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没想过, 谢云诀居然能这么欺负他姐姐!他毕竟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虽说功夫不行, 可还是要拼一口气为姐姐出头。
    加上沐沉念估量过,谢云诀看起来这么文质彬彬, 功夫一定极差, 否则怎么还会要一个暗卫贴身保护?
    于是他冲了上去,出手袭击了谢云诀。谢云诀起身躲闪,沐沉夕总算能从地上爬起来, 转身要喝停弟弟。忽然, 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过头, 钟柏祁两只眼睛瞪圆了, 恶狠狠瞧着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任人欺凌么?!走!”
    “不是——我——等等——”沐沉夕挣扎了起来, 谢云诀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一个错骨手将沐沉念的胳膊扭在一起,想要他一把推开。
    沐沉夕拼命挣扎,似乎是故意拖延时间。谢云诀一个眼神示意, 夜晓立刻飞身落下,制住了沐沉念。
    他大步上前去追沐沉夕,可钟柏祁步子迈得极大,不由分说已经将人拉出去很远。
    谢云诀追了没几步,一转头看到院门外的烟儿。她正满脸惊恐地瞧着他, 看这情形,只怕也是误会了。
    谢云诀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无奈地继续追出去。
    可走到门口才发现,钟柏祁已经拽着沐沉夕上了马,策马扬鞭绝尘而去。茫茫雪地上只留下一串马蹄印。
    沐沉夕刚刚和谢云诀交了手,还沉浸在失败的震惊中,整个人斗志都不高。此刻被钟柏祁拽走,也没有跟他动手的打算。
    这些事,解释清楚便好。
    沐沉夕跟着钟柏祁来到了钟府,钟柏祁一路走一路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说着还对家丁仆人厉声道,“都给老子认清楚,以后这就是钟府大小姐!”
    沐沉夕忍俊不禁,想到谢云诀此刻一定是一脸无奈,又觉得好笑。
    “钟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谢云诀那是在切磋呢。”
    钟柏祁停下了脚步,两人穿过客厅来到了后厢房的茶室中。沐沉夕落座,钟柏祁命人煮了一壶酒来。
    果然,茶室变成了酒室。
    钟柏祁沉默了片刻,忽然眼眶一红:“闺女儿,你受委屈了。”
    “…”
    沐沉夕嗔怪道:“我没有!今日之事真的只是我们在切磋。”
    “你别宽慰我了,这种谎话,换了谁都不能信。谢云诀不是个读书人么,从来没听说他会功夫。你平时找的也都是些高手切磋,而且就算是切磋,都是你打人,从来没有旁人打你的说法。”
    “他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我以前都没发现。”
    “不可能!”钟柏祁递了一坛子酒给沐沉夕,“你说,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当然没有。”沐沉夕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但还是承认了,“是我技不如人。”
    钟柏祁的手一松,酒坛子咣当落地,还好没有摔碎,只是滚了两滚。他起身扶住了沐沉夕的肩膀,满脸悲痛:“你也从不会承认自己输给任何人。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你不得不受欺负。”
    “不是。”沐沉夕扶额,“他对我好着呢,也没有欺负我。而且输给自己夫君,也没什么丢人的。”
    “是不是沐沉念?!你是不是为了阿念的前程,才将自己委身于他?如此委曲求全,受尽了欺辱?”
    “…”
    钟叔什么都好,就是以前话本子看多了,也爱去瓦肆勾栏里听戏,想法太多。
    沐沉夕记得,此前没打仗的时候,钟叔还抱着一个话本子,一边看一边气得拿剑剁草。
    她后来才得知,钟叔在看一本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之间的家长里短。说是一个世家的老爷去了七八个妾室,妾室之间互相勾心斗角。
    沐沉夕听闻之时,看钟柏祁的眼神都不对劲了。那么铁骨铮铮的硬汉,居然喜欢看女人之间斗来斗去,简直是匪夷所思。
    “没话说了吧,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安好心。依照你的说法,他以前对你一点都不好。你说你要嫁给他的时候,我还很惊讶。现在看来,他就是想以此来折辱你。沉夕,咱们不受那个气。之前是老子没回来,现在老子回来了,给你撑腰!”
    沐沉夕老脸一红:“实不相瞒,起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当时想,他不仁,我也不义。所以就想着嫁给他之后利用他。可是日久见人心,我夫君待我那是挑出不出半点不好。”
    除了传宗接代的心情过于急切,沐沉夕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你就别自欺欺人了。我听阿念说了,你在那姓谢的小子面前,那叫一个卑躬屈膝。每日要进宫给他送晚膳不说,他若是回府,还要一早就站在府门口接他。平日里他皱个眉头,你都要看他的脸色。不仅如此,还费尽心机要去哄他,爬上山抓蛇泡蛇酒给他喝讨好他。这些是不是真的?”
    沐沉夕张了张嘴,这么一说,还都是真的。
    可真发生的时候,明明是甜蜜的。他朝中事务繁忙,又想每日多见见她,便想出了送晚膳的法子,分明是夫妻恩爱才会如此。
    可话到了钟柏祁嘴里,就变了味儿。而且沐沉念这臭小子,把她惧内的事情都说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在边关大军面前抬起头来?
    沐沉夕思忖了良久,解释道:“这些确实是真的。不过呢,那时候是我有错在先。你那书册里不也写着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么?我只是照着你书上写的去哄哄他罢了。我夫君很受用的。”
    钟柏祁恨铁不成钢:“那是给男人看的!”
