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给两人倒了热茶之后便退了出去。
    钟柏祁又是担忧又是气愤;“我就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除了我和你爹。”
    “事情并非你所想,这毕竟是太后懿旨,若是抗旨,便会留下把柄。”
    “可要不是他招惹了王家那个小蹄子,又怎么会有如今这一出?”
    沐沉夕呷了口茶:“你这么说可就太冤枉他了。谢云诀可从未招惹过谁,他自小至今的桃花,可都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包括她自己。若非谢云诀与她两情相悦,沐沉夕也看不出自己和那些痴缠他的女子有何区别。大概只是更加幸运罢了。
    钟柏祁沉默良久,长叹了口气:“你现在怎么这般明事理?”
    “明事理不好么?”
    “不好。”他握紧了拳头,“人总是吃尽了苦头,才会开始明事理。吃得苦头越多,便会被磨得愈发圆滑。若是以前的你,即便不把那小子揍得半死,也会当即要求和离。可你现在,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实在是…”
    钟柏祁说不下去,撇过了头。
    沐沉夕不疾不徐地喝着茶:“若是苦头吃了,却连许多道理都不懂,那我不是白吃这些苦头了么?”她勾起了嘴角,“何况王诗嫣之事,原本另有隐情。”
    “你觉得太后为什么要帮她?只是为了让我不顺心么?”
    钟柏祁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你是想将计就计?”
    沐沉夕笑了起来,只需要一个眼神,彼此便有了默契。钟柏祁看着沐沉夕如此有主见的模样,心下宽慰了不少。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来:“话虽如此,但我还是那句话,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即便一开始知晓是作戏,难保不会假戏真做。你虽然懂兵法,可是对于深宅大院里面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是不甚了解。这本书是我以毕生功力写就,你拿去读一读,融会贯通。别让后院起火!”
    沐沉夕嗤笑:“上次那本乱七八糟御女术害人不浅,这会儿又写了什么幺蛾子?”
    “什么叫幺蛾子?这一本我化名在长安印了些册子去卖,这都卖了几千本了。如今一本难求,我这可是孤本。”
    沐沉夕嗤之以鼻,但为了不伤他面子,还是收下了。
    “对了,此事是不是风裳告诉你的?”
    钟柏祁眼神闪躲:“谁告诉我的无关紧要。”
    “我又不会拿她怎么样,不过听说她醉了酒,如今去了何处?”
    “在我府上呢。”
    “那就好。”沐沉夕顿了顿,“她如今留在谢府不安全,不如让她暂住在你府上,等此事了了再接她回来?”
    钟柏祁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而此时此刻,王诗嫣正站在窗口静静地看雪,手已经包扎好了。她微微蹙起眉头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整个人身形消瘦,薄唇轻轻抿着。
    忽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落入了屋中。
    王诗嫣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光秃秃的院子询问道:“境况如何?”
    “钟柏祁拿了剑来,被沐沉夕拦下了。两人去倾铭阁交谈了一阵子,钟柏祁怒气冲冲出来,还扬言再也不管沐沉夕的事情了。沐沉夕与他叫骂了几句,他便离去了。”
    王诗嫣嗤笑:“一群莽夫,上不了台面。”
    “谢云诀果真是那女人的软肋,涉及到他,便乱了阵脚。”
    “她一向如此,莽撞又没什么脑子。”
    “即便如此,谢云诀喜欢她,早晚也会为了她将你赶走。若是没了用处,太后那边——”清浅冷声提醒。
    王诗嫣转过头:“这才过了几日,沐沉夕便乱了阵脚。一回两回是小性子,时间久了,谢云诀定然受不了她那个脾气,到时候……”
    “要尽快,太后可没什么耐心。”
    “我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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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沉夕得了钟柏祁的书,闲来无事翻了翻。里面果真是集了当世所有话本子里深宅大院勾心斗角之法的大成。
    钟柏祁在此道上堪称天纵奇才,居然把这些还写成了一个故事。最可恶的是,沐沉夕看完才发现,那才是第一卷。
    钟柏祁还把结局卡在了关键节点上,那不受宠的正妻好不容易怀有了身孕,男主却纳了小妾。下面写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沐沉夕气得一把将书册摔在了书桌上,吓了叮咛一跳。
    她正要询问沐沉夕发生了何事,外面丝萝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夫人,长公主殿下来了。”
    沐沉夕顿时一阵头痛,钟柏祁才走没几天,这会儿长公主又来了。还好谢云诀今日去朝中处理政务,晚上才回来。
    她原是要出门迎接,可刚掀开门帘,长公主已经立在了院子里,一脸担忧地瞧着她。沐沉夕露出了笑容,盈盈施礼。
    长公主上前一步扶住了她,随她一同进了屋。
    “这大雪刚停,路上滑,长公主殿下怎么就来了我这里?”
