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雨有些不敢相信,只是她身边的郭南平已然仔细确认过那放在他们身前桌上的药材,就是治愈石震方所需的几味。
    “水衡,去把药包好。”郭南平自己也十分意外这平日里只赚不赔的销金府大总管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但他还好只是听说,吃惊的程度自是不如当年被那萧金秤狠狠坑过的谢祈雨。
    “等等!”谢祈雨一个激凌,蹭地站起身来,将那一桌子的药全数摊开,逐一仔细检查起来。她自己本就是国手,又拉来了郭南平帮忙,按理说二人方才检查了一轮下来,这些药已经可以收起待用。但谢祈雨看着对面萧金秤那淡淡的笑意,就会打从心眼里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赵露昌坐在边上,看见谢祈雨忽然又将那些药材全部摊开又重新检视,再瞧她那脸上表情,心底里已然明白,这位武功机巧皆尽绝顶的公输神婆看来是被萧大总管狠狠坑过呀。
    赵露昌心下大觉有趣,正想好心提醒一句,却见萧金秤那平静中带着些许笑意的目光刚好投来。赵露昌暗自一乐,知道这萧金秤萧大总管虽然答应了那位大高手免费供药,可没说不会小小刁难一下前来取药之人。
    得,七爷都没出面,我这跟着来的还是老老实实闭紧了嘴吧。赵露昌想到这里,立时把眼皮一耸,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果然不出赵露昌所料,萧金秤一见赵露昌收回了目光,立时开口笑道:“公输神婆医道可当国手之誉,又有一针还魂在此,还担心我销金府给出假药?何况我萧金秤一辈子虽然爱财好赚钱财,更是对于‘无奸不商’这四个字十分认同,但你这老江湖应当知道,萧某人何曾在与势均力敌的高人之时用过阴谋诡计?”
    谢祈雨苦笑一声,将手中药品放了回去,扭头示意边上捧着块巨大包袱皮的水衡可以把药包起来,随即又转回头来,向那仍是一脸微笑的萧金秤说道:“我知道你这大财主越是碰上瞧得入眼的,越是喜欢以阳谋强最胜利。萧总管与高人斗那商道,向来都是明着把人逼到退无可退,而你自己则是赚无可赚。可今日这事太过蹊跷,我这才开口讨药,萧总管转眼就把这些药材全数拿来,而且这数量足够我治愈数千名身种奇异蛊毒之人。”
    谢祈雨两眼紧紧盯着萧金秤,放低了语气沉声道:“萧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是谁提前告诉了你我需要这些药材的?”
    萧金秤仰天大笑几声,似是早在等着谢祈雨这一问。
    “我早说过,叫我这平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突然间痛痛快快地拿出了这许多珍贵稀有的药材,人家公输神婆能安安稳稳地接下了才叫怪。”萧金秤两手一拍,一名长相清秀的少年人立时从厅外奔入,恭身而立。
    萧金秤将腰间那正面阳刻“销金府”,背面雕有一杆小秤的腰牌递给那青年人,口中笑道:“连语,去请你师父过来,就说他要不来,我萧金秤这百来斤的药材估计就送不出去喽。”
    这少年人正是萧金秤的宝贝孙子,如今也是独龙梁七唯一的弟子。他一听这百来斤的药可能会送不出去,立时明白了这药送不出去就意味着自己期盼了许多年的拜梁七为师之事也将变成镜花水月。
    “爷爷放心,萧连语就是拼上这条小命,也得把师父给拖过来!”萧连语牙关一咬,居然是一脸坚定与悲壮地直冲出去,看样子萧金秤要他去请之人似乎极为难请。
    郭南平瞧得有趣,赶忙放下了手中茶杯和点心,张口笑道:“萧总管,你与令孙这演得是哪一出?总不成真有这么个连你萧金秤都得叫孙子舍命相请的人物吧?”
    谢祈雨同样抱着疑问,听了郭南平开口,立时挑起了眉头盯着萧金秤。
    萧金秤只是微笑,却将目光投向了大厅之外,似乎并不想回答郭南平的问题。
    萧金秤不开口不代表他真的没有回答。谢祈雨和郭南平这活脱脱就是两个老而成精的怪物,哪还能感觉不出萧金秤的意思?
