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大概有六年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抓着脖子拎在半空的状态,这时候虽然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于张云而言反倒是有那么点怀念的感觉。
    上次惹祸逃跑时,不就是这么被奶奶夹在腋下,从山顶直落而下么?啧啧,那时被打得半个月坐不下去,我是干了什么来着?啊啊,把奶奶刚做好的千里鸟给折了结果装不回去,还是饭做了一半跑出去玩结果米饭夹生来着?
    张云还在那儿翻腾着自己做过的万千坏事,想找到最后一次被揍的原因时,风声停止,他在自己被人随手扔在地上之前撑地翻身,与这周茂白拉开了少说五丈距离。
    看着眼前那座高大的祠堂,张云挑了挑眉毛,正想问这周茂白把自己带到这孤峰上面要做什么,那股曾在云天峰顶上震慑敌人的强大压力这一次落在了张云的身上,瞬间让他闭上了嘴巴。
    两柄长剑自那祠堂中倒飞出来,在周茂白与张云身前各立一柄。是的,就是立着,剑尖抵地却未入半分。
    哪天我要练成了这般剑心,先找个人多的地方,准备个千剑,一招手千剑从天而降,啧!那气派得多过瘾?
    “只许你用云天派的本事,打到我满意为止。”周茂白横眉冷目,全无之前那般随意神态。
    张云听得一愣,脑袋里却已骂道:难道不成这老家伙已然发觉了我体内的云天真气?还是正如我之前猜测?管那么多,讨价还价才是正事!张云打定主意要看看这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头子到底要做什么,嘴巴一张就要“还价”。
    “不许还价,没便宜可占。有半招不是云天派的本事,你就等着接下来的一年都在这祠堂里躺着养伤吧。这么多年了,祠堂中几千英灵天天看着我一个,大概也无聊得紧,有个年轻人来聊聊天也不错。”老头说完拿起身前长剑,剑尖斜向上挑起,原本漫天的威压如同倒流江水,澣海退潮,倏忽收拢于周茂白体内,消失不见。
    张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闭上,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要顶风上么?手执长剑,张云心中不再犹豫,决定赌一赌。
    归心?周茂白瞧得心中一乐,脸上却还是板得像块地砖。
    一柱香的时间说快却也不快,尤其是对于张云而言,与其说是比试,不如说是煎熬。看似与那周茂白势均力敌的场面,可人家不知道多少岁的老人家,半分内力没使,腾挪纵跃都没几回,一人一剑,同样也使得云天剑法,同样未使那第十式星河剑,却将运足了云天剑法,又以心法相辅的张云打得只有抵挡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大冷的天里面硬是累得汗流浃背,这老头难不成是年轻人染了头发?呸呸呸!哪个年轻人能有他在云天峰顶上那般手笔?要真有老子就去找他拜师学艺!
    张云一咬牙,手中剑往天上一扔,将身上棉衣一把扯开,就那么站在寒风里。再不住手,张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自己蒸熟,至于对手打够了没有,谁爱管谁管!
    “有点意思,跟公输神婆脾气可真像。”周茂白将剑随手往后一抛,连带着张云扔上天那柄一道如为无形长线牵引,双双飞回了祠堂之中,只传回两声入鞘的动静。
    “嘁,知道得那么详细,还非得折腾我一遍。”张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汗水蒸腾,搞得他好似被云雾缠绕。
    白发老头哈哈一乐,反身进了祠堂里,留下一句:“小兔崽子,给我骨碌进来。”
    张云缩了缩脖子,乖乖地钻进祠堂。
    “来,跪下。”周茂白伸手指了指摆在最下面的两个牌位,然后坐到一边,斜倚在柱子上面,怔怔出神。
    张云适应了一下祠堂里有些昏暗的灯光,却在看清了那两个牌位之后怔在当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两行眼泪何时淌过了面颊,更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不清楚自己到底磕了多少次头。压抑了许多年的心情,对于家人的渴望和思念烧灼了这颗年轻的很久,那种就快难以压制的悲愤变作了这次溃堤的泪水。
