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死活的畜生,想死就成全你们!
    上官灵已然明白自己这时不过是最后的回光反照,一旦力竭,便是死期,是以格外拼命。链剑虽然非其所长,但天下百兵无所不通,此时被她当作长鞭来用,威力仍是极大。锋利的链剑几个兜转下来,狼群又一次被生生逼开到五丈之外。
    此时的狼群已不是单纯为了的捕猎,更不会在意眼前的人类怎么突然又有了精神。无数的鲜血和狼尸让剩下的恶狼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就是杀死眼前的活物,撕碎他们,吞噬他们,用最单纯最明了的方式完成这场杀戮盛宴。
    上官灵此时也早已忘记了身上的伤势,她甚至甩动已然抬不起来的右臂,以筋肉之力收紧拳头,将剑柄缠在手上,以肩为轴带着链剑狂舞,同时以左手按动剑柄上的机关,伴着怀中张云的哭嚎声,在无数的利爪与血盆大口下奋力厮杀。
    也许是被这异样疯狂同时又震撼人心的场景所激,暴雨宛如天河倾盆,从空中直坠而下。那原本密不透光几乎将地面完全遮蔽的树冠也未能阻止苍天的咆哮,暴雨刹那间穿透了所有的阻碍,降落在铺满了树叶的地面上。
    当然,这场战斗中的人与狼,没有任何一方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所影响,人的眼中只有狼,而狼的眼中,只有杀戮。
    上官灵又一次荡开四周的巨狼,同时侧身压住正在身下,还未死透的一头狼,然后张开樱口,死死咬在了狼的咽喉上。炽热的狼血与泥水混在一处,从上官灵惨白的嘴角边上流下,彰显着一种会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异美感。
    忍受着口中的腥臭,上官灵拼尽了力气撕裂了嘴下恶狼的喉咙。也就在此时,之前那种无力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少女的心头。而且这一次显然是回光返照的气力已然消耗殆尽,似乎上官灵接下来能做的事只剩下了一样,那就是放弃一切,然后等待死亡。
    上官灵身子一软,重重地摔在泥水之中,甚至无法控制身体的朝向,险些便将小张云压在了泥水之中。她这次是真的无法动弹,连握着剑柄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链剑失去控制,银蛇瞬间又变作死物,呛然坠地。原本的威势瞬间消失,落在泥里的链剑已然如一条死蛇般,再无之前的灵动与杀气,只剩上面连雨水都冲刷不掉的血迹,还在诉说着刚刚还在发生的死斗。
    狼群缓缓聚拢,这些狡猾的动物明白,此时眼前的猎物已经没了任何抵抗之力,而它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享用后面的杀戮盛宴。
    来吧,都过来吧,要吃我们,就要付出代价。上官灵的手指慢慢发出最后的力气摸在了千机万括伞柄底部的凹槽中,准备着执行由大脑传来的最后一个命令。
    只要我从这里按下去,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上官灵的脑子已经不能清晰地运转,所有的生气正在抽离她的身体,只剩下因为感觉到这一切而哭泣不已的小张云,小家伙正用力地拍打着上官灵的脸颊。
    娘,灵儿不孝。
    上官灵最后的意识即将消失,世界也变得一片黑暗,她将最后的力气释放出去,命令自己的手指做出最后的动作。
    可一个极其细小的光点忽然从黑暗中划过,如同生命之火正迸发着势力,挣扎着想要重新点燃。随后上官灵就发觉自己左手食指上商阳穴一痛,随后少阳、中冲、少冲、少泽四穴随之传来痛意。
    这五点痛意,有如五点星光,在愈发漆黑的世界里,带给上官灵一丝光明,也阻止了她的手指按下千机万括的自毁机关。
    是……谁?上官灵的头脑似乎又多运转了一下,两下,三下。她甚至慢慢地又发觉,自己自指尖诸穴受刺之后,一路沿着手少阳三焦经的穴道,不断有刺痛传来,同时还伴随着丝丝异样的纯阴内力,随着刺痛传进上官灵的左臂经络之中。
    这些劲力甫一入体,便在上官灵的体内四下游走,竟将已然气力衰竭,血气尽失的经络缓缓冲开些许的空隙。
    谁?在救我?
    对于生还的希望让上官灵心头一松,却也因此让她体内所有的疲惫和伤势尽数暴发,加上体内经络被冲开时的剧烈冲击,让她眼前直接一黑,失去了意识。
    “老头子,这丫头拿着当年我送给南宫家那小丫头的东西。”一个苍老的女声缓缓地说着,声响虽然极小,又在大雨之中,却丝毫也没有被雨声掩盖。
    “呵呵,那小丫头心思纯净得紧,我虽然只见过她两次,但既然是她所托付之人,必然值得你我一救。”另一个同样苍老却极为响亮的男声说道。“不过,我看这小丫头恐怕极是难救,你那神农针和药王炉看来不得不开封了。”
    女声忽然轻轻一笑,说道:“若是个好孩子,区区封针灭炉的誓言,也不过如过眼云烟,在这里几十年,还能有什么是我想不开的?”
