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一片漆黑,头顶也终于安静下来。从方才那一腔热血之中回过神来的唐洛然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件幸运的事情。那块被用来做掩护的巨石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坚强地顶住了雪崩的威力,给唐洛然撑起了约摸一丈方圆的空间,让她不至于被积雪生生压住憋死。
    长长出了一口气,唐洛然双手扣紧岩石上的凹陷,团身而起,以脚代手之后,再将身子缓缓向上探出,以极轻的方式将双手按在了头顶的雪面上。
    积雪未实,唐洛然手指轻轻一压,上面便出现了明显的指印。唐洛嫣紧绷的心情此刻总算稍稍松了一些,她很清楚,只要积雪未经阳光晒溶,又并非压实的状态,只要身负上乘功夫,想从重重积雪之下破出并非太难的事情。
    以脚作轴,四下里缓缓摸了一圈,对于唐洛然而言,这一丈方圆的空间实已大超她的想象。生还退路既然已经确认,那么对唐洛眼前剩下的就是最重要的任务——找到那被积雪掩埋的坏蛋。
    已经被死蜂针扎过了还偏偏要逞强,什么坏蛋,分明就是个蠢蛋!唐二姑娘恨恨地腹诽着。
    唐洛然缓缓缩回身子,重又回到了岩石下面,向来性急的她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在身前小小一块未被雪所掩盖的土地上划动起来。
    我方才一跃三丈六寸,又因找这岩石往西南纵出四丈,但因其时雪崩已至,我多少为其所阻,只怕想要精确到寸却是不能。那么再由当时端木玉那混帐该死的身法退出的距离,那小贼,那小贼。唐洛然默念不断,手上匕首也执之如笔,以石作纸刻写着什么。
    若有精通数术之人看了便会明白,原来唐洛然是在计算自己与张云之间的距离远近,只见她眼睛忽然一亮,口中轻声喜道:“若将此地划作八卦,那小贼当在乾巽之间,平距九丈,其深若是估算无差,当是六丈有余!”
    原来这唐洛然虽然一身本事不论媚功武功都不如其姐唐洛嫣那般厉害,在整个紫翁山中虽然地位超然,但武学也不过是中上水平。可若是说到这数术学问,那紫翁山上下全数绑在一起也敌不过她一个小手指头。当然,这位娇生惯养,傲慢为常的大小姐倒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身的本事,居然会拿来救一个明明应该是自己最恨的人。
    唐洛然无意间也想到了这一关节,既而微微一怔,心中自问:我到底是为何到了现下这般境地?又是为何因那小贼被埋而大动肝火甚至不顾生死!?我不是一直在期待着那小贼身败名裂,好让姐姐重新只看着我一个,只宠着我一人么?怎么又成了我来救那小贼!?
    唐洛然并非蠢笨之人,想着想着,一个最不可能,却又最最可能的答案慢慢浮上少女的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两团现于其双颊的嫣红之色。
    不可能!唐洛然内心中冲着自己大吼一声,又用力甩了甩头,总算是稍稍平复了心情。
    只听这双颊红晕一片的美人自言自语道:“我要救那小贼,只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折在本姑娘手里,绝不是……绝不是那般意思!”
    说罢,唐洛然仿佛是为了增加自信,狠狠将匕首戳进土中,直没至柄。她随后打腰间解下一大团色泽透明,约莫三根头发粗细的长线,将一头牢牢系在了匕首的柄上,另一头则是系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梅花扣。
    臭小贼,若是本姑娘算错了,又或是你已经憋死了,可怪不得我!暗自又把张云腹诽了一通,唐洛然嘴角总算现出一丝笑意。只见她裹紧了周身衣物,忽然双手在地上一撑,两脚借机反蹬岩石,整个人大头向着斜下积雪,摸准了之前算定的方位,曼妙身姿好似鱼跃入水般钻向雪中。
    “噗”的一声轻响,积雪中已多出一个径长不到一尺的小洞,唐洛然的身影消失其中,四下里因此松垮落下的积雪却是极少。
    唐洛然目不视物,一切全凭数算之精和手脚灵敏。雪中打洞越深越难,唐洛然越是往下,原本掏在腹下供以引进那岩下空气的气槽也是越来越小,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崩塌,那可就真要给那小贼陪葬。气槽越挖越浅,待得唐洛然好容易到了算准的张云所在时,已然不得不深了一口气憋住,不敢再浪费稀薄的空气。
    纤手探出,唐洛然心头突生警兆,还未来得及收手便觉得手腕突然一紧,脉门剧痛的同时一股巨力竟将她生生往下拽了过去。
    挨千刀的东西!唐洛然被吓得不轻,险些把胸中憋的一口气全数喷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心中怒骂了一句,空着的左手立时从怀中摸出一柄长不过五寸的精致匕首,贴着自己右臂直削下去,只盼能断敌手指以减下坠之势。
    匕首才削到腕间,唐洛然却惊讶地发觉那扣住自己脉门的手陡然一松,随即一股绝强的内力自匕首上直涌上来,自己原本紧握着匕首的左手居然被生生震得松开,紧跟着那股深厚的内力便自左手脉门上传来,唐洛然半边身子刹那间酸软一片,再无半分气力,胸腔里的一口残气也不由得全数吐出。
    偷袭唐洛然的人显然没有停手的意思,那只手顺着唐洛然左臂一路直上,四下里积雪松动一颤,唐洛然已然发觉自己被人扳过身子,扣住了喉头,这条性命算是交在了他人手里。
    “不想死就别动别出声。”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唐洛然耳边响起,这声音几乎让原本恼怒之极的姑娘转瞬之间便喜极而泣,好在她此时被扣着喉咙,呼吸被压之下倒也没有出得声来,只是眼泪却不知为何如雨而落,直滴在那扣在她喉头的手背上面。
    “女人?唐洛嫣!?”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被积雪深埋的张云。只是此时的张云说起“唐洛嫣”这三个字来,那语气却是复杂之极,不知是喜是悲,是怒是笑。
    怀中人身子一震,似乎停止了哭泣,既而又不停地抖动起来。这一次,她似乎是在笑,若非发不得声音,只怕会笑得极响亮,极疯狂。
    不知怎么回事,张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出了三个字:“唐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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