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夕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背着手踱着步子。三天没有见到谢云诀了,这感觉百爪挠心。
    她瞥了眼许笃诚,他正认真倾听着苗七的话。皇上倒是颇有识人之明,这许笃诚的性子软绵绵的,看起来很好摔打的样子,的确能让人降低防备。
    正愣神的功夫,沐沉夕听到了马蹄声。转头去看,才发现是风裳匆匆骑马而来。
    她翻身下马,沐沉夕牵住了自己的马,满脸心疼:“累坏了吧。”
    “不累不累。”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白月光。”沐沉夕摸着自己的马,一身是汗。
    风裳翻了个白眼:“你穿着百十斤的铠甲骑它上战场也没见你心疼它,用不用这么故意埋汰我?”
    沐沉夕看着她,露出了担忧的神情:“我不是埋汰你,是敲打你。你看看你这身肉,刚刚跑起来的时候,浑身都在颤动,白花花的,像是海里的波浪。”
    “你又没见过海,如何知□□浪是什么模样?”
    沐沉夕不和她扯皮,只将她拉到一旁:“情况如何?”
    “风声已经传出去了,明日,整个长安的人都会知道,齐飞恒死了。死前有人看到林中出了赑屃,而齐飞恒是在林中饿死的。”
    “很好。”
    风裳压低了声音:“师父,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何事?”
    “此番去围猎场,回来之时我遇到了桑二哥。他让凌彦带了一具尸体回来。”
    “谁的尸体?”
    “孟颜。”
    沐沉夕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上次似乎是听说她失踪了,怎么就死了?谁杀的?”
    “这我就不知了。”
    沐沉夕想起那日她在树梢上小憩,听到孟颜似乎盘算着要去裴君越的寝宫自荐枕席。原本她心中还称许,真是个有上进心的姑娘。
    怎么转眼这人就死了?莫非此事与裴君越有关?
    沐沉夕忽然觉得,裴君越的身上也有了越来越多的秘密。
    只是眼下,她来不及多想。许笃诚那边已经商讨完毕,前来和她辞行。
    苗七跟在许笃诚身侧,沐沉夕道:“都商讨出什么结果?”
    许笃诚拱手道:“郡主恕罪,下官答应过苗七,此事直呈陛下,因此不可多言。”
    沐沉夕摆了摆手:“速去。”
    于是许笃诚快马加鞭回到了宫中,将苗七要奏禀之事上达。
    翌日,城内传出消息。皇上要彻查江南水患舞弊案,暂停了谢云诀的一切职务。
    沐沉夕得到消息的时候,眉头紧锁。谢恒也变了脸色,不知所措地看向沐沉夕。
    她顿了顿,转头对谢恒道:“不能再拖了,得把人救出来。”
    天空一声惊雷闪过,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苗七等人早已经撤回了营地,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沐沉夕很怕苗七会对谢云诀动手。尽管他身份不明,但显然苗七在整件事中的图谋并不简单。
    可沐沉夕全然想不明白他是什么身份,所以必须救出谢云诀,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沐沉夕带上了谢恒和是十几名神武军,轻装步行摸黑靠近了流民的营地。
    上一次探路,地形沐沉夕已经了然于胸。只是她不知道流民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高手。
    她让谢恒在路上伏击,自己孤身一人潜入了营地里。
    流民的营地相对松散,不似军营一般训练有素。值夜的人聚在火堆旁烤着火,谈论着即将到来的雷雨。
    沐沉夕悄无声息靠近,手刀劈晕了几人。他们连叫喊都来不及发出,便倒在了地上。
    她四下搜寻谢云诀身处的地方。忽然,沐沉夕听到了脚步声,那人是个练家子。从走路的声音就能听出来,是个外家高手。
    沐沉夕躲进了就近的营帐里,黑暗中她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沐沉夕一转头,赫然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她迅速的摸到了袖中的匕首,一道火光恰巧映照进来,她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竟然是那个小女孩儿,苗苗。
    苗苗神情镇定,将手指放在了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沐沉夕的匕首收了回去,正要弄晕她。
    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苗苗忽然轻声道:“你是来寻大哥哥的吧?”
    “是。”
    “我带你去找他,他不在营中。”
    沐沉夕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信这女孩儿,只是方才她寻了,确实不见人。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感觉到夜晓的气息。
    若是谢云诀在这附近,夜晓应该也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思忖了片刻,沐沉夕颔首道:“好,你带我去。”
    苗苗听着外面的动静,悄悄钻了出去。沐沉夕动作轻巧更在后面。
    这小女孩儿身手很灵活,沐沉夕对于这个和自己很相像的孩子颇有些好感。
    离了营地,走在陡峭的山路上。沐沉夕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帮我?”
