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铮缓缓起身,正在擂台上比武的弟子们并未注意到这位云天派掌门的动作,但看台上所有的首座以及长老们此刻都在看着,看着这位掌门缓缓转过身面对他们。
    “杀。”艾铮口中淡淡吐出了这个主宰生死的字眼。
    四位首座加上五名长老暴起出手,他们的目标不约而同,都是那已然拔剑在手的刘长老。
    有心算无心,身为天承死士的刘长老虽然反应迅速,但他此刻的下场已然被归结为一个,那就是死亡。
    刘长老几乎在对手的长剑袭及衣襟的同时狂吼道:“逃!”
    这是一个死士的觉悟,要能够真正直面那生死轮转的瞬间,只有这种人才有资格,有能力去做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死士。
    张云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瞬间崩断,鼻腔里传来的强烈酸意几乎让他要流下泪水。他与这死士只见过一面,或者刘长老平日里对张云多有注意,但实际上的面对面说话,只有那唯一一次。
    按理说,两人并不熟稔,甚至于张云直接把这位死士当作了报信的。可是当那刘长老被数柄长剑刺穿的瞬间,他那立于血泊之中轰然发出的狂吼,那一个在死亡来临时刻发出的与他自己性命存活完全无关的字眼。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张云被深深地震撼。
    他希望我逃走,现在就走,远远地离开这座越天山脉,离开云天派,甚至是离开中原。他希望我回到奶奶与老石头的身边,那里安全而温暖。他希望他能够死得其所。
    张云的身子开始颤抖,而拔剑在手的云天派掌门已然高高举起了手中长剑,指天,问人。
    “逆徒,还不跪下领罪!”根本就没有任何商量或者疑问的语气,完完全全的掌门气派,张云甚至觉得艾铮这位掌门与过去的两年中所认识的那人都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张云并不关心,因为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更加奇怪。
    那是一种解脱却又不是解脱的感觉。其实年少的他又上哪知道解脱是什么意思?只是脑海中深深烙印的死士身影让他明白了生和死真正的意义,并不是过去的年月中石震方或者谢祈雨教得少了,或者没有说到。
    这算是一次亲身体验,透彻心扉的感触击碎了张云心底的柔弱,然后铸起了硬胜磐石的坚强。
    举剑又如何?艾铮接下来说的话张云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
    抛却了柔弱的张云正将内心那股险些将他燃烧起来的愤怒缓缓吸收,他在复用这一切让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达到心境上的另一重调试。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张云的双眼开始恢复清明。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喊着什么,那声音让张云熟悉中更带着一些莫名的喜欢。
    “璇儿,你小点声,我听得见。”张云忽然开口说话,同时转过头去。因为喊得太过激动没反应过来的玄青璇只觉得唇上一阵灼人的触感擦过,整个人一僵,随即全身上下遍布红霞,把刚才自己喊过的话都给忘了个干净。
    张云笑吟吟地从腰间拿出一个二尺来长,径红三指宽度,好似刻满了花纹的棒子,又将佩剑拔在手中。
    “你说我背叛云天派?”张云的语气不卑不亢,仿佛说得不是自己。
    艾铮眉头蹙,随即展眉扬声:“不错!”
    “你说是我引那无数旧魔老怪上了越天山?”
    “不错!”
    “你说我是鞑子奸细,窃去了藏书楼重宝?”
    “不错!”
    张云冷笑一声,又一次深深地看了眼地上那具已然完全没了生机的尸体,然后收回目光,似是自言自语道:“有所为,有所不为。”
    “璇儿,兴许这一次我会害死你的。”张云仿佛只是要告知,并没有半点后悔或者说抱歉的意味。
    依然两颊嫣红一片的玄青璇皱了皱琼鼻,哼哼道:“不觉得这时候说晚了点?而且你这话里面哪有叫我先走的意思了?”
