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山听到对手自报“笑痴道人”这四个字,已是提起了十分精神,勿见笑痴道人极慢地躬身行礼,急忙同样拱手作揖,向着对方同时躬下身子。
    张重山原本晚了一步,却是后发先至,比笑痴道人刚好快了一分的工夫弯下了腰拱出了手。
    笑痴身子还未直起,便是猛地一晃。好在夏丘就在旁边,急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笑痴道人当场坐倒。
    夏丘当然知道笑痴那瞬间惨白的脸色是怎么回事,怒火中烧之下冲张重山怒道:“姓张的,你下手倒狠!”
    张重山眼中有流光一闪,却没理会夏丘的叫唤。
    这笑痴道人是那江湖中号称天下第一观的“三才观”观主笑贫道人的亲弟弟,江湖中也许仍有人不知晓笑痴乃是何人,却无人不知曾与自己恩师争夺那天下第一神剑名号的“一剑笑九州”,笑贫道人。
    笑痴自小被人与其兄相较,各方面似乎总弱了一筹的他似乎很快便自暴自弃,行事越发狂放无忌,亦正亦邪。不过,虽然笑痴道人在武道一途尤其是剑法上与其兄不可相提并论,却也不是张重山可以轻视对手的理由。
    张重山非常明白,笑痴道人在他所修之劈空掌上下过无数苦功,江湖中凡轻视于此之人没几个有好下场。至于为何刚刚对手掌力在最后关头忽而生变,张重山有些猜测,却也无心求证。
    夏丘与笑贫向来交好,此时见张重山竟然面无表情,根本就没理会自己的话,大怒之下便要上前动手,却被笑痴一伸手扯住了袖子。
    夏丘本是杀人连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的魁匪,却在被笑痴偶然间救下性命之后引为知己。是以方才笑痴这一扯力道虽然轻无可轻,却硬是叫夏丘止住了身形。
    笑痴道人提了提残余内力,略做内视之后这才开口说道:“贫道学艺不精,此间事务只怕已无力插手,还劳夏兄带我离开,莫误了众位大事。”
    夏丘原本就是受笑痴之邀才会来到这里,此时虽是忽然听他说要走,本性憨直的他既未多问更未说半个不字。身材远算不得高大的夏丘回手扶起笑痴道人,多一个字都不再出口,转身这就要走。
    而此时原本木然地站在四周的黑衣人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在笑痴道人的怒叱声中,那白光一闪即逝,全无防备的夏丘喉间则突然喷出一道血线,鲜红的血液飞起丈余高度。
    一身横练本事的一方魁匪就此摔倒在地上,双眼怒睁的夏丘眼中正褪去最后一丝生气,只是那双眼皮却不知是因为巨大的震惊还是不甘,不愿就此闭合。
    笑痴身子没了支撑自然只能是一跤坐倒。不过他完全不在乎自己摔得狼狈,反而身子还没坐起便已怒骂道:“白电你这混帐东西,竟然杀了我兄弟,你竟敢杀了我兄弟!老道若不是受了内伤,你在我眼里,连根稻草也不算!混蛋东西!今日老道不死,他日你必死于老道掌下!”
    张重山正自奇怪为何笑痴要与自己强拼负伤,然后又突然要离开。而那笑痴道人口中所骂的白电做的一切,让张重山大概明白到那笑痴道人只怕正是因为多少知道了自己要参与抢夺的东西可能是什么,才会甘冒大险示弱负伤以求脱身。
    难道这事与她有关?正在张重山思考的时候,那道杀了夏丘的白影又一次闪过,这次的目标则是笑痴。
    就在笑痴凝神提气,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被人从房顶扔下,如同死尸一般,嘭地拍在白电的眼前。跟着又是一道身影落下,却是落地无声。来人正是张重山的妻子,当年人称千手观音的江湖第一美人江燕秋。
    那被笑痴称作“白电”的男子原本凝视戒备,此刻却也被突然落在身前的尸体吓了一跳。
    “重山,你没事吧?”江燕秋看到丈夫的神情,已知今日之事只怕无法善终,更明白眼下会有如此多的好手同时出现在此,这消息必然是有人漏出去的。而那个最可能泄露一切的人选,江燕秋心中自然也是有数。
    江燕秋温柔地拉住张重山的手,掌心所感依然温暖如初。她展颜笑道:“重山,我会一直伴你左右,无论生死。二十八年前,我这般告诉你,二十八年后,我还是这般心意。”
    张重山娇妻在侧,想起两人当年盟誓,不由得心生感动。他深情地看着虽然年过五十,却依然美若天仙的妻子,温柔地笑道:“秋妹说的不错,我们生死同赴,永不分离。”
    张重山说着突然目光电转,直直地盯着远处看来有些颤抖的那个蒙面人,冷声道:“白电火雷,兄弟从不分离,今番却因为某人跑去我家后院偷袭免不了便要一人地狱一人苟活。不知白兄是不是要跟内人讨个公道?”