    “你叫张什么?”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祠堂里的烛光摇曳不停,更显得这祠堂中昏暗一片。张云哭累了,正盘着腿坐在那儿,把两个灵位抱在怀里擦了一遍又一遍,根本不管那两个灵位已经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直到那周茂白开口。
    “张云。”张云不再关心这询问中是否有阴谋,更不关心这周茂白是何居心,他不需要关心,他只知道手中的两个灵位上,正写着:
    云天派第十六代掌门弟子梁士峰之灵位——愚弟茂白谨立。
    云天派第十六代掌门弟子张重山之灵位——愚兄茂白谨立。
    “脸上那层假皮揭了。”周茂白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从张云怀中拿过两个灵位摆回原处。“你爹和你,呃,干爷爷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但想来你可以告诉我更多。放心,这里除了艾铮,谁也不会过来,最近想必他也没工夫过来瞧我这糟老头子。”
    日头东升西落,踏空峰上也终于因为周茂白在贺仪珍屁股上留的那个大脚印而消停下来,伤愈奇速的踏空峰众人全面投入了闭门苦修的过程,唯独一人例外。
    擅长“木工”的张云被派去参与修理越天山上诸般机巧,空余时间则是天天泡在那后山祠堂里。叶无名这个当师父的不仅对于自己的弟子天天见不着人没有半点怨言,甚至于比亲自教导张云还要开心不少。
    倒是玄青璇一天见不着张云几次,小脸时不时拖得老长,更有唐洛嫣这个总会被张云一道带去后山的家伙时不时跑来无意间透露些张云的信息,更气得玄美人成天就不见个好脸色。
    好在日影推移,云天会武之期越来越近,玄青璇见到张云的日子也重新多了起来,在与唐洛嫣的“交手”中多少也能打成个平手局面。
    天高云淡,难道这山峰顶上不见了风声。
    大厅中张云与几个师兄师姐一起正襟危坐,玄青璇刚刚跟唐洛嫣打了一架,直到后者被叶大首座好说歹说给请回了自己信处这才回来坐到张云身边。
    若说叶无名教导弟子的都是修炼之道,夏唯音一直以来却都在教弟子们应急的江湖手段。夏唯音当年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因为本身美貌,惹上的麻烦没有一千也得八百,是以翻来覆去的倒教她磨练了一身的应敌本领,于天下各种阴损招术不说全知,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云天会武的日子近在眼前,夏唯音将一众弟子招至身前,加紧传授应敌之法。她深知这一年来云天峰上众弟子的努力,只盼着自己所授能让弟子们在会武之前再有所进益,好在比武台上绽放光彩。
    此时叶无名已被艾铮传去云天峰商议会武事宜,是以此时便只得几名弟子和夏唯音在这踏空峰上。当然,还有前脚看到叶无名离开,后脚便又偷偷摸到了此处的唐洛嫣,这个十分讨人喜欢却偏偏叫玄青璇恨得牙根痒痒,让张云头痛莫名的家伙,此刻手中正端着飘香的茶水果子,眼巴巴地瞧着夏唯音。
    夏唯音笑着将唐洛嫣招呼进屋,害得叶无夜跟叶无金两位师兄瞬间没了师兄的派头,两双四只眼不知道该往哪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个不停。
    玄青璇看在眼里,跟边上叶无音比划了个没羞的姿势,哼了一声。叶无音无声而笑,她可知道,那两个师兄可绝对不会厚此薄彼,眼下不过是因为张云刚好挡住了玄青璇而已,否则又怎么会只看唐姑娘一人?
    “咳咳,师娘很老么?”夏唯音咳嗽两声,成功地让那两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弟子把他们那两对色眯眯的玩意儿给塞回原位。
    叶无夜和叶无金两个立刻坐得笔直,却没敢接那下茬。谁说他们师娘不漂亮?哪个敢说,这俩货色就敢找哪个拼命去!不过有那个醋坛醋桶醋大缸的师父的警告在先,哪个敢拿方才瞅唐洛嫣的眼神看他们师娘?那还不得被叶无名借用各种名义给脱上几层皮?那都是轻的!
    夏唯音看着这两个活宝一般的徒弟,不由得失笑道:“你们两个真是,除了练武不上进,成天就知道盯着青璇和洛嫣两个看来看去,我倒真是挑不出别的毛病来。对了,还有无音也是,练个武跟要你的命似的。你说你们就不能多用点心,学学无言,学学木生?”夏唯音嘴上数落,叶无夜和叶无金却是满脸堆笑,浑不在意,就连叶无音也是笑嘻嘻地将一杯香茗送到了夏唯音手中。
    夏唯音苦笑摇头,心知这三个弟子实在不是练武的料子,也就不再多言,转而向张云、叶无言和玄青璇三人温声说道:“你们三人因为之前的事已在门中大放光彩,此等出名,好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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