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边上又有一位从晋国公府投奔前来的将领,求情道:“安王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晋国公府……不是您的亲族么,虽然有错,罪不至死。”
    徐策认为贺荣言之有理,也不愿意伤了其余将领的心,遂将晋国公削官赶出朝堂。
    最后,圣上下的旨意也颇有意思——面上说晋国公是因年迈回乡养老,实则他今年不过五十岁,在武将中并不算老;圣旨上说他老,是嘲讽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晋国公麾下本有些忠心的将领,如今一卸职,连统领兵将的资格都没有了。
    堂堂晋国公府,没有出息的子孙,没有庞大的兵将,连官职都被皇族收回……唯一能依靠的徐太后,这些日子身体每况愈下,似乎活不长了。这样一个名门望族,眼看就要败了。
    晋国公不愿意接受家族衰败的命运。手中藏着的最后的底牌,这种时候不用,又要何时来用呢?
    最后的半张夜宴图,想要换取和皇族公主的联姻?
    傅锦仪真不知该如何评说这晋国公府……家族存亡之际,他们家想出来的办法不是上战场杀敌立功、凭本事光宗耀祖,而是靠裙带关系!
    但不管怎样,这一回晋国公府算是豁出去了。从前他们防着徐太后和防贼一般,如今竟将夜宴图双手奉上。
    安庆公主是李治的嫡长女,本不是徐敏那个废物能肖想的,更遑论徐敏曾娶过正妻、只是后来出意外过世了。但是……
    安庆公主是个很可怜的人,早早失去生母的她,哪里是陈皇后的对手,故而一直寻求徐太后的庇护。李治真正看重的是他那几个能继承大统的儿子,一个女儿……无足轻重。
    徐太后收了半张夜宴图这天大的好处,从中斡旋一二,未必不能将安庆公主送进晋国公府大门。
    “唉,可怜安庆公主一个清白的姑娘,倒被徐敏打了主意。”傅锦仪冷笑:“我们正愁找不到半张夜宴图,他们可好,自投罗网来。”
    晋国公府的这个决定,几乎让傅锦仪哭笑不得。
    徐策这边扯大旗谋反,挟持帝王做傀儡,可笑的是晋国公府竟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这天下是李氏皇族的天下,还以为徐太后是最尊贵的女主人!
    太后、圣上早在徐策鼓掌之中,送夜宴图到太后手里,可不就是拱手捧给徐策!
    傅锦仪忍俊不禁,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母亲,这回咱们就坐等好事上门吧!”
    林氏瞥她一眼,嘴角轻扯。
    “你未免太掉以轻心了。”林氏道:“李氏皇族……李治和徐太后都活着,他们既是我们的生机,也是麻烦。你怎么就知道,东西一落入徐太后手中,我们不会反受其害呢?”
    傅锦仪神色一顿,立即明白了林氏的意思。
    徐太后和圣上等人都已经是傀儡,但是……
    他们毕竟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皇族就是皇族,几百年的底蕴,不是世家能比。傅锦仪和徐策都相信,皇族手中还有另外的底牌和后路。
    徐太后和圣上身边,也一定有没被发现的暗卫等人。
    一旦得到夜宴图,徐太后会和李治联合起来,最大限度地利用这张图。
    就算安王府这边有了准备、甚至专程将徐太后密不透风地看管起来,在晋国公献宝的瞬间就接手……也不能完全肯定这里头没有危险。
    万一出了意外?
    万一呢?
    那个后果绝不是徐策能承受的。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进宫了。”傅锦仪端起了药碗:“母亲,能带我去吗?我一定按时吃药!”
    林氏蹙眉看她一眼,没吭声。
    ***
    “啊呀,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
    傅锦仪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刚喝了清晨的药,连着塞了好几颗蜜枣也不顶事,她干脆推开窗对着外头那棵梅树干呕起来。四周静悄悄地,头顶婆娑的鱼肚白上,昨晚的月亮还没消下去。
    傅锦仪干呕着,双手有气无力地拍着窗棂子,一声声埋怨道:“这都多少天了,啊?都快入冬了,我被关在这鬼地方也有几十天了!唉,唉!我那婆母可好,天不亮就进宫去了,听说,宫里的秋菊开得甚是美妙……”
    “王妃恕罪!”台阶底下的奴仆们跪了一地。
    傅锦仪抓着自己的头发唉声叹气。
    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好性儿的女子——遇上徐策这种犟脾气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的,也就她有这个本事了。可从前她不是没被徐策禁足过,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烦躁。
    果然,孩子一上身,这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她揉着脑袋站起来。一众丫鬟们深觉自家主子不似从前好说话,没有人敢上来劝阻;半晌,跪在最前头的谷雨才道:“王妃心头有邪火,莫不是因着王太妃能进宫赏菊花?”
