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是大魏两京之一,占地辽阔,方圆百里,其中,分为内城、外城和宫城,张锐的主人就住在内城。
    赵拂衣跟着张锐出了光德坊,一路往北面内城走去。
    沿途之中,赵拂衣也向张锐打听了许门的情况,省的上门的时候说错话。
    张锐也不隐讳,简单几句,便把许门的来历说的清楚。
    许门的主人叫做许山,许门这个名字,也是因许山的姓氏而来。
    许山本是长安人氏,自幼出身武林大派,学了一身功夫,早年间在江湖厮混,后来投在军中,仗着一身武功胆略,屡立战功,挣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名,在西北边军做了一名校尉。
    十多年前,大魏王朝与北方草原汗国掀起一场大战,许山趁势崛起,带领麾下八百人马,奇袭草原王庭,斩首汗国右贤王,立下一份奇功,因此得到贵人赏识,一步登天,由西北边军调往神都禁军,成为禁军六卫之一的千牛卫统领,军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直到三年前,许山忽然辞去差遣,离开神都洛阳,回到玉都长安。
    不过,他回来之后,并未赋闲在家,说是要把一身武艺传下去,在家大开门庭,收了不少弟子门人,后来干脆化家为门,取名许门。
    赵拂衣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心中暗自揣测,张锐虽然说的清楚明白,但用心琢磨起来,其中还有许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从许白露的年纪推算,许山的年纪并不算大,可以说是正当盛年,这种年纪从权力中枢离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昨夜阎森透露的消息,摆明了许山是惹陛下不快,这才贬斥离京。
    值得玩味的也正在这里,一般来说,官员到了这种地步,就算不战战兢兢,闭门思过,也会尽量少惹事,可许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广开门庭,大张旗鼓,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
    光德坊位于长安城中部偏北,距离内城并不远,只有五六里的路程。
    通常来说,这点路程转瞬及至,不过,赵拂衣和张锐这一路可花了不少功夫。
    原因也很简单,光德坊位于长安东、西两市之间,长安城是大魏王朝第一繁华所在,东、西两市则是长安城最为繁华之处,往来行人如织,车如流水马如龙,甚至还有西域驼队,挤得水泄不通,赵、张两人就算再急只能随着人流慢慢前进,想要大步前行,那是在说梦话。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拂衣跟着张锐终于来到内城门前。
    内外城之间,还有一座三丈高的城墙,绕城一周共开了十二城门,东南西北各有三面,皆有士兵严加把守,往来行人都要查验凭证,身份不够的,压根进不了城。
    张锐跟随主人住在内城,自然不会被拦住,亮出腰牌之后,带着赵拂衣大摇大摆地踏入内城。
    长安内城与外城不同截然,外城只是繁华,内城却是一等一的宏伟,道路横平竖直,每一条大路都有五丈宽。
    街上没有熙熙攘攘的行人,往来都是精心雕琢的马车,或者干脆就是难得一见的骏马,地面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净水泼街,看得出有人时时打扫。
    这些都还罢了,最令人惊叹的是,纵向大道的尽头,矗立着一圈更加高大的青灰色的皇城宫墙,足有五丈多高。
    城墙之中,影影绰绰能看到高大的宫殿,威严肃穆,高大宏伟,毕竟有两代王朝的积淀,与别处不同。
    外人来到这里,往往会第一时间被内城的宏伟所震慑。
    赵拂衣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进入内城之后,他的第一个感觉不是大气、宏伟,而是离奇的荒凉。
    长安内城给他的感觉与熙熙攘攘的外城截然不同,就好像是两个世界,倒是与瘟疫潜藏、饥荒暗伏的汉中府类似,全都没什么生机。
    如果说,还有一点区别的话,汉中府就像一种身患重病的贫民,衣衫褴褛,即将倒毙街头,任谁也能看出命不长久,长安内城却像一名身患绝症的高官显贵,虽然衣着朱紫,宝马香车,看似威严无比,但在明眼人看来,却掩饰不住浓浓的死气。
