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许舟不知不觉就把桑不近给卖了:“当初我对凤雏说,皇甫渡与我挨得近,年岁也相仿,若是再等两年仍未找到意中人的话,不如便主动向皇甫渡提一提,看他有没那个意思。”
    桑远远挑起眉头:“他怎么说?”
    “凤雏说了皇甫渡一堆坏话。说这皇甫渡生了副女相,日后夫妻生活想必不美……”云许舟纳闷地歪了头,“为何生了女相不利于夫妻生活?”
    桑远远:“……”大哥给自己挖得一手好坑!
    幽无命已经憋不住开始坏笑了。
    桑远远见云许舟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望着自己,只得咳了咳,道:“他就是不想你嫁人,瞎说的!”
    “我觉得也是。”云许舟懒懒地把双手一抄,“又说,皇甫渡二十好几尚未议亲,身边也不曾有过红颜知己,想必是有什么隐疾毛病。”
    桑远远:“……”他桑不近难道不是?
    云许舟又是一记重击:“我便与她说,桑州世子桑不近,年岁也相当,也不曾有过什么流言,听说也生了女相,莫非也是有隐疾毛病?”
    幽无命抽着嘴角,忍不住插话:“那他怎么说!”
    云许舟嗤地一笑,道:“她倒好,说桑世子是个好的。分明一样的条件,如何一个就好,一个就坏,若是我没料错,她是对那桑世子有意思呢。为了让她放宽心,我便对他说,无论皇甫渡还是桑不近,我哪个都不考虑行了吧!”
    桑远远揉了揉脑袋:“后来你们就再不聊这个了是吧?”
    云许舟点点头。
    幽无命捂着肚子出去找桑不近了。
    桑远远觉得待会儿他们两个肯定要打起来。
    幽无命离开之后,云许舟的神色凝重了许多,她挪到了桑远远身边,认真地问道:“皇甫渡的首级为何在你们手上?幽无命的行事,我倒是早有耳闻,可你与凤雏,并不是这样的亡命之徒啊!”
    桑远远思忖片刻,道:“我不愿瞒你,但有些事情我自己也仍是云里雾里,此刻说那些,为时过早。只一点,若是云氏血脉诅咒之事当真出自东州手笔,希望摄政王视我们为盟友,共进共退。”
    云许舟垂头一笑:“那是自然。”
    沉默片刻,云许舟抬起了头:“皇甫渡是何时死的?为何我竟未听到半点风声?”
    桑远远得意地笑道:“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
    东州用的本就是李代桃僵之计,那百人亲卫回到东州,发现轿中无人,估计是错愕到不得了。
    亲卫与接引使,必定一口咬定,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绝对不可能有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劫走了皇甫渡。
    冰雾谷中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所以最终东州方面只会得出一个结论——皇甫渡从一开始,便没有上轿。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桑远远微笑着,望向矮桌上精致的木匣。
    好一份大礼。
    ……
    车辇顺利通过了小姜州。
    小姜州的姜王族其实才是姜氏的主族,当初取代了云氏入主天都的正是小姜州的王族。姜氏入主天都之后,天都西南部的殷氏王族主动让出了领地,便是如今的姜州。
    而姜氏的祖地小姜,则因为交通不便,且被皇甫的势力压制,日渐衰微,小姜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发展兵力,而是致力于发展农工商业,如今已成为了东境八个州国的贸易中心。
    云许舟一行,正是扮成小姜的客商。
    越过小姜州地界,前方便是皇甫氏的老巢,东州。
    远远能感觉到东州戒备森严,气氛沉重。东州筑城用的是黑铁,从远处望,还以为看到了黑铁长城。
    皇甫俊的士兵个个神色肃杀,一望便知是血海里滚出来的好手。桑远远在远处打量着,心中更添了一分慎重。
    皇甫俊,是真正站在巅峰的男人,像上次那样的机会,恐怕是再不会有。
    一行人跟着往来客商,排着长队,挪向城门。
    入关的客商被排查得十分仔细,幸好云许舟手持高级别的通行证,才堪堪保住了皇甫渡的脑袋。
    刚过城门,便见身着重盔的官兵急急赶来,将客商驱向道路两侧。
    “恭迎天都特使——”
    桑远远眉头一跳,掀帘望去。
    只见一架飘满了鲛带、金装玉裹的大车缓缓碾进城门,车帘敞开,头束金冠的‘特使’左拥右抱,揽着两名衣裳不整的美貌女子,正驶入东州境内。
    竟是个熟面孔,姜州王世子,姜谨真。
    幽无命从身后探过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凉飕飕:“听说你上次途经姜都时,与姜谨真共饮了三五杯酒。他逢人便夸小桑果的海量。”
    桑远远侧眸看他,见他微眯着眼,杀意盈然。
    她扬起了笑脸:“幽州王吃醋了。”
    幽无命懒洋洋抽身而去:“嗤。”
    她偏过头,手肘撑着车窗,纤纤长指点在额侧,斜着眼风,笑道:“我对他说,在那冥魔战场上,我得幽州王倾力相护,敬的是幽州王。怎么,他逢人便吹牛,居然不把你这尊大佛搬出来用么。”
    “借他一百个胆。”幽无命挑下了眉,很无所谓地拎起矮桌上的茶壶倒水喝。
    眉梢眼角全是压不住的得色。
    “这个时候,姜雁姬为何派姜谨真过来?”桑远远有些奇怪。
    幽无命冷冷一笑:“皇甫俊不是伤了么,即便这东都蓄了冥族给他续命,少不得也要卧床月余。姜谨真属水,这么难得的求师机会,姜雁姬又怎会放过。”
    听他这么一说,桑远远顿时恍然大悟。
    当初姜雁姬便是把灵蕴属金的姜谨元派到了韩少陵身边,跟着他修行。如今难得绝世高手皇甫俊卧床蓄灵蕴疗伤,姜雁姬自然不愿白白浪费这个机会,便把另一个侄儿子姜谨真给派来了!