    张云翘起嘴角,将双眼重新锁定在艾铮的身上,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意味,既似涛天杀意,却又带着些许练怜悯。
    张云很聪明,非常聪明,心长九窍,脑转千回,所以他大抵知道艾铮的目的,所以才会有那丝一闪而逝的怜悯。可惜,张云心中剩下的只有坚强。
    “擒下此子,赏藏书楼书卷十,后山修炼三年,许新一脉首座之位!”艾铮手中剑终于挥下,带来的还有无数的诱惑,和对于张云的志在必得。
    我要是和你死在一起,是不是就比你心里那人多占了一点点的便宜?玄青璇心中痴痴地想道,脚下碎步连点,已然抢到了张云身前,将那离得最近的云天派长老拍来的一掌轻轻卸在一旁,空着的右手随即穿隙而入,一掌印在对方的胸口。
    一阵骨碎筋裂的声音让四下里许多本就犹豫的云天弟子两腿发软,眼前发黑,彻底失去了战斗之力。
    张云翻了个白眼,不是因为玄青璇出手狠辣,他早见过这小师妹的手段,这等情境之下要她不杀人可比杀人还难。只是张云心下忍不住笑骂:你这不厚道的璇儿,居然让玄叔叔给你开了小灶!
    原来玄青璇方才这一掌带上的可是七层的玄天功力,别说拍死个把人,就是打在山崖巨石上,那也是碎屑纷飞,崖开石裂的结果。玄美人看见了张云的白眼,笑着吐了吐香舌,还没来得及开口,看台上艾铮的怒骂已经传来。
    “你这玄仙岛的贱人,竟敢杀我云天长老!?”艾铮哪会因为玄青璇借着对手疏忽偷袭得来的战果而退缩,她的怒骂不过是在继续扇动那些弟子的情绪。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捉住他们”,无数弟子如潮水般涌上了擂台。这头一拨冲上来的弟子,几乎都在想着人多势众这句话,却又统统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玄美人动手宰人时的干脆与凶残。
    “不许杀人。”张云的声音抢在玄青璇第一掌落在头一个冲近的云天弟子头顶之前到达。
    “毛病真多!”玄青璇四字说完,人已转了一圈,那噼里啪啦的拍人动静慢了她一拍才完全响起,随后就是先冲上台的那几十名云天派二代弟子的各种哀嚎,高低错落之下,倒不失为一曲惨痛号歌。
    张云挑眉道:“你玄天功八重的本事,只伤不杀哪会多废力气?少给我装蒜啊。”
    玄青璇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又一次被艾铮的声音打断。
    “布阵!”艾掌门一句布阵说得很是豪气。
    玄青璇气得猛一跺脚就想上去拼命,可惜她身边这位小师兄明显要更快了几分。
    擒贼先擒王,这是条亘古不变的道理,被前仆后继的无数先辈位证明了它的准确。张云自问不怎么脱俗,所以也只好“顺着”艾铮艾掌门的意思前来挑战,以求一击中的,拿下艾铮这个云天派的掌门。
    阴谋之后接阳谋。艾铮紧盯着来势惊人的张云,心中暗道:小子,且不论你是不是那人之后,总之今日要叫你做我云天派重登正道巅峰的那块踏脚石!
    三名云天长老倏忽围向了张云,哪知到人跟前时才觉得眼前一花。随即一人发觉自己丢了左手,一人丢了右脚,还有一个最惨,琵琶骨上一处明显的凹陷,一身功夫算是被废了。
    所有人似乎都看清了张云的动作,可偏偏就是无法躲闪。艾铮握剑的手狠狠颤了一下,因为他见过张云那同下手法被另一人同样使出。虽然威力要比张云强了不知多少,可不论招式、内息乃至精意变化都完全一样。
    那个会同样招式的人,叫做周茂白。
    艾铮这一惊还没过去,张云又已再动。谢祈雨所传的白蛇三变由此时的张云使来,真如灵蛇弹身袭人,倏忽间居然避过葛万波追及的一记伤心剑,抢到了贺仪珍的面前。
    贼子敢尔!艾铮哪能容得张云如玄青璇那般再伤了青霜峰首座,手中剑疾去如流星赶月,刺的正是张云必求之位。
    张云自鼻息中哼出一声,手中长剑往身侧一甩,骤然化作一团银光,将艾铮的进招路线如数封死。
    艾铮堂堂一派掌门,哪会在招式上怕了一个不过一十六岁的少年人。他进步挑剑,剑尖上一团团如梅的光花绽开,显示了追风落叶剑法纲要中提及的精髓所在,刚好从张云那一团剑光中挑出一路无阻之道,仍是直击敌之必守。
    张云瞥见艾铮脸上神色,心下重重呸了一声,手上争光陡然收束成一,长剑挟着无端大气,中宫直进击向艾铮,剑路刚好与对方错过了几寸距离,带着极煞之意,只为“杀”之一字。
    地煞剑!?艾铮心中惊喜万分,同时庆幸自己早有准备,长剑一横,竟是要以功力硬架张云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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