    傅锦仪撇了撇嘴。
    “哎,王妃何须苦恼,说个不中听的,咱们王府里贡进来的菊花,不比宫中强?”谷雨笑道:“奴婢这就让人把那几盆稀罕的绿菊、千重菊、紫丁菊搬进来……”
    “行了行了,别兴师动众地!”傅锦仪扭了扭脖子:“我又不是真的要看菊花!”
    “那您想要什么?”谷雨忙追问:“您身份尊贵,这天下之物没有不能得到的!”
    “什么都不想要!”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想进宫,你们能答应吗?”
    谷雨吓得再次跪下去了。
    傅锦仪深感无奈。
    她知道,那是深藏在心底的忧虑,让她烦躁不安。林氏一个人进宫去了,这距离她们得到晋国公府要献图纸给徐太后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林氏挑选在这个日子进宫,名为赏菊花,实则……
    这一日恰逢晋国公递了帖子求见徐太后。
    她不是怀疑林氏的能力。此前林氏代替她招待那些将士们的夫人,代替她和李贵妃数次密探,代替她保管所有队伍的虎符,这些事情她都不会担心。可是,每每对上晋国公府的人……
    无论林氏再如何标榜自家熟读佛经、修行多年、静心凝神、不受外力侵扰,傅锦仪还是能看出来她对晋国公府一家子人渗入骨髓的忌讳,甚至是恐惧。那是一个人被折磨了十几年不可忘=磨灭的惨痛回忆,林氏面对晋国公府失态的情况又不是没发生过!
    和林氏不同,傅锦仪没那么宽广的心胸留给晋国公府,对她来说,这么一家人和当年在傅家时的继母谢氏没有区别。
    都是可以用尽手段处置的敌人罢了。
    “那个……我倒真有一件想要的东西。”傅锦仪转了转眼珠子,对底下伺候的丫鬟们道。
    谷雨一喜:“您要什么?安王殿下今日上朝之前还吩咐了,这几天看您心情抑郁,只要能哄着您开心的,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摘得!”
    傅锦仪轻笑:“我不要月亮。我要一件精巧的东西!我听说,明觉寺里那棵人参果树结果子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哟,您是在明觉寺里居住过的人,怎么还相信这样的传说呀!”谷雨笑嘻嘻道:“那人参果树您见过的,树皮都脱了,能结什么果子!如今弘安师父还在闭关,明觉寺里没有了弘安讲经这样吸引香客的法宝,不得不想出别的招数来捞银子!”
    傅锦仪浅笑:“但我听说有人高价购得了果子,长的很像婴儿形貌,吃了能延年益寿!”
    谷雨心道:寺庙里传出来的所谓传说,自家王太妃信了不足为奇,这王妃年纪轻轻的,又一贯不喜欢学佛,哪里能信?
    还没等她劝阻,傅锦仪吩咐道:“你带几个能干的人,赶紧跑一趟明觉寺,先看看能不能买两个果子回来!如果他们说没有,那八成是私自藏匿起来想要待价而沽,你就递我的帖子去找致宁师父,她会帮我的!”
    谷雨欲言又止。
    “赶紧去呀,我想起来都眼馋!”傅锦仪的眼睛亮晶晶地:“若买不回来,你今儿也别回来了!”
    谷雨:……
    没法子,谷雨和七夕两个大丫鬟都拉了人,急匆匆套马车去明觉寺。纵然她们只是下人,却都明白这人参果是明觉寺放出来的噱头,实则天底下哪有这种果子!几人一路走一路商议着,说到了地方肯定买不到,要在市面上多搜罗几条街,找那相似的替代品带回去,哄王妃开心。
    傅锦仪一声令下,整个王府都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人参果忙碌起来,屋子里伺候的人也半数被谷雨带走了。傅锦仪瞧着人少了,连忙钻进自己的卧房悄声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趁人不备从后门溜了出去。
    ***
    皇城大内,寿康宫中。
    赤金的琉璃瓦在晨曦映衬之下折射出耀眼的荧光。比起先前徐太后刚搬进来那会儿,如今的寿康宫经圣上下旨修缮,又四处置办摆设等,不说一应宫墙瓦片都撤换了个崭新,便是殿堂牌匾、珐琅灯具、盆景雕塑等大大小小用具,也都是新上贡进来的好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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