    真是精打细算,很会过日子。
    “为了稍微掩饰一下难看的吃相,姜雁姬必送来了不错的宝贝。便宜我了。”
    幽无命淡笑着,抓过矮桌上装了皇甫渡脑袋的木匣,拎起刀,歪着身体用刀尖慢悠悠地刻字——
    “幽”
    桑远远看着男人专注的侧脸,视线渐渐有些恍惚。
    认真做事的时候,男人总会显得特别好看。
    长眉微微蹙起一点,修长漂亮的手指抓着工具,用力时,指节极有力量感地突起,一双手,便像是一幅画。
    薄唇微分,偏着头,时不时皱一下眉,或是露出一点笑意,好看得叫人眼晕。
    刻到一半,他把木匣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木屑飞开,他眯起眼睛,避免它们溅入眼中。木屑扑面,他下意识地拱起了眉头,微绷着唇,侧一点脸,眼角显得异常狭长深刻。
    画面停留一瞬后,他单手托着木匣,放到远处瞄着看了看,满意地把它端端正正放回矮桌上,收刀,拍手,道:“大功告成!”
    桑远远急急凑上前去。
    她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幽无命这样的人,刻出来的字会是什么样子。
    都说字如其人,不知他的字会不会和他本人一样,那么诡谲漂亮。
    凑到近前一看,她愣住了。
    那半个“幽”字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丑。
    桑远远:“……”幻灭了。
    幽无命早已在偷偷观察她的表情,见状哈哈大笑,把她捉进怀里,道:“傻果子!这又不是我的字!”
    “那是……哦,明白了。”桑远远恍然。
    幽无命把她的脸扳向他,朝着她的额头亲了好几口。
    “小桑果,别以为我专心刻字就不知道你偷看了我多久!这样就为我神魂颠倒么,以后你岂不是得拴在我的腰带上!”
    他笑得可恶至极。
    笑了一会儿,他抓过木匣,掀开盖子,盯着皇甫渡的那张残留着惊愕恐惧的脸看了片刻,然后慢悠悠地取出另外一只木盒。
    陈旧的木盒,里面装着一块火红色的,带着浓烈香味的绸布,绸布之上,端端正正放着一粒记灵珠。
    幽无命把它拈了起来,在指尖转了片刻,然后轻轻掰开皇甫渡的嘴巴,把记灵珠用刀尖挑了,小心翼翼地埋到了皇甫渡的舌下。
    “借花献佛。”幽无命笑得天真灿烂。
    这枚只有声音没有画面的记录珠中,记录了姜雁姬的声音——
    “可怜的儿,娘亲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舍弃你了啊。别难过,这没什么好难过的,谁都会死啊,不是吗?这样死,还能为娘亲做点事,娘亲无论日后到了哪里,都会记着这个愿为娘亲牺牲的好宝宝……”
    桑远远眼睛微张,望向幽无命——
    好一招张冠李戴!
    第45章 亡灵的追问
    幽无命把木匣阖上了盖子,收到软榻底下。
    虽然他摆着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但桑远远能够感觉到他的心情很糟糕。
    分明只是轻轻摁着木盒,但他的指节明显发白,额角也有青筋若隐若现,肩膀不自觉地绷着,宽袍下能看出肩胛骨的形状。
    “那时候,皇甫俊不在。他不会知道那珠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桑远远放轻了呼吸,慢慢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嗯。我们会成功的。”
    她发现他的体温消失了,身体冷得像冰。
    东州并不冷,此刻已是初夏,整个云境就只有云州一处是天寒地冻的气候。
    幽无命自己嘀咕道:“像姜雁姬那种女人,杀掉自己的儿子,不是很寻常的事么,反正,皇甫渡自小养在皇甫俊的身边,和她又没有感情的咯。她杀掉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她会杀了他的,对吧,一定会的对不对。”
    他的目光变得空茫,一对黑漆漆的眼睛仿佛深渊,望不到底。
    他缓缓转动眼珠,盯住了她。
    “你说,姜雁姬是不是会杀皇甫渡?她对皇甫渡,没有感情的对不对?她对自己的儿子,不会有感情的,是不是?”
    声音阴恻恻的,又轻又急,仿佛是从地狱中回荡出来的,亡灵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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