    当日离开汉中府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种死气,不过,那时的感觉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只是一种呆的久了,模模糊糊的感应,不像现在,感觉的这么明显。
    赵拂衣感到这种死气,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是只有他感受到了这种死气,还是其他人也能感受到。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正好被张锐看到,不过,张锐以为他是被内城的威严震慑,倒没有放在心上。
    ……
    过了长乐门,不远就是清尘巷,进了巷口,远远就能瞧见一座朱漆大门,门上挂着一块金匾,上面写着“许门”两个大字,左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路程太远,看不清楚,只能模糊看到是某年某月某日御赐。
    赵拂衣心中一动,看来许山回到长安,并不是纯粹的贬斥,否则,当今陛下也不会赐下这块牌匾。
    许门与寻常府邸不同,门前站着的不是家丁,而是四名一身戎装的军士,面无表情,身材魁梧,披挂整齐,顶盔罩甲,手中杵着七尺铁枪,枪尖全都带着干涸的血色,显然不是样子货。
    有这四尊煞神站在门前,往来行人不要说到跟前凑热闹,就算是路过都战战兢兢,加快脚步。
    不止行人如此,就连张锐回到门前,也没敢直接进去,先向四人抱了抱拳,亮出腰牌,接着,又说明了事由,见其中一人点头答应,这才带着赵拂衣走进许门。
    “大老爷治家严谨,你不要觉得奇怪。”
    张锐解释说道。
    “许大人治家如治军,有古时名将风范,在下只有佩服,哪里会觉得奇怪。”
    赵拂衣笑着说道。
    进了朱漆大门,迎面是一面石头屏风。
    赵拂衣踏入许门,忽然感觉不对,门内门外,宛若两个世界,门外的死气冰冷寂静,门内却是暖融融的一团,把这死气驱逐的干干净净。
    奇怪的是,他转头看张锐,却发现张锐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张锐感受不到门内门外的差别,还是说早已经习惯了。
    不过,以赵拂衣的判断,还是前者居多,只怕张锐是真的感受不到这种死气。
    绕过屏风,就是前院,院子两侧则是抄手游廊。
    赵拂衣和张锐也不停留,一路向后走去,片刻之后,穿过游廊,来到许门正堂。
    “周先生,稍等片刻,我去跟老爷禀报。”
    张锐招呼赵拂衣坐下,安排人泡好茶,自己往后院禀报。
    “有劳。”
    赵拂衣点点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张锐再次回来,说道:“周先生请随我来,老爷在书房候着。”
    赵拂衣也不多说,起身随着张锐向后面走去。
    沿途之中,发现许门果然是治家如治军。
    不止在宅院门口有军士守卫,府中几处要害位置,也有军士守卫,此外,还有十多名军士列队巡逻,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宅院,倒像是一座军营,
    几分钟后,赵拂衣跟着张锐来到书房门前,正看到门前站着个白衣少年。
    这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面色冰冷,腰悬长剑,薄薄的嘴唇闭在一起,眼皮低低垂着,也不看人,看起来比张锐冷傲的多。
    “这位是林镇,林师兄,也是大人的入室弟子。”
    张锐急忙介绍道,他的年纪比林镇要大,却恭恭敬敬地叫林镇师兄,看来林镇的身份远比他要高得多。
    “这位是周先生?”
    林镇眼皮也不抬一下。
    “在下周无极,见过林少侠。”
    赵拂衣笑道。
    “你随我进去,师父要见你,张师弟,该忙什么就去吧。”
    林镇淡淡说道。
    说完,也不等赵拂衣、张锐答话,转身推开房门,迈步向屋里走去。
    赵拂衣一怔,随即一笑,没想到许门的人一个比一个冷傲,张锐在外面已经算是傲气十足,进了许门,倒成了最谦虚的一个。
    想到这里,他忽然对这个尚未谋面的许大人有了兴趣,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
    “周先生,我先退下了,咱们一会再见。”
    张锐脸色也不好看,却又不敢违逆,只是点了点头。
    “好。”
    赵拂衣拱了拱手,迈步走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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