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诀起身走到院外:“夜晓呢?”
    夜晓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去把人抓回来。”
    “是。”
    他说完又吩咐叮咛:“此事告知凌大人。”
    许御医开了些方子说是能缓解疼痛,谢云诀命人照着方子去抓药。他便匆匆离去,和其他刚赶来的太医一起去了太子那里。
    屋内只余下沐沉夕和谢云诀两人,这么一番折腾,沐沉夕也有些累了。
    谢云诀走过去:“解药,快些喝下。”
    “不行,太子的毒没解,我的毒便解了。若是御医再来替我诊脉,不就露馅了么。”沐沉夕叹了口气,“宫里的御医就是糊弄事儿,搀了毒的酒喝完了,不能倒些水进去再拿回去验一验?”
    “你方才怎么不说?”
    “我都中毒了,那么虚弱的情况下哪能想那么多,惹人怀疑。”
    沐沉夕自己揉着肚子,那绞痛丝毫没有减弱,裴君越这次也定然是要遭不小的罪。
    谢云诀替她掖好了被角:“余下的事便交给我了,你歇一歇。”
    沐沉夕闭上了眼睛,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腹内的绞痛一直未曾消退。
    翌日清晨,陛下召见谢云诀入宫。沐沉夕一夜未眠,恍惚还能听到官兵们来来去去的声音。
    恍惚到了中午,叮咛一直守着她,丝萝过来问午膳。沐沉夕没什么胃口,只是勉力撑着起身想去看看太子的情况。
    太子目前的状况只能留在谢府解毒,听消息说,风裳已经被抓住了,正在逼问毒药的下落。
    沐沉夕算了算时间,低语了一句:“快了。”
    叮咛应和道:“她肯定吃不住拷打,会将解药交出来的。”
    沐沉夕没有回答,不一会儿,丝萝忽然匆匆跑了回来,神色慌张:“夫人——夫人不好了……”
    沐沉夕蹙眉:“何事如此慌张?连谢府的规矩礼仪都不顾了。”
    丝萝慌张道:“大理寺来了人,说要捉拿夫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是问个话,不必惊慌。”
    “也不止是问话。”门外传来了谢云诀的声音,他大步走了进来,“叮咛,丝萝,你们去替夫人收拾些衣物和寻常用的物件。”
    他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风裳在大理寺诬告,是你指使她给太子殿下投毒。许是要在大理寺的牢中住上几日。”
    沐沉夕坐起身来:“倒是个熟悉的地方。”
    他眸色沉了沉,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谢云诀取了一件衣裳过来替她穿好。谢云诀一面替她系腰带一面道:“不该认的事情不要乱认,凌彦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
    她低着头瞧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上一次我进大理寺,最后一个见到的好像也是你。”
    他抬起眼眸,看着她苍白的面色。那年他还是大理寺卿,听闻出了大案。亲自带兵去酒楼捉拿犯人。
    拉开酒楼的门,只看到满屋子的鲜血。她一袭白衣,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独自一人喝着酒。
    看到他的刹那,她抬起头,从他粲然一笑。
    那笑容,他至今都记得,悲伤又绝望。
    他很想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但沉默良久,也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拿下。”
    她站起身,眉宇淡然:“不必,我自会随谢大人去大理寺,该认的罪全都会认。”
    如今,往事再度重演。他垂着眼眸,将腰间的带子系成蝴蝶结:“其实那天,我原是求了母亲去你府上求亲的,彩礼都备好了。”
    她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第34章 反杀
    谢云诀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走出了门。
    凌彦已经带着一众人在门口候着,眼见着谢大人将自家娇妻抱出来,也不敢上前拿人, 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谢云诀将她抱上了马车,凌彦原是想跟上来, 被他一个眼神喝退,只好骑上了马在后面跟着。
    旁人被关进监牢都是被押解来的, 唯独是沐沉夕被自家夫君抱了进来的。看得牢里的狱卒和囚犯们眼睛都直了。
    谢云诀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 沐沉夕倒是先顶不住了。
    她小声道:“其实我能走的。”
    他没有理会她,一直将她抱入了监牢之中。这监牢显然已经提前清扫过。
    狱卒偷摸瞧着首辅大人,不敢多言, 更是不敢催促。
    “委屈夫人在此处小住两日。”
    “不委屈, 凌大人会秉公办理, 尽快查出真相的。是不是?”沐沉夕瞧向凌彦。
    凌彦的腿颤了颤, 连忙颔首:“谢大人, 郡主请放心,下官必定尽早查出真相。”
    谢云诀起身,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皱起了眉头。