    “过来看看你。”长公主甫一落座,便抬了抬手。身后的几个小宫女便捧来了两只匣子。
    沐沉夕嗔怪道:“来就来吧,还要带什么礼物。应当是我去公主府给您请安才是。”
    “你这除夕宴上都晕了过去,自然是该在家中好生休养。这新年头月的,过个春节,到处都在宴饮。还是你们谢府好,谢云诀向来难请得动,顺带着将想要邀约你的那些宴饮也都推了。”
    “我其实无妨。”
    长公主闻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别装了,孤知道你心里难过。虽然往日里说着你若是觉得委屈便和离,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也不是和离便能解决的。这男人啊,换了谁都一样。比较一下,从烂桃子里挑个不那么烂的便罢了。”
    沐沉夕也不好向长公主解释自己目前的打算,太后虽不是长公主的生母,但她也得唤她一声母后。
    “道理我是知道的。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年少无知罢了。男人纳妾都是天经地义的,何况阿诀待我很好……”
    她越是大度,长公主便越是心疼。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些话骗骗旁人便罢了,在孤面前不必多说。王氏虽入了谢府,可你要记住,你是这家的女主人。她活得好不好,能活多久,都是你说了算。”
    长公主说着打开了盒子,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小药瓶。
    沐沉夕不解地瞧着她:“这些是——”
    长公主一瓶瓶取出来,一边道:“这瓶能让她变成哑巴,这个涂在眼睛上能让她变成瞎子。这个可以让她生烂疮,这几瓶每次加一滴可以让她无法有孕……”
    沐沉夕看得目瞪口呆,敢情这一盒子全是毒药?!
    她方才看钟柏祁的书时,心下还忍不住犯嘀咕。这不受宠的正妻总是遭人陷害,一个小小的宅院里,居然那么多人懂使毒。这实在是不合常理,而且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毒药?
    可此时此刻,她止不住感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长公主这药备得也太齐全了一些!仿佛就是照着书里面调配出来的。
    沐沉夕的脸皮抽动了几下:“这…这会不会多此一举?”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知道你心善,下不去手。这事儿交给珠珠去办,我看那丫头挺机灵的。”
    “还是免了吧。左不过是个妾室,我若是不喜欢,找个牙婆卖了都行。”
    长公主沉声道:“你还是太天真了!这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宫中,只要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而且男人的心总是易变,你能保证她哪天不会越过了你去?宠妾灭妻之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更何况,你不害她,她还来害你呢!”
    沐沉夕越听越觉得耳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一卷书上。长公主也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第89章 面基
    她看到了那卷书, 起身走过去捡起来瞧了一眼。
    沐沉夕老脸一红,正要抢过来藏起来。毕竟让人发现自己在看这样不正经的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长公主翻了翻, 忽然两眼放光:“这——这书竟然是全卷!”
    “全卷?书不是还没写完么?”
    “是啊。这书是木白先生最新力作,第一卷出了上下两部。我才看了上部, 正写到二水进了言府,一直不受夫君宠爱。好不容易经历了波折, 夫君对她动了心, 便戛然而止了。”
    沐沉夕暗自咋舌,没想到钟柏祁在此事上如此缺德。一卷书不仅分了上下,断的地方也如此刁钻, 让人抓心挠肺想看下去。
    长公主一脸欣慰地瞧着沐沉夕:“我还当你傻, 原来你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不…不是…”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长公主掩唇笑道, “这长安城里的姑娘就人手一本, 便是要学学这出嫁之后的生存之道。你看我这备下的毒药便是为此做准备的。”
    怪不得这些毒药跟书里如出一辙, 沐沉夕还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
    “可我总觉得这书写得有些问题。”
    “哦?哪里有问题?”长公主冷了脸来,有些不悦。
    “这书像是并未出嫁的人写的,他根本不了解成婚后的生活,女子受困于女训女则, 若是真依照他写的去做,早就犯了七出之条。其次,真实的争斗书中所写要残酷得多,往往妾室才更惨一些。毕竟正妻可以随意处置妾室,只要找到合理的理由, 寻常不会受什么气。再者——”
    长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孤看是你不懂。你见识得太少,而且还遇上了谢云诀。他自然不必常人,可终究也是个凡人。若想不吃那么多的亏,还是得学一学。这书写得很好!一定是一位有大智慧的女子所写!她虽然化名木白先生,可孤知道,她一定是个女人!唯有女人才能如此了解女人。”
    沐沉夕脑子里浮现出了钟柏祁的模样,他提着百十来斤重的大刀上战场的时候,谁能想到背地里在写这劳什子书?而且还毒害了这么多女子。
    她甚至怀疑,长安城的高门大院里,十之八九府邸里的争斗都是因为她们看了这些书在有样学样。
    “不过话说回来,你从何处得来的下部?”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决定让长公主看清楚这本书的真面目,免得受到荼毒:“我认识写书的人。”
    “你认识木白先生?!”
    “是…是啊。”沐沉夕被长公主忽然的兴奋吓了一跳,“要不改日我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长公主有些羞涩:“她——肯么?”
    “肯,一百个心甘情愿。”
    “那…那好吧。我近来都闲着,你若是约好了时间便来知会我。”
    沐沉夕目送着长公主离去,回头才瞥见桌上那一盒子的毒药。正要收起来,谢云诀便回来了。
    他瞧了眼桌上一盒子的药,不解道:“府上有老鼠?怎么买了这么些药?”
    沐沉夕将方才长公主到来的事情说了一通,谢云诀忍俊不禁:“那本奇书,我也有幸拜读。原来竟是钟将军的大作,失敬了。”
    “你怎么也看过?”
    “只是有所耳闻,慕名拜读。”
    沐沉夕咋舌道:“你以前不是最不屑这些,还说是玩物丧志,怎么如今也一起堕落了?若是夫子知晓,怕是胡子都要气得竖起来。”
    谢云诀回想起太学时候那位夫子,着实有些同情他。沐沉夕入太学时,正是她最叛逆的时期,桀骜不驯,不喜束缚。
    分明是陛下让她女扮男装去学规矩,可交到夫子手里之后,规矩没学会,带坏了一大群贵胄子弟。
    夫子成日里吹胡子瞪眼,却无能为力。他唯一的慰藉便是谢云诀,教出这样的学生来,是他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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