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箭山庄在短短的两个月里折掉了数十名好手,不论是死于义军被屠,还是死在追踪那正道公敌“沐小云”下落的路上,鸣箭山庄都因此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整座山庄都处在压抑和悲痛的气氛之中,直到这一天到来。
    六人一组,这是最早轮替夜值同门的六人。领头的王慧至今也没得到自己兄长的消息,他被派去追查那沐小云的下落少说已有月余,完全没了送回庄中的消息,在门中长辈那边已然被定作了死人。
    可王慧不相信,她认为兄长仍然活着,一定在某个地方准备回家,回到这座他们二人成长起来的山庄之中,与自己相聚、团圆。
    因为这般坚定的信念,王慧最近总是特意选择轮替最早或最晚一岗。她想要兄长回到鸣箭山庄的时候,能够第一眼就看到她这个妹妹,他相依为命的亲人。今日这次接下最早一般岗亦是如此。
    王慧站在庄子最外沿的这座门前,张望着远方,忽然间隐隐约约地有吹吹打打的声音飘了过来,仿佛红白之事又或是年节大庆才会有的动静,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王慧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不知几十几百根白幡组成的丧队,百多号人吹打着凄厉悲伤的调子,无数的纸钱仿佛雪片一般被高高扬在空中,然后纷纷扬扬重新散落在地。
    不仅仅是王慧,这一组的六名鸣箭山庄弟子全数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竟无一人想起来回庄里通风报信。
    “王、王师姐,这些人是要干什么!?”一名男弟子终于发觉了这些人行进的路线最终一定会走进鸣箭山庄的大门。
    王慧被师弟一叫也即回过神来,她看着那漫天的纸钱和丝毫不见停步意思的送丧队伍,立时说道:“刘师弟领马师弟和王师弟回去报信,就说有人要上咱们鸣箭山庄找事!剩下的跟我在这里继续观察,看看这些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慧在鸣箭山庄弟子之中素有声望,几个师弟师妹立刻按着吩咐执行下去。
    王慧静静地看着那距离鸣箭山庄大门越来越近的队伍,她的掌心满是汗水,却仍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依旧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弓。她并不像当年的大师兄柳百杨那般,能够箭出百步而中米粒大小之物,但这些可是大活人,纵然会动,比之米粒大了可是千万倍,对于王慧来说已经是极好命中的目标,尤其又是在这般近的距离之上。
    张弓搭箭,就在王慧想要开口喝止那庞大的送葬队伍时,对方却忽然停止不动了。
    “起帐,大祭开始!”一名嗓门极大的中年男人大吼一声,这些走路时并不见如何整齐的送葬人却一个个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在王慧反应过来自己应当阻止他们的时候,已然搭建起了一个巨大的祭祀场所,大到将整个鸣箭山庄的进出之路全数堵死,只留下中间可容一马通过的小路。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我鸣箭山庄山门之前做下这等阵仗!?到底是何居心?”王慧将手中弓拉成满月,一支鸣箭尖啸着直冲天际。
    “啪啪啪”一个年轻人全身白色丧服,拍着手走到了那唯一的小路当中。他先是将背后背着的灵位恭恭敬敬地摆在路正中,又跪下向那灵位叩了三个听之便会觉痛的响头,这才起身回转,面对着王慧。
    “王姑娘好箭法,果然与王泽是兄妹血缘,天赋胜过常人。”这身着白色丧服的年轻人似乎在笑着说话,听在王慧耳中却是说不出的阴冷森寒,好像这年轻人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来自地府的勾魂使者。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认得我们兄妹!?快说,你是不是见过我哥!”王慧害怕归害怕,有可能得到兄长消息的兴奋让她瞬间忽略了背后流下的冷汗,反而开口去问那身上没多少活人气的年轻人。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边上两人捧过一个凳子,他大马金刀地坐下,开口说道:“我叫沐小云,你去告诉鸣箭山庄上下,柳百杨要归还故地,任鸣箭山庄之主,凡不支持者,休想生离此地。”
    王慧一听见沐小云三字,心头已然凉透,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你是沐小云!?少说大话了,我鸣箭山庄岂会怕你区区一人!?那柳百杨是叛徒,永远也别想回到鸣箭山庄!更不要想当庄主!还我兄长命来!”王慧尖叫着连续开弓,半晌过去便将八袋箭羽尽数射空。
    张云的身前排出了三个箭羽组成的大字——“柳百杨”,他盯着王慧那透着无比愤怒的双眼,冷着声音说道:“这三个字定会成为鸣箭山庄历史上最伟大的庄主之名,而所有背叛他的叛徒,都将由柳百杨的兄弟,也就是我沐小云祭在他的灵位之前。”
    “沐小云,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鸣箭山庄又岂会受你一个正道公敌的威胁!”鸣箭山庄庄主以下所有高手这次可算得上是倾巢而出,再加上数百门徒,将这下山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左庄主,还请退位让贤,由我柳大哥坐这掌门之位。”张云起身拱手,算是对这位曾经照顾过柳百杨的鸣箭山庄庄主尽了最后的礼数。
    左穿天眉头连跳,他并不知道爱徒是怎么死的,甚至于有心就这么让柳百杨回归师门。可是张云如此做法,却不吝于将他置于绝地,身为一庄之主,只要他左穿天说出一星半点儿有关于同意意思的词句,那以后这庄主他也就真不用做了。
    “左庄主,沐小云在这里等的就是你一句话而已,柳大哥为此却已等了太久。”张云说话间又上前两步,刚好站在那以箭羽而成的“柳百杨”三字之间。
    左穿天脖子一梗,怒道:“沐小云,你背叛正道武林,害死两万义军!只怕百杨也是你害死的!竟然还有脸来找我鸣箭山庄的麻烦!今日正好,我鸣箭山庄便替武林除了你这祸害!”
