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州王章岱一骑当先,骑着一头骨骼特别大的云间兽,高高跃起,重重落下。
    “哈哈哈!”板斧一扬,劈翻了一整排冥魔,章岱那张黑红黑红的脸上溢满了快乐,“啊!痛快!痛快!”
    到了场中,章岱根本没有发现气氛很不对劲,他睁着一双牛铃般的大眼睛,看看韩少陵,又看看幽无命,愉快地把厚唇咧到了耳根:“韩州王知道幽州王身陷魔窟,竟是比我还焦急哪!哈哈哈!真是太难得啦!太难得了啊!早知道我也不必着急忙慌赶来啦!”
    正准备对幽无命动手的韩少陵:“……”
    章岱并不知道韩军的箭此刻正指着自己的后心。他一副心大的样子,劈翻几头冥魔,驱着战骑来到幽无命的身前,冲他‘嘿嘿’直笑,扬了扬手中的板斧。
    幽无命扯了下唇角,很无聊地挥了下刀。
    算是打了招呼。
    桑远远见这章岱丝毫也没有忌惮幽无命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稀奇。
    幽无命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弯下了身子,凑到她的耳畔:“小桑果,前线的兵,就没有哪个不崇拜我。”
    桑远远:“……”虽然很自大很臭屁,但好像也是实话。
    她想起来,其实在韩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长城的守军都不怕幽无命,他是杀星,更是守护神。
    “快随我先回营吧!”章州王挥了挥他的斧头,“二位远道而来,都辛苦了!先歇一歇脚,这里交给我手下的小崽子们处理即可!”
    ‘涌潮’最可怕的是回潮时的‘尾啸’。
    章州并不是冥魔攻势狂烈的州国,虽说在‘涌潮’,但强度与韩、齐、屠等州国的‘涌潮’差距有如天堑,有了韩少陵这两万兵马、以及幽州即将抵达的七千精兵助阵,必定可以安然撑过这一波‘尾啸’,是以章岱此刻已完全放松了心神。
    能把幽无命平安救回来简直是谢天谢地了。
    在两支骑军的护卫下,章、幽、韩三州的主君顺利返回长城下,穿过长城重重门洞之后,章岱愉快地把板斧收回了身后,兴冲冲地引着幽无命和韩少陵向长城下的简易宫殿群行去。
    被地头蛇搅了局,韩少陵只能按下了杀心,摆出一脸假笑。
    “幽州王,”章岱笑得有牙没眼,没话找话说,“我老章,这还是头一回见你带着女子出行!这英雄配美人啊,就好比那什么……好刀配好鞘!好刀配好鞘啊!”
    他翘起了大拇指:“天作之合!”
    韩少陵:“……”想杀了章岱,谁赞成,谁反对?
    桑远远:“……”鞘这个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幽无命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偷眼看了看桑远远,然后礼貌地微笑:“她是桑州王女,也是我即将过门的媳妇。”
    黑眼珠转了半圈,又补充了一句:“我就娶这一个媳妇。”
    章岱明显吓了一跳,先是偏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韩少陵,然后愣愣地冲桑远远呲了下白牙:“……桑王女,久仰。”
    桑远远:“章州王,久仰。”
    尬得无药可救。
    章岱的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渗出了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呵呵,呵呵呵呵。好、好啊!”
    谁都知道幽无命当初抢走了韩少陵的夫人,两个还在玉门关打了一架。
    谁能想到他居然能把一个王女给带到冥魔战场上呢?娇滴滴的王女,不是应该养在深宫里头吗?章岱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刮子。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章岱都没眼去看韩少陵。
    在一片诡异静默的气氛中,章州建在长城下的临时行宫,到了。
    章岱硬着头皮,将幽无命、韩少陵和桑远远请了进去。
    战骑自然只能留在外面的兽栏。
    桑远远悄悄勾头看了人偶一眼——只见它一手抓着那只破掉的布袋,另一手揪着短命腹下的软毛毛,委屈巴巴地把嘴巴扁成一条弯弯的线,一双黑沁沁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布袋上的撕裂口。
    真可怜。
    还好短命这会儿已经完全不嫌弃它了,它把毛茸茸的四肢一圈,人偶被团在了满是绒毛的绵软的白肚皮里面。
    “欧欧欧呜。欧、呜呜。”短命拧回了大脑袋,冲着人偶发出了很不耐烦的声音,听着像是安慰。
    人偶慢慢偏过了头,吃惊地望着短命——这是头一回,这只大胖狗子没有对它紧紧绷起肚皮。
    这么软的肚肚,岂不是轻轻一戳就能戳出个洞吗?