    谢祈雨此时脑袋里已经开始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可能会帮助自己的武林中人,但不论她如何比较筛选,都得不到一名可以作为答案的人选。
    到底会是谁?谢祈雨这厢还在胡思乱想,忽然一股熟悉之极的气息由远及近,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已然到了这大厅门口。
    这气息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骤然间在谢祈雨的心中爆炸开来。这气息她实在太过熟悉,甚至可以说武林之中但凡感受这气息之人没有一个不将之牢记在心底。
    是真,是假!?谢祈雨身子已然开始微微颤抖,她很想开口问一问那到了厅口却没入内的人,问一问当年没能问出口的东西。
    一向处世淡然的郭南平倒是第一个失去了冷静,拍案而起的他倒纵出去,人还在空中,双手已连挥十六下,大厅这中刹那间满是牛毛粗细,三寸长短的金针。
    “是真的还是假的,何必纠结?一试便知!”落在厅口处一丈开外的郭南平哈哈大笑,袍袖无风自鼓,那不知是千是万根的金针前一刻还如同静止般布满了厅口处,此时便如同受到了牵引般瞬间拧成一束,直往那厅外来人处扎去。
    “好个南天一柱!我还个龙吸水罢。”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那刚刚飞出厅去的金色针柱已在“砰”地一声中四散纷飞,纷纷从郭南平身侧还落厅中,刚好在地上钉出了“一针还魂”四个大字。
    郭南平捋须大笑,两手拍道:“有趣得紧,我辈本以为龙皇无后,可谁知竟在这销金府中见到了久违的龙吸水!你这火候有当年龙皇六成水准,若尽全力,当有几成?”
    一名独臂独眼的中年人笑着走进厅中,单手行礼道:“晚辈梁七见过郭前辈,见过谢前……”
    “之前救过我们的是不是你!?”谢祈雨瞬间打断了这梁七的话,一双手左兰灵右穿花,交错之间已将那梁七上中下三路尽数封死。
    梁七倒是不见半分表情变化,他仍是恭恭敬敬地将礼数做全,脚步则是后挪七寸,随即借着双手分开之际左右成掌,微笑道:“还前辈一招双龙戏珠,请。”他这般先报招数名称而后再行出手的行为,非但完全没招来谢祈雨的怒火,反而令她的眼中冒出了兴奋的光彩。
    “啪”地一声清脆动静响过,谢祈雨倒退三步,看着自己双手手掌,随即笑道:“果然是你,龙吸水我见过五个人用,但这双龙戏珠,除龙皇便再未见人用过!没想到启生大哥有了传人,只是看你年岁,启生大哥死时你当还未出生才对,是谁教了你这些本事!?”
    “不仅是年岁问题,这位梁七兄弟一身内功先是别派心法,后来才万法归一,练成了如今的腾龙九变。眼下看来,梁兄弟当已到了七进八的门槛之上,只差那最后一线即可踏入八变大成的境界了。”郭南平不愧是当今天下杏林第一人,方才那根本未曾与人接手的一招,再加上亲眼看到谢祈雨与那梁七的一次交手,就推断出了这许多常人根本无从猜测的信息。
    梁七既然答应了自己刚收的徒弟前来说明一切,就已经想到了可能面对的事情,尤其是自己还亲手救过谢祈雨这件事,更不可能在见面之后继续瞒下去。
    梁七笑道:“我就跟连语说了,我只要一出现在这大厅,势必就要被两位前辈看个通透。这不是正好应验了么?我还没开口说过任何有用的消息,二位前辈就已经知道了我的大部分来历了。”
    “废话少说,你为什么帮我?之前又为什么要救我!?你姓梁!?是改的还是一直如此?还是说你随了你师父的姓!?”谢祈雨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又有了数种推断,而其中的一种则让她再也不想等待,径直问了出来。
    梁七先是偏过头向萧金秤说道:“老哥,请你帮个忙可真是不值,收了个徒弟不说,还要自己跑出来解说一切。”
    萧金秤哈哈大笑道:“能看到老弟吃瘪难过,我这当哥哥的真是既惊又喜,这感觉堪比过年了。回头你若是觉得亏了,我萧金秤自当补全便是。”
    赵露昌也忍不住笑道:“七爷,不是我不想说话,副总管总是有个‘副’字,大总管拿眼神压人,我可不敢逾越啊。”
    梁七与这萧、赵二人关系极好,根本不会在意他们拿自己取乐,只是一人甩了个白眼过去,便即转过头来看着谢祈雨说道:“在下本无姓名,从小在张家做仆,排行老七,于是便被主人家起了个名字叫作‘小七’。”
    张家!?谢祈雨那一身气势刹那间爆开,边上郭南平也是竖起了眉头,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自称原来在“张家”做仆的梁七。倒是萧金秤与赵露昌二人在边上沏茶倒水,吃吃喝喝好像看戏般全无紧张神态。
    梁七仿佛没看到谢祈雨和郭南平的神色变化,更没感受到那几乎要将这大厅掀翻过去的气势。他仍然用自己沙哑而平缓的声音继续说着:“我家主人名曰张重山,人称踏空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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