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菜耳半分喜悦又或是开心的感觉也没有。因为他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张云落在了三一震位坑中。
    那是盘龙阵的龙头所在,更是盘龙式绝杀所在。坑中坑,坑下沙,沙中刺,顶天水。无数后手埋伏的存在,任你再强的手段,只要敢往那坑中落下,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但现下落在坑中的人是那云天派的叛徒水木生!菜耳几乎忍不住要去坑边一看究竟,可他不能动,他是阵眼,盘龙式一旦发动,除非阵破或敌死,绝无停止可能,而阵眼若动,则等同破阵。
    菜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感到害怕,因为张云从一开始放开那剑时,便好像胸有成竹;因为张云方才居然精确无比地站在了两个陷坑间仅仅三寸的间隔上面;因为张云沉身提气,剑法变化全然应了盘龙式龙头张口所有的招式,伤了龙头不说,还提早毁了一面土墙。
    所以,即使张云当真落进了坑中,即使知道这坑下必然会有陷龙沙,坑顶必有覆天水,菜耳还是捏了满手的汗水。
    “啊!”长声惨叫突然响起在一三巽位坑之中。张云身子随着这一声惨叫轻飘飘自坑中跃出,复又落向二三坎位坑中时,还不忘了扭头向菜耳笑道:“你别太惊讶,我九岁时便玩过类似的阵法。”话说一半,张云人已落在二三坎位坑中,但随即他的声音又从二一离位坑中响起:“要知道,学做机巧四大前提一乃天赋……”
    声响忽然转到了一一兑位坑中:“二曰巧手,三是阵局,末位才是武学。”张云声音一顿,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惨呼怪叫和断金碎骨的声音,然后声音又在三三艮位坑中响起:“不才脑筋还算不错,九局十八阵,一衍三百变,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不敢稍忘。”
    张云又一次跃出坑中,落在三三艮位和二三坎位之间的三寸土墙上面,手中长剑已只剩三柄,左边袖子不知所踪,左肋下面三道七八寸长的伤口看来已被点穴止血,倒是看不出伤得是轻是重。张云一拍双手泥土,向着菜耳扬声笑道:“你这盘龙九宫覆八卦,玩得不错。可惜只能算熟极而流,用得仍是前人的智慧,说难听点儿,便叫做‘拾人牙慧’。”
    菜耳气得嘴角直抖,连说话都有点儿哆嗦:“少扯那闲淡!你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这身上的伤又怎么解释!?”
    “色厉内荏可连好面子也算不上。”张云笑得风轻云淡,却能让敌人气炸心肺,“若是盘龙不断,我怎么能站在这危墙之上跟你聊天闲话?你还想指望那应从天位落下的毒水么?不巧刚才我把那些水都给背水的兄弟们喝了。”
    “你!”菜耳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爆怒已极却又不敢离开阵眼。他突然抬起脚,似乎要借这一跺发泄心中满。
    “你散了阵我们老少两人还怎么个比法?阵都破了,老实看着吧。”懒散的声音响在菜耳的耳边,郭南平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菜耳身边,一只手按在他肩头,将菜耳所有的勇气、决断、乃至逃生的念头统统按了下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张云哈哈一笑,说道:“多谢前辈成全!”说完整个人又一次翻身落坑,这一次他不再说话,却有着无数叫喊声,痛呼声,求饶声在地下响成一片。
    郭南平轻轻拍拍菜耳肩膀,缓步走回了水衡和唐洛然身边,张云其人还在地下钻来钻去,可郭南平似乎已经认定了菜耳不会再对地下那小子造成任何影响。
    唐洛然见郭南平忽然往回走,却不见张云冒头,心中焦急之下便要上前,却被水衡小小的身子拦了下来。
    “小水衡,快让开!”唐洛然急躁之下伸手便推,却忘了水衡的本事其实比她还要高,这一推下去被人家小手一引一送,力道化了一干净不说,还被人家原路将自己的手掌送回了原处。唐洛然杏眼一瞪便要发作,忽然郭南平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
    “小丫头,别着急,那小子一身本事大大出乎老夫意料之外,你且看着,若那小子破不得这阵,老头子把这颗脑袋给你当球踢。”郭南平这边话音才落,菜耳身下的土地突然拱起老大一个土包。
    菜耳下意识地退开,没用身法,没用内力,甚至根本连武功也没用过。此时的他已然谈不上信心二字,更别提取胜,他原本的自信都已被张云打得粉碎。
    那土包拱起三尺多高直至从中破开,张云的脑袋从里面露了出来,随后是身子,直到他整个人出来,看愣了的唐洛然这才一声欢呼,小跑着扑到张云怀里,然后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又慌忙退在一边。