    “那敢情好。”男声打了个哈哈,“这些狼崽子就是之前袭击过白寨的,也不知是打哪来的异种,这回我正好除净了它们,省得再四处为害。”男声方落,一个高大如铁塔也似的身影从树冠跳起,如大雕般自空中向前跃出二十丈的距离,正好落在晕厥的上官灵身边。
    那些原本已经垂涎欲滴的巨狼一眼这身影出现,居然一反常态地停下了脚步,纷纷夹起了尾巴,呜呜低吼着,想退却又不敢,一只只进退维谷,只是瞪大了眼睛恐惧地望着眼前的人。
    又一个妖娆的身影落在那巨大的身影边上,黑暗的暴雨中,勉强能看到的也仅仅是她的身影,但仅仅如此已能带来无限的诱惑。女声再次响起:“老石头,这孩子伤得太重,我现在就要先给她疏活经络,你下手轻些,有半分震动,我十年不与你说话。”
    巨大的身影点点头,似乎还憨憨地笑了笑。
    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奇怪,之前还布满数十丈方圆的巨大压力突然消失,群狼几乎同时恢复了狂暴的状态,更有数只狼不断地用前爪扒地,用力地呲着尖牙,不断地低吼着。
    那妖娆的身影忽然中蹲在了上官灵的身边,同时左手身腰间摸出了什么,在空中一抖,立时形成了如同伞一般,方圆两丈有余的圆盘,将所有的雨水都挡在了外面。
    巨大的身影迈上两步,嘿嘿笑道:“这些畜生,果然是欺善怕恶,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开山裂石。”
    雨忽然变得更大,空气中已然弥漫起白色的水雾。小张云正眨着可爱的大眼睛,看着抱起自己的人,忽然伸出小手,笑呵呵地去摸对方的脸。对小张云而言,那细腻温软的脸庞,就像之前一直抱着自己的人一样,摸上去简直舒服极了。
    苍老的女声忽然说道:“喂,这小不点是张重山的孙子!”女人手中火光在风雨中依然明亮,同时也映出了她那满头的银丝和与声音完全不符的娇美面庞。此时上官灵正被一个如同棺材般的匣子状着,背在女人的背上。
    那男人刚刚将最后一头狼尸扔进他徒手挖出的大坑中,闻言吃惊道:“踏空步张重山?那小子不是跟他师兄一起退隐江湖了?”
    女人长叹一声,说道:“退隐?这武林从来都是进活出死,古往今来有几个活人能从武林纷争之中全身而退的?喏,这还有更可怕的,你来看看这帛书上的字,都是那臭小子的。”
    “什么!?”男人原本只是惊讶的声音突然拔高,一步跨过三丈多的距离,凑近了去看那帛书上的字。他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连声音也有些颤抖,“这,这……那小子不是傲气得紧么!?不是自称云天剑客么!!不是连龙老怪都把看家的本事传给他了么!怎么会落到要写这种东西的地步!?这小东西又怎么会在这丫头手里?”
    女人听着男人的话,不由得又是一叹,“是啊,当年这臭小子风华正茂,极是高傲,连你这老石头也不放在眼里。你们两个在泰山玉皇顶上一斗便是整整一个日夜,最后反倒是你自己惜才,被人家一剑挑断了腰带。后来你那倔儿子跑去找他报仇,结果却成了人家朋友。哈,一切回想起来,真是恍如昨日。难道连他这等人物也遭遇不测了?”
    男人似乎很怕听到“不测”二字,急忙摆着手叫道:“别乱说!老子那一招还没赚回来呢!这小丫头又是谁?快把她弄醒过来,我要问问他!该死的,我当年为什么要发那破誓!?不行,我得想办法找人出去看看!”
    女人眉头一皱,怒道:“死老头,你看看你,急什么!?这丫头行已将死,我要让她活过来,至少十多年光阴。再说了,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在这里待了这几十载么?上一次若非你私自回了石家庄,又怎么会被那女人尾随而至盗走了半份地图,你我又怎会出谷!又怎会躲到这西南腹地的深山之中!难道你还要违背誓言,然后再惹来天大的麻烦么!?”
    被女人突然一吼,男人立时蔫了不少,但依然一脸的焦急。
    女人又翻了翻小张云随身的东西,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挂着的,正是上官灵的白玉刀。“我知道了!”女人恍然大悟,“这小丫头是上官家的人,而且八成便是现任的少主之类,否则又怎么会拿着这白玉刀。上官家受过天阳师兄的恩惠,若真是张家覆没,云天剑客有难的话,大概也只有上官家有实力也愿意相助。”
    “你这意思是?”男人脑中也闪过了什么。
    “不错,只怕云天剑客还活着。”女人点点头,“上官家千载积威,天底下能与之硬撼的门派宗教本就不多。当年上官宗昙的本事,你我都是服气的。上官家的后人,从来没出过孬种。”
    男人这老多少有了点放心,叹道:“再忍二十年,若再无人来取那东西,我们也总算能毁了它,然后离开这里了,也算不负天阳道兄所托。到时候老子一定要查出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干出这等事来,然后把他们一个个都搓成方砖拿去砌长城!”
    女人听罢一笑,她轻轻拍着已然在她怀里哭累睡着的小张云,说道:“这小子既然落到你我这里,将来若不是武林一绝,又岂对得起你我二人的名头。至于报家仇这种事,只怕到时候就轮不到你这老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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