    人偶低下头,盯着自己尖尖的手指陷入了沉思。
    ……
    此刻,桑远远和幽无命已经毫无负罪感地抛下了留守儿童,踏入章州王建在长城下的行宫。
    行宫建得很简单,但却别具一格。
    章州的石头都是红橙黄三色交织的岩石,用来筑屋,天然便带上了文艺色彩,无需渲染,处处即是景观。
    踏入行宫,再不说话就显得有些诡异了。章岱脸色纠结,就像被押赴刑场一样。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面前这种复杂的局面。
    他原本想着,借着这一次共同帮助章州除魔的机会,若是能让韩州王和幽州王这二位强者冰释前嫌,那可真是美事一桩。
    谁能料得到,幽无命竟然把桑远远给带来了呢?
    章岱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伸手引路,哈哈笑着说道——
    “诸位请随我来,洗一洗尘埃,老章我这就去设宴,给诸位接风,啊哈哈,哈哈……”
    幽无命挑了下眉,偏头看向桑远远,笑眉笑眼:“来。”
    他执起她的手,微仰着线条漂亮的下颌,说道:“章州王为我留着一处最好的滚池子,今日,就便宜你了!”
    说罢,拖着她的手大摇大摆就向一旁走去,像回自己家一般。
    章岱抹了把汗,冲着韩少陵讪讪地笑:“韩州王,这边请。”
    韩少陵脸色冰冷:“我不必换洗。”
    目光一直钉在那二人的背影上。一大一小,像对神仙眷侣。
    什么时候,这两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竟有了这般亲昵和默契!
    滚池子?
    韩少陵深吸了几口气,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愿去想那两个人和一方滚池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却又忍不住不断去想。
    来到滚池殿的幽无命和桑远远根本就懒得关心韩少陵的想法。
    他从兽皮袋中取出两身干净的衣裳,放在池边的玉架上,反手脱掉染满了魔血的战袍,然后倾身上前,手脚不停地扒她衣裳,嘴里嘀嘀咕咕:“小桑果你自己没有手么?脱衣裳还要人帮忙。”
    她紧挨着他,只有这样,才会稍微不那么害羞——这样贴着,彼此都看不到对方没穿衣裳的样子。
    他偷眼看着她红红的脸蛋,神情越来越愉快。
    微一躬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滚池。
    “小桑果,”他道,“也不好让章岱老等着,简单洗一洗便算了,怎么样?”
    “嗯。”
    又走了两步,幽无命坏坏地把双手一松。
    失重感陡然来袭,桑远远惊呼出声,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怕什么,”他眯着眼睛,声音满是放肆的坏意,“就算放开双手,我也托得住你。”
    低哑暧味的声线,花香染上了热意,拂过她的脸颊。
    桑远远:“……幽无命!”
    这个人,真是坏得无药可医。
    下到水中,她匆匆挣出他的怀抱,游得远远的,躲在角落清洗起来。
    隔着氤氲的白雾,见幽无命一直在笑,笑个不停。
    清洗完毕,她往池边扔出满地大脸花,然后像一尾灵活的鱼一样,‘嗖’一下蹿进了那一堆脸盘子里面,用热热的灵雾烘干了身上和头发上的水珠,再用灵蕴藤捡了干净衣裳过来换上。
    幽无命也出了水。
    如今,他的不灭火已运得炉火纯青,焰气一转,身上的水珠便蒸发无踪。
    他脸皮极厚,半点也没有要避着她的意思,闲闲懒懒地捡起了衣裳,慢慢吞吞地披上,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整理着层层衣物,缓缓地系上束带,那模样慵懒贵气,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穿戴齐整,又是个自负霸道的年轻王者。他踏出两步,长眸微微一斜,探出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小桑果,没把你给吓死!我能在这里吃你么。”他故意冲着她呲了下牙,作势要咬她的脸蛋。
    她瞥他一眼,没理。
    踏过那红、橙、黄三种颜色交织的廊道,设宴大殿近在眼前。
    透过敞开的殿门,看到章州王章岱从案桌后站了起来,大步迎向殿外。
    她忽然踮起了脚尖,把鲜花般的唇凑到了幽无命的耳旁,吐气如兰,媚眼如丝——
    “方才,其实我好想要呢。都在花丛里等你了,你怎么就不过来呀。”
    幽无命如遭雷击,深不见底的黑眸一寸一寸向她转来,薄唇瞬间抿紧。
    她狡黠地冲着他吐了口气,然后站回了原处,摆出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冲着迎上来的章岱微笑施礼。
    标标准准的王族见面礼。
    幽无命:“……”
    这就是个要人性命的果妖精!
    章岱引着幽无命和桑远远踏入了宴宫。
    端坐在殿中的韩少陵缓缓抬起了下颌,如鹰一般的锐利目光扫向殿门。
    视线在章岱身上一顿,在幽无命身上一顿,然后重重落在了桑远远的身上。
    见她双颊红红,俏面含情,韩少陵瞳仁瞬间收缩,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王族的涵养让他并未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只端正地施了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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