    郭南平看着张云那浑身上下的泥渍尘土和十几道长短不一却一样都很浅的伤口,忽然笑道:“灰头土脸的,果然老头子我认输就对了,这么大岁数在地底下钻来钻去估计非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了不可。”
    “那水衡算是赢过师父一次了?”小家伙此时也蹦到了张云身边,围着张云左转右转,看了半天,小手一拍,笑道:“不愧是水衡的本家,水哥哥本事大得很,这回我水衡可是占了个大便宜。”
    张云拍拍身上泥土,仿佛没注意到刚才唐洛然那突然而奇怪的举动,伸手在水衡白腻的脸蛋上面扭出两个清晰的泥印子之后笑道:“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水衡帮了我,我不过还个人情而已。”
    水衡大摇其头,说道:“才不是还人情,水衡姓水,水木生哥哥也姓水,以后你就是水衡的哥哥了!但凡有什么需要水衡帮忙的,只管开口,水衡虽小,却也知道兄弟齐心,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水衡那张满是坚定的稚嫩小脸,张云还是被那两道泥印子生生逗得笑出声来。他笑了半晌,这才向在一旁猛搓衣角,一脸哀怨的唐洛然笑道:“眼下我一身毒都解了,你还要捉我么?”唐洛然大眼挑了一下,甩了个白眼给张云,似乎是怪他怎么张嘴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云笑容一敛,正色道:“你帮我许多,我很承你的情,原本许多计划都要借你来执行,你能智引郭老前辈援手,这份情谊,水木生自然不会忘记。”他说完也不理唐洛然脸上那丰富多彩、美丽可爱的表情变化,而是先向远处郭南平一拱手,便即转向仍然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菜耳。
    “你这地下除了我见过的二十七人,还有十五只地老鼠,看他们掘坑出招一个个狠辣果决,我也懒得判断他们是好是坏,能做出如此手段又身在天阴教中,十有八九不值得同情。”张云说着忽然俯身自刚才自己出来的洞中取出一柄满是鲜血的长剑,在衣服上蹭去血迹,还入鞘中拐回了腰间,这才继续道,“我都给杀了,这里眼下就剩你一人,咱们要不要过两招?”
    菜耳身子一颤,一颗脑袋波浪鼓似地摇个不停,嘴巴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张云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张云拥有的本事太大,陷龙阵被一人破去,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张云伸手在菜耳身前打了个响指,将他拉回现实,说道:“你这脑袋现在归我所有,眼下我有不少事情要从你这位地龙堂的左旗使这里得到说明,不知道左旗使大人是不是能给在下这个面子?”
    菜耳目光凝在张云身上,瞳孔忽然一收,正欲咬紧牙关,却发觉一丈开外的张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只手将自己下巴捏脱了环,同时另一只手探进自己嘴里,仅以二指之力硬将那颗嵌有剧毒的槽牙生生拽了出去。
    “回答我的提问,或者生不如死,你自己选吧。”张云随手丢掉了那颗沾满了鲜血的牙齿,将手上血迹在菜耳衣襟上细细抹了个干净。
    宋远桥退步抱拳,气不加喘,面色依旧,向着万里鹏说道:“万兄,承让。”
    万里鹏两眼瞪得血丝尽现,此时刚好缓过一口气来,开口便骂:“让你个屁!老子才没输!再来……”他这“打过”两字还没说得出口,忽然感觉自己呼吸一窒。
    万里鹏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却还是收声闭嘴,换作了一副扫眉搭眼的样子任由那高个老者把自己往后面人堆里一扔。
    宋远桥目光落在那鹰勾鼻子的老者身上,两人眼光一对,似乎立时便有火光迸现。宋远桥目光落向那老者左肩,对方则看向宋远桥右胯。宋远桥心下微感吃惊,目光随即转动,有如隔空出手,在那老者周身各处寻梭不断,对手居然也是以眼为兵,目光作剑,与宋远桥见招拆招,交起“手”来。
    俞莲舟在见师兄未动,正要说话便发觉对面那老者神情怪异,细看之下发现那人居然以目为兵,与大师兄动起了手。
    俞岱岩与张翠山两人也发现了场中不同,俞岱岩火气上涌,正欲指责天阴教玩车轮战法,忽然一阵银铃脆响自山下传来,如空谷仙音一般:“原来是韩千清韩大小姐,我还以为天阴教的少主人已经老死了呢?没想到还苟活在这世上,这心眼更是坏了不少呢。”
    听到这声音,韩千清便如被九天落雷击在百会穴上,身子抖动幅度大到了连带着身下的椅子也是一颤。她突然跃起,直向那发声处冲去,同时口中叱骂道:“苍天有眼,竟然叫你这小贱人活到今日!”
    一向沉稳狠辣的天阴教少主不知为何,居然为这声音一怒至此,竟然甩下了眼前所有事物,直奔那声音主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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