    “啊?可你以前也没告诉我呀。而且那些确实是金玉良言,十分有用。”
    钟柏祁捂住了脸,无语问苍天。
    “怪不得他敢如此欺负你,寒冬腊月将你按在雪地里殴打。这等禽兽不如之事都做出来了,以后还不知会如何!我决定了,自今日起,你住在钟府,不许再回去!”
    沐沉夕真是有口莫辩。
    而谢府那头,谢云诀也是挨了母亲好一顿数落。甚至老夫人还传来了家法。
    晚上,挨了一顿家法还跪在祠堂里思过的谢云诀满心无奈,自家媳妇儿被娘家人带走了,自己还得在此处反思自己并不存在的错误。这都是什么事儿?
    更糟糕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首辅大人殴打家中妻子的谣言,仿佛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这件事在长安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尤其是长安城下到十二岁,上到八十岁的女子们,纷纷表示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们思慕了许久的男子,居然是这样的衣冠禽兽,深表失望。
    而皇上自然也被惊动了,弹劾的折子雪片一般飞到了他面前。
    连跪了三日祠堂的谢云诀早朝后被皇上留了下来,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缘由。皇上自然也是在意的,沐沉夕毕竟是在他膝下长大。成婚后若是真受了委屈,他也不会轻易绕过谢云诀。
    不过皇上到底还是比旁人知晓得多一些,谢云诀的深情厚谊都看在眼里。
    问清楚了缘由,忍不住笑了起来:“钟柏祁这急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谢云诀也是满脸忧愁:“夕儿如今被带回了钟府,不知怎的,一直没有回来。”他叹了口气,“陛下,此事若是您出面…”
    “你不了解钟柏祁,他那性子,倔起来谁的话都不听。”皇上顿了顿,“倒是有个人的话,他一定听。”
    “长公主?”
    皇上瞧了他一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谢云诀意识到自己失言,便拱手道:“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朕会同她说的,你不必担心。”
    谢云诀离去,处理完政务回府之时,还特意路过了钟府。
    而钟府内,沐沉夕被五花大绑,对着钟柏祁正破口大骂。钟柏祁只是挖了挖耳朵,权当没听到。
    “老东西,你快放了我!我都说了是误会,你怎么就不信呢?是不是因为前年打仗落马时候脑袋被马给踩过?”
    钟柏祁乐呵呵凑上来:“这才像沐大小姐,你瞧瞧你前几日那模样,活脱脱是个受气小媳妇儿。”
    “我何时受气了?!你就是劳什子话本子看多了,就觉得豪门望族里都是勾心斗角和恶婆婆。这些全然都是你的妄想!我们家阿诀又专一又痴情,婆婆也待我很好。你才是那个坏人!”
    “狗咬吕洞宾!”钟柏祁哼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被谢云诀那小子迷昏了头,你给我在这里好好清醒清醒!”
    沐沉夕正恼火,忽然外面有人匆匆赶来。仔细一瞧,原来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那人偷眼瞧了瞧沐沉夕,又被钟柏祁一瞪,顿时吓破了胆子,哆哆嗦嗦把请柬递来,一句话不敢说就跑了。
    钟柏祁一头雾水打开了那封请柬,仔仔细细看了三遍,顿时激动地脸涨得通红。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沐沉夕嗤笑:“哟,铁树开花啦?”
    钟柏祁嘿嘿笑了起来:“长公主邀我赴宴赏红梅白雪。”
    “邀我了没?”
    钟柏祁回过神来,又看了一遍,撇了撇嘴:“邀了。”
    沐沉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这一定是谢云诀的手笔。
    第76章 绑了
    寒冬腊月, 年关将近。长公主的寿宴便也设在了宫殿内,炉火烧得旺,自然也暖和。长公主府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钟柏祁则是更早, 自从他收到请柬,就开始翻找衣服。沐沉夕怀疑, 他恨不得要把盔甲都扒拉上了。
    她翘着二郎腿,挑眉道:“长公主与我姑姑相熟, 她什么喜好, 我最清楚了。你真不需要我替你挑衣裳?”
    钟柏祁拿起了一件湖绿色的上衣正对着自己比划,一面还忍不住讽刺沐沉夕:“就你这眼光,比起楚玉羽都好不了多少。”
    沐沉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你也认识我姨母?”
    钟柏祁没有说话, 假装没听到沐沉夕的话。
    “我娘还向我提到过姨母, 听说是个洒脱的奇女子。”
    “你娘提到过她?”钟柏祁有些惊讶。
    “是啊。”沐沉夕撒起谎来丝毫没有破绽, “我爹也提到过。听说她后来嫁给了皇上, 然后又死了。”
    “大约是这样的。”钟柏祁含混地应了一句, 神情却变了,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钟叔,你回长安,可有听到过什么与我有关的传闻?”
    “你那么多传闻, 是说的哪一件?”
    “和太后有关那件。”
    “没听说过。”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缓缓道:“钟叔,我可能此前中邪了。”
    她的神情太过严肃,钟柏祁一向不信鬼神,此刻也不由得将信将疑:“世界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 你看你爹和我,战场上杀了多少人,要是有鬼,先来找老子!”
    “我以前也不信,可是这一回真的邪门。”沐沉夕满眼担忧,“太后召我去侍疾,在偏殿熬药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身上很冷,然后就没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太后就发了疯,皇上也眼眶通红,嘴里好像叫着什么…羽儿…”
    “当真?”
    沐沉夕点了点头:“你说是不是姨母附了我的身?”
    “这…这真是匪夷所思。”
    “最匪夷所思的还是太后的反应,她原本就是想找我的不痛快。召我去侍疾的时候,我看她那脸色可比寻常人都好多了。结果经过那么一吓,她就疯了。现在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那婆子疯了就疯了——”钟柏祁恨恨地说了一句,忽的又意识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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