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位小哥。”大掌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长时间的紧张让他连话也有些说不利索。
    好容易理顺了气息,大掌柜这才续道:“咱们现在有上房两间,还有一间的客人午间便走,几位先请楼上雅间稍适休息,用些酒食,等伙计们收拾得了小人自当上楼迎几位去住处。”
    唐洛然故作不耐地拍了拍桌子,喝道:“还说什么荆州第一栈呢,就这么点上房吗?哼哼,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咱爷们就不跟你多计较了,收拾好了房间再到上头来请人吧。”说着重重一哼,唐洛然一扭身子,迈着大步就往楼上走去,而这一转身的瞬间,张云刚好看到这丫头向自己俏皮地一眨眼睛,其中不无得意。
    张云耸了耸肩,与玉莹和尚相视一笑,心知眼下这空房数量正与南宫芳芳带来情报无二,那些天阴教中人自然是还在此处。只是这唐洛然的手段略略出乎张云意料,言语三绕两绕的居然让这位高朋客栈的大掌柜急得直冒汗。
    虽然多花了几倍的价钱,但一来这两个金饼根本就不是张云给唐洛然的,二来那掌柜急于挣钱,一页页把登记账本翻过去,以张云和玉莹和尚二人眼力和记忆早把条目人头记得一字不差。
    三人进了三楼雅间,张云与玉莹二人立刻取出纸笔将记下的房间、人名、人数一一写下,两厢核对之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已将南宫芳芳指出的天阴教众所在一一标记清楚。
    张云这才洗笔收砚,正与玉莹和尚两人说笑间,楼梯上刚好响起了店小二上菜的吆喝声。
    郭南平笑道:“不错不错,这店家菜做得不慢,这时候也刚刚好。老头子我可饿了,你们那些什么阴谋阳谋的,别拖着老头子我饿肚子,吃饱了再弄。”
    唐洛然吸了吸鼻子,笑道:“不错,本姑娘办事,只要你们两个脑袋没记差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吃饱喝足才有气力。那些天阴教的走狗向来最是听话,就算丢了东西,只要上头没下命令,也肯定不会乱跑的,你们俩只管放心!”
    南宫芳芳在旁附和,张云和玉莹和尚二人自然也是从众如流,与三人一道用起了饭食。
    许德维被顶头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那一股气别提有多堵得慌,可他总共十个手下一半到现在仍然跟死猪一样睡得不醒人事,另外一半都被派去守了外围,想找个出气筒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成天就知道说我是废物,昨天那种风雪你倒是把自己手下都安排到风吹不着雪冲不着的暗哨去了,让我那五个手下冒着暴风雪去守那些该死的囚犯,结果丢了人又来怨我!一共死了两人,还不都是你那些所谓的精英手下!?他奶奶的,比我高了一级我就活该受这窝囊气!?等到见了护法,说不得我也要告你这老东西一状!”许德维越想越气,气得连杯中的酒水似乎也都酸了许多。
    “啪!”许德维重重一拍桌子,吼道:“老板!老板!你这给老子拿的是什么东西!?马尿么!?”他这声音越吼越大,别说二层,整栋酒楼都能听得到他那沙哑的嗓音。
    不多会儿高朋客栈的大掌柜一溜烟地跑了上来,一看叫喊的人居然是许德维,原本已然端起来的一张怒面立时成了贱兮兮的笑脸,搓着双手凑上前来,低声下气地问道:“许爷,苏老板吩咐过了,只要是你和兄弟们的吃喝一应都是上等货色,这酒你看要不我再换一坛五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如何?”
    “换换换,换个屁啊换!老子说你这是酸的就是酸的!怎么的,换个酒就想敷衍过去呀!?”许德维捉到了发泄的对象,哪会轻易放过。他一把揪住了大掌柜的山羊胡子,将这已然五十多岁的老头一把拽到身前,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那壶酒一滴不漏地浇在了大掌柜的头面上。
    大掌柜虽然被浇满了头脸,却当真是连个屁也不敢放。他面上仍是笑脸依旧,心中却是暗骂晦气,不知怎么的居然就成了眼前这位明显憋了一肚子火的大爷的出气筒。
    许德维察言观色了十几年,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位大掌柜是敢怒不敢言,可他才懒得管这山羊胡子怎么样,反正整栋高朋客栈都是那江南的苏胖子与天阴教合作开设,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算是刚把自己训了一顿的那老东西也别想干涉!
    松开了大掌柜的山羊胡子,许德维一拍他脑门,骂道:“我看你被我揪了这一下可是不怎么服气啊?怎么,有怨言吗?有就说出来,让我也给你评评理!”