    张重山恼那白电方才出手,更恼此人竟然安排其弟往后院偷袭,是以话中带刺。
    此刻白电心中惊惧远大于悲痛,根本无心分辨张重山话里意思。他很清楚自己虽然速度更快,但论及真正身手实力,弟弟火雷却着实高自己一筹。哪知火雷此番前去后院想占些便宜,看看能不能拿到张重山家人为质,没曾想却被这江燕秋擒杀身亡。
    “想不到,千手观音实力不减当年,看来我兄弟死的并不冤枉。”白电刹那腥红的双眼盯着江燕秋,说出的话好似带着丝丝寒气,让他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退开了几步。
    江燕秋此时站在丈夫身旁,眼里早没了旁人,对于白电的话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看着张重山柔声道:“重山,枫儿和梅儿无恙,管家带他们玩去了。”江燕秋知道自己夫妻二人已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但说话话间却还是隐去了师兄的真实姓名。
    那位师兄,提其名则江湖震,实不为过。
    张重山点点头,伸手搂紧了妻子,转而望向黑衣人群:“看诸位这阵势,今日我夫妻二人只怕不能善终。既然如此不妨有话直说。”
    白电正要开口,一个身材窈窕的黑衣人却忽然走上两步娇笑道:“张大侠,我们来此本无争斗之意,只要你交出那东西的下落,我等自会离去,而且绝不会再来扰你们一家人的生活。”
    张重山在发觉这一众黑衣人来到的时候,便已猜到了他们的目的,此时听到对方所言不由得失笑道:“我还道你们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话,没想到是这种根本没用的承诺。”
    张重山说着右手大袖一拂,劲风如狂风卷出,将身前三丈的积雪尽数吹散,连带着地上石砖也被生生刮下一层细粉。他看着一众黑衣人说道:“今日不论我知不知道那什么东西的下落,想来诸位都没有放过我们的意思,不如就此一战,看看各自造化!”
    张重山话音方落,江燕秋已电闪而出,素手成掌,直劈白电头顶。
    白电向来自视轻功无敌,此次前来更是有和号称“踏空步”的张重山一较长短的意思,却没想江燕秋这一击之速却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意料。白电大惊之下向后疾退,同时手中长剑一刺点三星,拼上了看家本事只求逼退江燕秋。
    江燕秋见白电身形一动,便知其后招。她在白电长剑刺出时身形一顿,玉指曲弹连发,将十根手指上所套精铁指甲激射而出。
    眼见江燕秋身形微顿,站在白电身后的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都抱着占便宜的心态猛扑上来,一使大力鹰爪功,一使熟铜八角锤,各逞阴损招数,均是力求一招毙敌。
    张重山看在眼中,脚下却未动分毫,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妻子。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其他的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江燕秋乃是江湖三大门之首的诡兵门门主的养女,当年不过十四岁时已号称“千手观音”。其手上招数变化之快,自是有过人之处,加之这几十年来与张重山结发同修,功力上更是炉火纯青。
    江燕秋眼见两侧敌人袭到,心下冷笑一声,右手袖中突然无数细鳞弹出,转瞬间覆盖全手形成了一层铠甲。鳞甲初成,江燕秋抬手便在砸到的铜锤上顺势一拨;左手则四指轮弹,将数枚铁莲子一一弹出,直指那鹰爪掌心穴道。
    间不容发地闪过两人攻击,江燕秋身子还没扭正,便已感觉到利器破空的气流直击自己小腹,刚刚借力拨开铜锤的右手顺着力道恰好在腰间环带上一按,身子跟着猛然扭正,数十片精铜柳叶镖便从带扣中飞出,直冲着偷袭而来的白电面门飞去。
    白电明白自己这一剑若是刺实定可重伤江燕秋,但那几片铜柳叶势必也会贯进自己的脑中,拿命换人之伤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于是白电身子向左一拧,收剑的同时闪开了柳叶镖。
    江燕秋眨眼间解了三次危难,手下更是丝毫不停,双足沾地的瞬间便又复窜出,如同快箭般从鹰爪与铜锤间穿过,同时反手连抖了数下手腕,射出数支袖箭。
    使鹰爪的眼看袖箭快得吓人,干脆放弃了偷袭滚在一边。而那使铜锤的原本也想依样画葫芦也闪开,哪知自己这才想转身,一股凭空而至的巨大压力地让他根本无法动弹。虽然只是瞬间的停滞,便已有三只袖箭生生钉进了使铜锤的黑衣人的腰眼、京门、环跳三穴且入肉极深。
    那使铜锤的人一声痛呼之后,连一双铜锤也拿捏不住,撒手的同时翻身便倒。这时白电身形方才拧转身子避开了柳叶镖,抬眼间却发现两个帮手一退一伤,而江燕秋人却已到了眼前。
    白电大惊之下,将手中长剑舞成一团白光,试图逼退江燕秋。哪曾想江燕秋不闪不避,挥手间漫天银光撒出,倒让白电的剑花成了摆设。白电怒骂一声,却也不得不抽身疾退,以免被钉成筛子。
    江燕秋一招得势,后续千变万化的暗器便层出不穷,别说没人愿意帮白电,连想占便宜的,此时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白电三退之后,已被漫天暗器笼罩了身形,眼看百余根六寸多长的倒齿碎骨钉就要触及皮肉,一阵悠扬的笛声却刹那间控制了白电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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