    苗苗没有回答,只是手脚并用往上攀爬。就在沐沉夕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苗苗轻声道:“我不想爹爹做错事,大哥哥是个好人。”
    两人来到了半山腰上,这山路陡峭凶险,苗苗渐渐走不过去,指着前方:“他就在那里。”
    沐沉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是一处断崖,崖上有一个山洞。
    她蹙眉道:“这里好像没有通往那山洞的路,他…他是怎么进去的?”
    苗苗指着上方一片倾斜的宛若屋檐的岩石:“他们将绳索绑在上面那个石头上,坠下去的。”
    这还真是煞费苦心,难怪苗七放心大胆过来谈判。
    沐沉夕观察了一下这断崖,转头瞧了苗苗一眼。她已经转头要离开,走了几步,苗苗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小心,我得回去了。不然爹爹要找我的。”
    沐沉夕点了点头:“你也当心。若是你爹一意孤行,你自己要好好活着。”
    苗苗虽只是个小孩儿,可看她的眼神却仿佛历经沧桑。良久,苗苗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像你一样好好活着。即使…即使爹娘都不在了……”她说完快步离去。
    沐沉夕拔出了匕首,插在了岩石的缝隙里。她没有绳索,只能攀爬过去。
    费了好一番功夫,手掌都磨破了皮,总算是勾到了山洞前的一小块平台。
    沐沉夕站稳了脚跟,看到了山洞里的火光。她轻手轻脚摸了进去,侧耳倾听。里面似乎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沐沉夕探头,穿过一个狭窄的甬道,里面果然只有谢云诀一人。她怕有陷阱,便在入口处轻唤了一声:“云郎。”
    谢云诀抬起头,见是她,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见她没有上前,他知晓她的担忧:“过来吧,这里没有陷阱。”
    沐沉夕飞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他们怎么将你关在这样的地方?”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印了一个吻:“许是担忧我逃走。倒是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又怎么进来的?”
    “我从峭壁上爬过来的。”
    谢云诀一怔,捉住了她的两只手,果然见沐沉夕的手掌心磨出了血。
    他眉头紧锁,捧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吹:“疼么?”
    “被你吹过之后就不疼了。”
    谢云诀嘴角浮起了笑意,将她拉入了怀中:“你呀,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不是不爱惜自己,是…是时间不等人。你可知长安发生了何事?”
    “陛下停了我的职,要彻查江南水患舞弊案。”
    沐沉夕瞪圆了眼睛,忽然将手探入了他的腰间。谢云诀捉住了她的手,嗔怪道:“做什么?”
    “摸摸你是不是有仙骨。你一定是神仙!不然怎么什么都知晓?”
    谢云诀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有你在,我做什么神仙。只是常理推断罢了。”
    “这…这如何推断出来?”
    “苗七此人并非普通的流民,我那日初见他,便觉得熟悉。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他其实是金国密探。”
    “金国密探?”
    “金国在唐国有一个组织,名唤寒鸦。这寒鸦之中的密探深入唐国各地,不仅是在长安,重要的地方都有他们的组织。各行各业,贩夫走卒之中都有他们的人。”
    沐沉夕骇然:“竟然还有这种组织的存在?!”
    “这个组织的存在,是你爹爹告知我的。若非他死前亲口所说,我也不敢相信。”
    提到沐澄钧,沐沉夕的神色黯然:“所以,我爹的死和他们也有关系?”
    谢云诀摇了摇头:“不知。”
    “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你可知寒鸦隐藏极深,除非他们开始行动,否则全然无踪迹可寻。”
    “那你如何知晓苗七的身份的?”
    “因为苗苗。”
    “她?”
    谢云诀捏起了沐沉夕的脸,亲了一口:“她告诉我,她爹本不是江南人,是有一年大雪封山倒在了她们村前,被她娘亲救了。因为他识字,给村里人写信读信,还帮着村里人做农活,渐渐得了村里人的喜欢。后来他娶了她的娘亲,生下苗苗以后,便被村里人当成了自己人,推举为了里正。这几年勤勤恳恳造福乡里,四里八乡颇有些威望。”
    “这苗七真是不简单,难道就没人查他的来历么?”
    “他说是当年山匪屠村,唯一活下来的。你爹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朝廷局势动荡,无暇顾及地方。钟柏祁又与金国鏖战,唐国境内山匪横行,屠了不少村子,因此许多人的身份无从查证。”
    “这些人倒是想得齐全。可苗苗是如何知晓的?”
    “她说几个月前,她贪玩儿,躲在干草垛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苗七正和几个外乡人说着奇怪的话。她记下了一句,科尔和。”
    沐沉夕低声惊呼:“金国话!”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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