    大掌柜心说你这是存了心拿我出气,这霉反正是倒定了,还是少说两句吧,万一再来个祸从口出,虽说性命倒不用担心,但这皮肉苦头八成还要多吃不少。打定了主意,大掌柜干脆来了个三缄其口,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许德维见这老头居然不接下茬,呸了一声,右手抡圆了就要给大掌柜来个天旋地转的大嘴巴。
    “我说掌柜的,你这酒可真够可以的!我们老爷本来兴致颇高,这才要了你们这最好的女儿红,谁知才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你是不是在这酒里搀了水了!?”清亮的声音响起,改了面貌的张云捏着个酒壶把快步从三层走了下来,正要往一层转去,忽然见到了许德维举着右手,大掌柜则一脸恐慌地拧过脸来,一见张云就跟看见了亲爹似的,满眼的哀求之意。
    张云瞟了一眼大掌柜,又看了一下许德维,再扫了一圈四下里正在看热闹又或是想帮却不敢开口的食客,最终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把手里的酒壶往站在楼梯口上不敢上来的小二怀里一塞,说了一声“换好酒来”便要转身上楼。
    眼瞅着张云居然要走,而这二层基本都是些了解这许德维来头的常客,若是这才来荆州的大商人的家仆上了楼,那抡得老高的右手说不得立时就会甩在自己脸上!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了多少也会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勇气。大掌柜忽然颤着嗓子笑道:“这位客官,小人再去给你换一壶珍藏如何?”
    本以为张云至少会接上个只言片语,那自己便能接起话来,进而想办法脱离许德维这比地痞还可怕的家伙。哪知张云却只微微一笑,从怀里拿了个两掌大小的瓷瓶出来,一拔上面塞子,笑道:“掌柜的,你就别跟我吹了,要说佳酿,我才不信你这里能有什么比得了我这瓶东西。”
    张云话才说了几字,奇异浓郁的酒香便充满了每一寸空气,不论闻到之人是否好酒都觉得喉头大动,只想把这香气再多吸一点儿进去。
    大掌柜一时竟也忘了自己处境,嗜酒如命的他又怎么能闻不出张云这瓶中到底何物,十年前他曾有幸在千杯万酿会上一尝类似之物,但此时闻来,自己当年所尝的比起这仆从那小瓶中的东西恐怕连尿都算不上。
    “这,这是……”大掌柜的声音已然因为激动颤得不成样子,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马上要被别人扇了耳光子的人。
    “百年陈的酒膏!”一阵旋风吹得张云头发都人往脑后飞起来,忽然他手中一空,瓶子已经到了许德维手中。
    “还我!”张云第一反应就是去抢那瓷瓶,却被许德维随随便便一伸手便捏住了脉门,反手按在了梯边的桌子上面,菜油酒水沾了他满脸满身,张云奋力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
    许德维瞥了一眼张云,冷笑道:“今天才来荆州城的吧?这酒膏就当孝敬你爷爷我了,爷爷现在我心情大好,识相的马上给爷爷我滚开!”他说着一推张云,后者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最终还是一骨碌倒在地上,眼看就要自楼梯滚下,忽然一只大脚自侧边里伸出,将他挡了下来。
    “好香的酒膏!小子,这酒膏是你的?”脚的主人很快出现在张云的视线里,那是一个长相普通,看来四十五六的中年男人,若是扔在人堆里根本不会被注意到的存在。
    张云身前的衣服满是油渍,一张脸上汤汤水水也是流个不停,却仍然装作被吓到,根本不去擦拭,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酒膏还在那许德维手中,急忙爬起身来,正要张口再讨,忽然一只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竟然将他一句话全数拍了回去。
    “小子,乖乖站着,酒膏我们买了。”那打断张云说话的正是伸脚挡了他一下的男人。他将一叠宝钞往张云手里一放,也不理他是答不答应,径直走到了许德维面前,冷冷地与他对视着。
    “许、许德维见过左户大人。”许德维的“倔强”只维持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便败下阵来,变成了一副萎萎缩缩的样子,之前从收拾那大掌柜,从张云手里抢酒膏时的气势威严已然不见了踪影。
    被称作左户的正是那中年人,他面无更方地打量了许德维几个来回,忽然冷笑道:“你心里不服气,可以说出来,咱们可以凭十刀阵比一场,输了的人永远不会再给别人添麻烦。”
    许德维一听到“十刀阵”三字,立时激凌凌打了个哆嗦,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原本已经垂下的头扬起了一半,然后便垂得更深,甚至让人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个地缝,他一定会一头扎进去。
    那被称作左户的中年人从已然有些僵掉的许德维手中拿过那瓶酒膏,在鼻边一闻,总算不再一副冰冷的样子,转而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表情。

章节目录

凌云九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云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云灵并收藏凌云九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