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四起,三千铁骑以百成排,正来来回回地碾压着正在四散奔逃的义军。
    这是一路不过三百人组成的小股义军,不久之前才接到蜀中周家被灭,各路义军首脑人物名单被窃的通知。领头的莫则虽是个书生,却并不迂腐,更没有那种完全无谓的书生意气。他前脚听到这两条足够惊破胆的消息,后脚便命令自己手下的义军就地溶入村落,士兵变农民,放下刀枪,拿起了锄头。
    过了大半个月平静时光,就在包括这书生在内的义军头领们以为已经无忧之时,这三千铁骑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村子四周。马蹄上包裹的厚布让这些全身上下足有八百多斤重量的骑兵并没发出多大的声响,甚至让那些被突然包围的义军初时还抱起了突围甚至反攻的幻想。
    当三名元军千夫长挥动手臂要那三支千人骑兵进攻时,撤下了厚布,撒开了四蹄的战马与骑士们终于发出了本应属于他们的声音——如同天边压到的滚雷,或者也可以说是地府之门开启的音响。
    短暂的幻想被马蹄踏破,本就组织不够严密的义军瞬间便有大半被生生吓破了胆子,完全忘了自己原本与正冲来的敌人一样也是士兵,只是胡乱挥舞着手中的锄头、镰刀,向着敌人冲来的反方向逃去。
    于是那些逃跑的人变得更加绝望了。
    因为不论他们跑向哪一个方向都会发现,一排排铁甲着身,手执重矛巨刃的元军骑士都在用最直接的行动和飞溅的血肉向这些原本是农户、商贩、技工或者只是游手好闲之徒的义军证明,证明元朝辽阔广袤的版图是用无数兵士的血肉和无数场难以想象的厮杀得来,证明这些义军的下场只有死和投降,绝无它选。
    苏万贯活动了一下肥硕的身子,一张大嘴笑得咧到了耳根子,身后李欢欢力道恰好地替自己的夫君捏着肩膀,同样是笑意盈盈。
    “紫翁兄,你这借刀杀人的计策玩得可真是得心应手,苏某人佩服之至啊!”拿眼瞥着铁骑圈中那四下横飞的血肉,大耳朵中不停传来义军惨呼和高叫的投降,鲜少真心实意表达佩服之情的苏万贯却是一脸甘拜下风地向紫翁山主罗义拱了拱手。
    很长时间没再真正笑过的罗义此时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笑着摆手说道:“你这胖子少拍马屁,没有你那四通八达的人脉,我上哪去整这三千铁骑来收拾这帮刁民?何况区区借刀杀人不算本事,看我后面的无中生有,再来个移祸江东,那才叫好看。”
    李欢欢闻言笑道:“罗山主,你可当真下得去手呀。万一那沐小云一个不甚当真丢了小命,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罗义听到“沐小云”三字,冷哼两声才开口说道:“那小子贵人多多,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东西。我这次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原来是他将元廷极为看重的录有义军头领姓名所在的信笺中途截去,如此大好的消息若不好生利用,那才是叫公输神婆和威震八方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占尽了便宜。”
    李欢欢浅笑不语,苏万贯则是哈哈了几声,两眼直盯着罗义接道:“虞人屠死得不能再死,可我却知道他那隐在暗处的兄弟却是还在他之上的高手,听闻罗兄与其过人甚密,不知道眼下这位虞小弟人又在哪?”
    罗义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从苏万贯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剐过,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才微微一笑,说道:“虞萧是虞人屠那风流老爹外面欠下的情债,打小跟虞人屠关系极佳。至于他眼下在哪,就凭着苏大财主的手段,难道说还能不知道?还能没听闻么?”
    李欢欢见这二位明明是过命交情的好友又要开始抽疯打机锋猜谜题,撇撇小嘴哼道:“懒得听你们两个在这里云山雾罩地说话,小义你是要几个活口来着?”
