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怒发冲冠,大抵就是张云眼下这一剑的精义所在。这凌云第六剑如同世间之怒藏于一刃之内,刺入那白发老者身周那看似粘稠不堪的时光流中未见丝毫凝滞,却是出人意料地找对了破除对手之“势”的办法。
    白发老者此时已失了先机,自知不可能在拿下上官灵的同时抵住后面这仿佛怒目金刚手执天外怒雷般的惊人威压,何况对手无非只此一剑,若叫他将另外五剑接连用出,再被那一剑阁的家伙纠缠而上,只怕今日便没个善了。
    又是那咫尺天涯的轻身步法,只留下三指按出的磅礴剑意连削带打将张云那一剑的怒火磨了个干净,也将他这一怒带起的势头尽数卸光,白发老者也借此机会没入了黑暗之中。
    郑剑尹如同一道闪电般循着那白发老者退去的方向直追出去,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便已拆回。
    “那老东西跑了!灵儿,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郑剑尹说话间从南宫芳芳手中接过五柄千机万括伞面所成的细长利刃随手一甩,将那还在高台上不知所措的刘家最后五名长老尽数干掉。
    上官灵被张云紧紧搂住,将头深深埋在爱人的怀中,任凭眼中泪水横流,却是死死咬紧了牙关,没发出半点声响。她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她已经猜到了或者应该说知道了这白发老者是谁!但上官灵却不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偏偏那答案就在脑中。
    无数的纠结和困扰让这位果断之处本不亚于张云的上官少主不知如何是好,胸中的压抑和痛苦最终全部转化成泪水,将张云胸前的衣服浸了个通透。
    四下里的刘家死士所剩不多,但这些人却都已放下了兵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们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会反过来杀掉刘家的长老,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主人会把他们这些死士如同废物一般扔下不管。
    即使是在与张云那些人搏杀之时,对手亦不会故意折磨,皆为生死一招分辨的痛快手段。所以这些死士其实半点也不恨张云等人,甚至于对这些人有些佩服和敬重。可偏偏是在他们身上的“一气三清钉”即将反噬之际,他们的主人却突然背叛了刘家,消失无踪。
    剩下的五十五名死士中唯一的领头者走到距离张云等人不到十步的位置,缓缓地开了口:“喂,我们已是丧家之犬,刘家死士从无自尽,烦请几位动手罢。”
    张云等人此时都在关心上官灵的情形,只有郑剑尹一身回身道:“一剑阁手下从无滥杀,你们若做不得我的敌人,又有什么资格向我求那一死!?”
    方才说话的刘家死士浑身一震,随即便见剩下这五十五名死士的眼中开始泛起了之前那种满是杀意的精光。
    “承蒙提点,通往六拱之后龙皇冢墓门所在的通道就在牛尾尖处。我刘家死士,以解牛术请与一剑阁主拼死一战!”那死士一口气说完,手中唐刀高高扬起,仿佛那动刀解牛之前的厨子,大吼着率领刘家最后的五十五名死士直冲向郑剑尹。
    “老郑……”张云耳听着身后郑剑尹与那刘家死士的对话,刚想开口,却被郑剑尹嘿嘿的笑声打断。
    “我老了,多背几条人命没什么。你们年纪轻轻的,已经经历了太多,不要再给自己多加负担了。”郑剑尹说完一伸手抄起地上的一柄唐刀,伸指轻轻一弹钢口,哈哈笑道:“好刀,不愧是刘庖丁的后人!”
    呼喝声迅速响起,然后迅速落下。当上官灵平静下来时,郑剑尹也已将手中那柄被热血灼卷了刃的唐刀倒插于地,一脸平静地扫视着这巨大的洞穴,随后转身向众人所在走来,口中喃喃道:“伴着龙皇冢,这里做你们的墓室却也没亏待了你们。下辈子别再做什么死士了,不值。”
    上官灵红着一双眼睛,看到郑剑尹大步走来,向她歉然笑道:“谢老郑救出我家官人之功。”
    郑剑尹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道:“少来这些虚的,你家官人虽然让人折了手指又拨了层皮,但一身本事半点没打折扣,你刚才又不是没看到他三根手指用出的剑法,啧啧,我要只剩下三极手指,可是办不到的。刚才出手不过是借了这小子自己所造的机会,没什么谢不谢的。倒是你,哭哭啼啼了半天,那该死的老头子到底是谁恐怕已经有了眉目了,不过我只想知道,你上官灵愿不愿意说出来?”