    凌彦赶忙吩咐下去:“快去找人将这牢房打扫一下。”
    “不必了。”谢云诀淡淡道, “叮咛,丝萝,你们将此处简单布置一下。”
    “是。”两名丫鬟应了之后,便开始忙忙碌碌地布置牢房。她们随身携带了茶盏,熏香, 床单被褥,甚至还带了桌椅和纱帐等物件。
    凌彦也不敢催促,只觉得谢大人是要生生在这牢房里重新布置出个闺房来。
    沐沉夕扯了扯谢云诀的衣袖:“不必如此。”
    行军打仗时,冰冷的烂泥地她都睡过,有个草垛子可以躺着都算是高床软枕了。
    “我只是见不得夫人受委屈。”谢云诀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凌彦的耳中。
    凌彦抹着汗,他哪敢给沐沉夕委屈受啊。请了这么一尊佛在牢里,他好吃好喝贡着还来不及。就是谢云诀不给他压力,面对沐沉夕,他也不敢造次。
    但谢云诀并不放心,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她现在中了毒,身体不比以前。这时候还在牢里,若是有人暗害,怕是应付不过来。
    他如此高调地护着她,也是让所有人知道,他心尖上的人,旁人是半点欺负不得的。
    牢里一通折腾,总算是安顿了下来。谢云诀这才离去,人一走,沐沉夕总算不用绷着。她蜷着身子,手覆在肚子上,想要缓解一下疼痛。
    这种毒药不致命,服用量多会导致昏迷,看起来严重却不会疼痛。量少的时候反而受罪,疼起来一阵一阵的。
    尽管牢里已经打扫过,但终归是阴暗潮湿。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这熟悉的地方,让沐沉夕想起了那暗无天日的三个月。
    那一年,她在这监牢待了三个月。黑暗无光,即使是正午,也只有微弱的光透进来。她蜷缩着身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永远待在这里,直到死去。
    那也是沐沉夕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惧。
    直到她十八岁生辰的那个晚上,爹爹过来探望她。
    昏暗的灯下,她看到爹爹发间忽然多的白发,宽厚的背也微微佝偻了。
    那个在她心目中如同战神一般伟岸高达的男人,竟然也有老的一天。
    沐澄钧只是默默走到她身旁坐下,狱卒们也都离开了。他揽着她的肩膀,沐沉夕将头靠在爹爹的肩上。
    “夕儿,陛下决定让十四皇子去雍关历练。”
    “很好啊,比起旁人,我更希望是阿越。”
    “你后悔么?”
    她摇了摇头:“不悔。”
    沐澄钧苦笑:“你呀,这脾气还是像我。以前我在你娘面前得意的时候,她总是说,像我不好。那时候我以为她只是赌气,如今才明白,像我,确实是不好。过刚易折,何况你是女子。”
    “娘亲还好么?”
    沐澄钧扶起她:“还知道担心你娘。”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暖手的小炉子,“你娘熬了几个晚上亲手给你缝的。她说旁人做的没她细心,非要自己做,身子骨那么弱,还染了风寒。”
    沐沉夕垂下了眼眸:“我没事的,习武强身,我好着呢。”
    “你——”沐澄钧张了张嘴,许多话终究没有没有说,“夕儿,你离开长安吧。”
    沐沉夕惊讶地看着他:“陛下要放了我?”
    “陛下早就想放了你,可是太后和孟氏族人如何能放你?你杀的,可是孟家的长子嫡孙。是他们孟家未来的家主!”
    “那…”
    “是爹爹自作主张,与十四皇子商议了,届时你躲在他的随身行李之中。没有人敢盘查,等到了雍关,你再出来。你钟叔叔会护你周全的。”
    “那爹爹你呢?会不会因为我——”
    “放心吧,爹不会有事。”他拍了拍沐沉夕的头,“只是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我的夕儿了。”他眼中泪光闪了闪,又忍了下去,握住了她的手,“留在长安爹保不住你。”
    “可是我不能一走了之,牵连了你们,我——”
    “你不肯走,是不是因为,除了爹娘以外,还有牵挂?”
    沐沉夕怔了怔,撇开了眼睛:“没有。”
    “你不是一向喜欢谢家那小子,是不是怕你走了,他娶了旁人?”
    “爹,都这时候了,你还取笑我?”沐沉夕叹了口气,“其实我…我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就是有一点不甘心,总以为许多事靠着努力就能得到。现在我想通了,我跟他本就是两种人,他不喜欢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没什么好牵挂他的。兴许他若是知道我走了,家里要摆上三天的流水席呢。”
    沐澄钧笑了笑,揉着她的脑袋:“既然如此,你到了雍关,爹让钟柏祁给你安排相相亲。”
    “爹,你就别想那么远了。”她嗔怪道。
    沐澄钧将出逃的计划告诉了沐沉夕,便起身离去。
    走到门边,又转过头看着她,哽咽了一下,才缓缓道:“兴许再过些年,一切都过去了,你也能回来。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让爹娘担心。”
    沐沉夕起身扑了过去,自背后抱住了他:“爹你放心,我去雍关上战场立战功,争取早日回来孝敬你和娘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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