在G城时,匡翌臣经常来她家里吃饭,这些举动,两人已经习以为常。
    坐在一旁的顾爸,却默默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而他对面的邢天,一直顾着喂儿子吃饭,似乎根本就不关心顾雪莹在做什么,顾爸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女儿,若有所思。
    饭后,小念就拉着匡翌臣去客厅的窗边,让他看窗外的大海,那亮晶晶的黑眼珠,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很喜欢这里,这个海边,还有这幢别墅,都实在很合他心意。
    匡翌臣垂眸看着孩子乌黑的发顶,心里有些失落,大手轻轻抚上那颗小脑袋,小念立刻就抬起头来看他,那张闪闪发光的小脸,就算他不说话,也能看得出来,他很开心很欢喜,不仅仅是因为这幢海边别墅,还因为,他在意的亲人都到齐了,一个不缺的,全都围绕在他身边。
    这个少言寡语的孩子,就像顾雪莹说的,看似淡漠,实则重情。
    匡翌臣疼爱地摸着他的小脑袋,极为温暖地朝他一笑:“小念……”
    然而还有另一把声音也跟他同时唤出了小念的名字,匡翌臣微微一愣,抬眸看去,无声无息忽然靠近的男人,让他骤然感到某种无形压迫而来的气场。
    匡翌臣心中一震,眼前这男人,顾雪莹以往极少提及,他虽曾见过他,但了解得实在不多,甚至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直到此时,他才似乎真正窥见了这男人的冰山一角,阴骘,危险,神秘莫测。
    而邢天却并未看他,一贯锐利的眸光落在儿子身上时,前所未有的温软。
    “小念,你去跟妈妈和外婆玩一会儿,我跟你匡叔叔有事要单独聊一聊。”
    “匡叔叔”三个字,虽然随口而出,并未特意强调,可是就连小念都听出了不对劲,匡翌臣无声地笑了笑,唇角一抹微嘲。
    小念眨了眨眼,仰着小脸,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懂事地点了点头,转身向不远处的妈妈和外婆走去。
    邢天收回眸光,一眼也没有看向匡翌臣,转身长腿一迈,一语不发地向客厅外的那个大露台走去。
    匡翌臣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沉凝,镜片后那双清润的眼眸,一贯温和的眸光逐渐透出坚执,抿了抿唇角,迈步跟了出去。
    顾妈坐在沙发里,细细碎碎地继续询问着顾雪莹,对她这么多年来瞒着父母独自带着孩子在另一个城市生活,始终有些难以释怀。
    顾雪莹知道母亲对她的担忧与关心,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她无穷无尽的问题,正说着话,见小念走了过来,还未开口,顾妈已欢喜地将孩子抱进了怀里。
    “怎么不陪翌臣爹地玩了?”顾雪莹问。
    小念皱了皱小眉头:“他们要聊聊。”
    顾雪莹微微一怔,连忙转过头去,客厅外偌大的露台上,两个男人正站在白色大理石的栏杆旁,神色平静地说着什么。
    顾雪莹心中莫名紧张,手指在膝上不知觉地蜷起,猜测着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两个男人都神色自若,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剑拔弩张,她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心里却隐隐不安。
    “莹莹,”顾爸忽然从沙发里起身,“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说着,他转身走去客厅一角的酒柜处,顾雪莹愣了一下,收回眸光,看向父亲的背影,心底又涌起另一种不安,吸了口气,起身走了过去。
    “什么事啊,爸。”她故作轻松地问道。
    顾爸转头看她,眉心拧成了川字:“我问你,你们扯证是哪天来着?”
    莫名感觉到老爸似乎是在套话,顾雪莹一秒也没敢犹豫:“六月十九号啊!”
    她不明白邢天为什么会顺口胡诌出这个日子,可是对于婚姻来说,这个数字的意义十分美好,象征着长长久久,所以立刻就被她牢记在了心底。
    顾爸瞅了她一眼,伸手:“结婚证呢?拿来我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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