    “头目留下两个,其他的一概没用。”罗义嘴上跟李欢欢说话,一双眼睛可是没离开过苏万贯这个江南苏黄米蔡四大财神之首。
    又瞧了一眼满脸都是斗智之前兴奋的丈夫,李欢欢苦笑一声,在自己丈夫那身肥膘上面狠狠拧了一把,旋即腰枝轻转,一个旋身人已不见了踪影。
    峨嵋金顶。
    张青心中本还恼张云竟然不出云天剑法,但见张云这一剑来得真有电闪之速雷轰之威,不由得忘了怒火,转而凝神静气,将青紫追魂剑施展开来。张青手中长剑一抬,自上斜下刺出,剑尖好似为外力所带,居然颤颤巍巍,似上非下,指左打右,一剑刺出却覆盖了张云所有进剑路径。
    好个青紫追魂剑!张云心中暗赞,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腕间往右一带,大步踏前,长剑只收了三分不到便复又递出。这一收一发,配合着踏空步法,正是雷耀剑法精髓所在。
    张云这一剑收不过三分便复发出,踏空步又有缩地成寸的奇效,更是直接将剑法去势又加快了一倍有余。
    张青只觉得电光耀目,好在她功力深厚,虽惊不乱,手中剑一招青云平步,再接半招柳新燕来,居然抢在张云这一剑之前先化攻势,再作反击。
    张云意在剑先,眼看对手反击即到,脚下自然而然生出变化,上身未动,步法忽然放大一尺,直接从张青反击的剑光之下钻了过去,头也不回甩手就是一剑,无招无式,唯一个“快”字。
    “三招已过!”张青轻叱一声,扭身的同时又是自上斜下,以长剑点张云眉心。
    张云知道眼前这峨嵋女侠后面只怕全是杀手招数,
    嘿嘿,数得如此清楚,这位同姓的女侠恐怕是要下狠手呐,啧啧,还说不护短?张云心头一阵无奈。
    张云面对眼前这一剑点来,全无闪避之意,手中剑只是一味抢快,一剑化三,三剑化九,九化二十七,再无招数来去痕迹,更没有一招半式取守,完全展现了雷耀快剑只攻不守,以攻为守的精髓所在。
    云天派中,不论是追风落叶剑法还是伤心剑法,都是基于雷耀快剑的残谱而成,只不过伤心剑法更重实战,比起追风落叶剑法更得雷耀快剑的神髓。而此时张云所使正宗雷耀剑法,比起前两种凭借残谱所创,威力强了一倍不止。他知道张青功力胜过自己,是以上来便拼了全力抢快,仗着年轻力壮,云天心法三重大成,意欲与眼前这年逾花甲的女剑客以快争锋。
    对于张云而言,抢快是他的策略,却绝非他有任何小看眼前这位虽然年过花甲,两鬓斑白的女侠客。张青这剑法既然有追魂二字,又作青紫之名,自然是依托阴阳之理,与雷耀快剑同样极尽速度之捷。
    二人唯一的不同,便在于张云剑法快,步法亦快,相辅相成才有风雷涌动之威;张青这边却是身剑合一,速度看似略慢,实则这青紫追魂剑中青芒一路剑式全在其剑招连绵不绝,如流水般前后相连,看似速度追之不及,却根本没有收剑的动作,张云想要从中找出破绽便发觉对手如剑入流水,斩之不断,刺之不乱。
    张云张青这一老一少越打越快,渐渐大厅之上只剩下一青一灰形成的一大团影子,其间剑如电光,却无哪怕半分声响发出。观战之人除去唐洛嫣与何半仁,无不张大了眼睛,牢牢盯着那一团战影。毕竟任谁也想不到,区区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居然与年过花甲名动天下的峨嵋名宿斗到如此地步,是个人大概都会对此番胜负抱有极大的好奇。
    张青越斗越是惊讶,同时却也越发安心。原因不外有二:一是张云如此年纪已有这般武学修为,出手间攻防有度,即使现下两人剧斗之中,却依然法度俨然,对自己这长辈礼敬有佳;二便是通过这一番拼斗,一套嫡传正宗的搬山拳,这一路云天派中都已失传的雷耀剑法,若是张云真如江湖传言所述那般叛出了云天法,又与天阴教和元廷合作害了周家,那不用峨嵋出手,早在云天派时那位“心剑”只怕就已经将这小子打成肉泥,哪还能叫他学成了雷耀快剑?
    看着眼前这少年人的身姿神气,张青脑中几乎同是回想起自己还在十五岁时,与当时的云天剑客梁士峰的一面之缘。
    当时张青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恰逢人称剑仙的云天派掌门天阳真人携门下大弟子前来峨嵋给自己的掌门师伯祝寿。那时候张青虽然才入峨嵋三年,但天赋上乘的她进步奇快,正是峨嵋一派的宠儿。
    一听说连自己师父师伯都敬佩非常的云天掌门前来,还带了他年方三十却已名满天下的云天剑客,心高气傲又好奇非常的张青自然不会错过一睹传说真容的机会。
    就是在这峨嵋金顶的天武台上,云天剑客梁士峰与张青之师峨嵋前辈名宿金光剑祖秋生大战三百合,最终未动云天剑法,而是以耀得众人眼前生花的雷耀快剑取得胜利,既而被祖秋生大赞为当时武林正道青年一辈第一人。
    张青也是自那之后才知晓,原来就算是那位名烁古今的剑中之仙天阳真人,也不会这路好似漫天闪雷,唯有攻手绝无防御的雷耀剑法,甚至于梁士峰本人也并未透露这在云天派中本也只有残谱的剑法他到底是如何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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