    “掌门,跟这小贼有什么好说,看我收拾了他!”廖长老不日前刚刚继承了“千箭”之名,此时正是志得意满,哪会将张云这小小后生放在眼里,尤其他还看清了张云身后根本没背那做成了铁伞模样的机巧之物,更是信心在握。
    “好啊,廖长老,请。”张云的话忽然间仿佛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左穿天大惊之下急忙全力出掌击向廖长老身前,却仍然只听见了一声利箭穿脑的动静。
    王慧站在一旁,一声惊叫发出,其他人这才明白,自家的“千箭”长老根本连三十丈外那年轻人随手一掷都抵挡不住。
    “你……你竟然……”左穿天看着手上的血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巨大的震惊已经让他有些失语。方才他确实打中了张云掷来的箭羽,但那上面剧烈的旋转之力却让箭羽硬生生从他的掌前冲过,仍旧钉进了廖长老的眉心。
    这是何等霸道的一箭!
    张云微微仰起头,明明站在下首的是他,所有的人却都有种被俯视的感觉。他看着众人,冷笑道:“自以为是永远都只有一个下场。左穿天,我话已至此,鸣箭山庄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你一人手中,如何决断,我等你到明日一早。不要妄想派人去请救兵,若有一人能离这鸣箭山庄,我沐小云便将头颅亲自送到你面前。”
    张云之所以有这等底气,一来是他此次周密至极的安排,二来就是在三日之前,他的云天心法无意间突破到了五重归元境界,心境瞬息间的变化让张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强者的强大,并非智计、决心和拼搏带来的东西,而是真实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力量。
    云天五重归元境,这是周茂白徘徊了足足二十年才成功进入的境界,却被张云一朝突破。这种进益不仅仅是心境,而是实实在在的内息变化,这几日的张云的气息变化之快已经到了朝晚不同,一夜大进的地步。
    所以才会有今日张云一人一剑挡在这鸣箭山庄大门口,说出要以一己之力改变鸣箭山庄一切的话来。
    左穿天绝不会就这么回去做那所谓的“思考”,他甚至于一步都不能退,一句软话都不能讲。他与眼下那沐小云一般,都站在绝境上,除了生,就只有死。如果选择认输,那是比死更难走的一条路。
    “沐小云,百杨是怎么死的?”左穿天的语气中透着无奈,却也有着对于柳百杨真真切切的关怀。
    张云眉解微微一动,平静地应道:“柳大哥为救我而死。”
    “那你为什么不还他一条性命!为什么还要杀他同门!?”想到兄长的死,王慧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
    “因为就是他的同门要杀我,所以柳大哥才会因为来救我而死。因为你们这些伪君子那些该死规矩,生生将柳大哥逐出了师门,让他心上留下了永远不能磨灭的伤痕。所以他们该死,所有导致这一切的都该死。左掌门,你说呢?”
    左穿天一声长叹,整个人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他从徒弟手中取过自己的千分弓,挂了十六支大小不同的箭袋,然后缓步走出人群,直到张云身前十丈站定。
    “鸣箭山庄弟子左穿天挑战你这正道叛徒,若我胜了,你要交出百杨的牌位。”
    “若你除了呢?”张云咄咄逼人。
    左穿天苦笑一声:“愿你不要再造杀孽。”
    “哼!”张云哼出的一声中都仿佛带着不屑的森寒气息,“我所杀每一人,都该死,包括你,左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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