    郑剑尹的话也正是宋青等人想问的。方才上官灵明显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执着地非要让对方亲口说出来,结果若不是那白发老者明显心神一动,张云又哪会有机会出剑救人?
    张云压根就没打算去问上官灵这个问题,却被郑剑尹提了出来。他看着上官灵,目光中只有温柔和鼓励。张云不想也不会去逼迫上官灵什么,她说与不说,将来那老者又是否会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与自己为敌,那都不重要。现在打不过的,张云可以勤修苦练,终有一日会反败为胜,何必为此去强逼自己心爱之人?
    上官灵温柔地看着张云,笑容中带着勇敢和决断。她转向郑剑尹笑道:“灵儿之前是有所猜测,却都被那人的行动否决了,是以那白发白衫的老者到底是谁,灵儿此时仍是不知,还请老郑不要见怪才是。”
    郑剑尹仰天打了个哈哈,俯身捡起几个灭了的火把,借熊千斤手中的火把引燃之后扎成一束,这才又笑着开了口:“我就是一问,这支队伍以小云所言为准。”
    张云一听这话就已经知道了郑剑尹的意思,当下哈哈笑道:“好说,既然灵儿未得猜出对方身份,咱们也不必纠结。眼下我用剑无碍,再加上老郑这大高手,前面就算是龙潭虎穴,咱们也是闯得。对了,芳芳的伤也不必遮掩什么,回头找祖姥姥要几帖凝肌散敷一敷,不出三月定然恢复如初。”
    张云的话最后忽然转了矛头,把正在那儿来回提拉衣领想要把颈上那下人的伤口掩起的南宫芳芳小脸腾地一红,左看右看之下,急忙躲去了最近的宋青身后,还没忘了探出个小脑袋瓜冲张云做了个鬼脸。她才不在乎那老头子是谁,反正跟着张云与上官灵走就是了,这两个比亲人还亲的好朋友难道还会坑她?
    其实南宫芳芳并不知道,后来张云联合数人给她下了个大套,可是好好地“坑”了她一把。当然,那是后话,张云此时既然岔开了话题,众人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六龙拱下所藏原本只是一条直通到冢室所在的密道,张云一行人之所以会进到这巨大的空洞之中,完全是因为刘家数百人数十年间不遗余力的改造结果。只不过,正如那刘光所言,刘家死士穷极时间与人力,却仍然只能在龙皇冢外围打转,根本无法进入到坟冢之内。
    看着眼前这与寻常人家木门差不多大小的墓门,南宫芳芳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长吁短叹个不停,张云直接用能活动的三根手指头揪着自己的头发,把头抵在旁边那冰冷坚硬的石壁上面来回碾蹭。
    “小云,这个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不能百步行九十九,在这最后关头却不得不折返啊。”玄青璇看着南宫芳芳和张云二人在这里愁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张云头也没抬,伸着被包得死紧的左手一指那看来根本不禁一推的木门,闷声道:“你念念门上的对联。”
    玄青璇没明白开个门跟对联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张云让她念,那念就是了。
    伸指虚点着门上的对联,玄青璇开始念了起来:“万法归一,吾辈万法今世尽吾事。一元复始,后辈千殇后世待汝时。”
    这对联也没见得多好呀,为什么要念?玄青璇心里对这幅对联颇有点不以为然,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最后的横批也念了出来:“天地涅槃。”
    “啊啊啊,头痛,麻烦死了。芳芳你来讲,我脑袋里转不得别的事啦!”张云听完玄青璇念那对联,直接一句话说完,翻了个身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脑袋苦思冥想起来。
    南宫芳芳长叹一口气,心知这门自己十有八九是不可能打得开的,干脆就听了张云的话,不再去费那个脑筋。她直起身子,看着尽是疑惑神色的众人说道:“诸位,可知道公输神婆谢祈雨?”
    所有人都点点头,尤其郑剑尹更是开口接了一句:“我姐姐的大名,当今武林只怕还没几个人不知道吧。”
    南宫芳芳微微苦笑,继续说道:“不错,谢前辈也教过我机巧本事,才使我有了后来能进入诡兵门的机会。她老人家的师父,诸位又是否知晓?”
    这一问可是问住了众人,只有郑剑尹挑眉笑道:“为何要问这个?姐姐的师父正是当今诡兵门奇堂堂主唐莺的曾祖父,谢昊聪往前两代时的诡兵门门主,人称‘天工’的唐隆。这位唐门主武功算不得绝顶,但机巧本事却可谓天下第一。只不过唐门主向来少在江湖走动,识得他的莫不是绝顶高手,旁的江湖中人也只知‘天工’,不知唐隆。芳芳,我说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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