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不过若不肯冒险,又如何能成事呢!”傅锦仪道:“不瞒你说,那张图纸是京城密道,是大秦皇族百年来一点一点在京城的地底下挖出来的,和宫廷相连。一旦起了战事,既能够奇袭敌军,也可用作逃命,历来由城防营把守……”
    话未说完,花朝一把将她的脸摁在了地上。
    傅锦仪窒息地挣扎着,半晌,花朝揪起了她的头发,恶狠狠道:“你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大将军?”
    “我,我……那个,你听我说完……”傅锦仪抓着对方的手道:“虎符是真的,但图纸是假的……”
    “扑通”一声,傅锦仪脸朝下摔在地上。
    “我明白了。”花朝拍了拍手:“你是给梁进忠设了个套?”
    花朝能想到的梁进忠自然也能想到。虎符既然是真的,就能调兵,梁进忠定会调走潼关的队伍混进城防营里……一旦真混进去,图纸中的密道就是一个圈套。
    顺着这假的图纸走,路的尽头不是出口,八成是陷阱。
    等梁进忠和他手底下的人落入徐策手里,以徐策的手段,上头还有个李治坐镇,想挖出什么不容易?
    傅锦仪点了点头。
    “这一张假的图纸,可不是我随便拿来用的,是徐皇后,亲自交给我的。”傅锦仪解释道:“徐皇后曾采纳了徐策的建言,在京城密道之下,再挖密道。这些另外的密道没有出口,是死路,一用作窝藏兵器马匹以备谋反,二用作设陷阱,里头铺机关、火坑、铁门等,将敌军驱赶进去,再用少量的兵力把守门口,就能以少胜多。你别忘了,你虽是徐策的心腹暗卫,可我才是皇后娘娘重用的心腹。”
    花朝面色怔怔地,许久道:“原来你带我冒险走这一趟,并非是你心血来潮,而是奉了徐皇后的旨意。”
    “当日交泰殿兵变,宫廷大乱,圣上突然发动宫变是我们始料未及的,许多东西都没准备好。皇后娘娘私底下将三块虎符交给徐策,将一块交给我,并给我这张图纸,告诉我埋藏黄金的地点等。皇后娘娘吩咐我,若是能逃出宫,就牵头京城各家支持太子的府邸,挖黄金分众人,合力襄助太子;另外可用虎符将潼关的兵马调过来,用作奇袭。可惜我并没有本事逃出去,徐策也让我逃,但宣武门都被圣上的人把守了。皇后娘娘又吩咐我,实在逃不掉,就去找赵太后,竭尽全力说服赵太后。”
    “至于这张假的图纸,皇后娘娘说了,这是到了没有办法时才用的,至于怎么用,全凭我做主。”
    傅锦仪无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花朝听。她气喘吁吁地说完了,捧起身底下的一罐子凉水猛灌几口。
    “我在赌,梁进忠八成会亲自带兵进密道。虎符是他费心得来,他自然不甘心将这个立功的机会交给旁人;而且他亦出身暗卫,奇袭、暗算一类,是他的老本行,李澄没有道理不派他去。”
    她又继续说了几句话。
    “我原本也想过,只给图纸,不给虎符,毕竟虎符可不是假的。但我随后一想,若不给李澄他们真正的甜头,他们就很可能怀疑我的图纸。他们一犹豫,事态有变,那可就全完了。这一块虎符,潼关的几千精兵,说个不好听的,都是我这场计谋的祭品。”
    “他们拿着虎符,很快就能真的从潼关调来兵,李澄再也不会怀疑了。他会派梁进忠,带潼关兵马进密道,奇袭徐策的后方。可他不可能只带着这些人去,潼关的人毕竟不是他的人,是徐策的人。他会想,到时候一交战,见了徐策和李治两人,潼关的将军就知道是受骗,就打不起来了。他想用上这批人、想利用密道奇袭,就必须在里头混入自己的人,甚至想办法让自己的心腹取代潼关的将领。”
    “到时候,你猜会有多少人进入这个密道?三万?五万?甚至十万?李澄他会分多少人去打这一仗?这些人,全部都要死在我手中!我是答应赵太后,要揭发李澄下蛊之罪。但既然有图纸和虎符在手,我还可以做的更多。赵太后只是站出来指正李澄的罪状而已,我却可以当场让李澄从皇位上滚下来!”
    屋子里一时寂静,花朝拧着眉头,似乎在思考很多事情。
    “您的胆子还真大啊。”花朝的声色不置可否:“可是您这样做,是把潼关的五千人马当做诱饵。您杀了他们。”
    傅锦仪缓慢地摇头,叹了一口气,才平平缓缓地道:“那又如何呢。没有诱饵,谁会上钩?外头都这样了,很多人都要死!”
    花朝没有作声。
    她不得不承认,她拿不出比傅锦仪更好的办法。
    这一招的确可行!漏洞是有的,譬如若梁进忠不肯亲自带兵进密道,换成另外的人……再譬如李澄根本就不想用这块虎符调兵奇袭……
    当然这些风险都是不能避免的。兵家战事,瞬息万变,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一场赌博。
    花朝半晌低下了头,却挤出一句话:“你说的也不全对。”
    “难道你还能拿出更好的办法?!”傅锦仪腾地站起来,面上有些恼了:“拿不出来办法,就不要挑剔我!”
    “我是说,徐策他或许会做得更好。”花朝突然看向她:“徐皇后既然把这张图纸交给你,也一定会和徐策交代。”
    “交代什么?”傅锦仪有点听不懂,刚要问,突地明白过来。
    “你是说,徐策也预料到,我会用这一招?或者是徐皇后给我图纸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招?”傅锦仪忍不住一拍手:“对呀!徐皇后既然交给我假图纸,让我能用就用,那肯定是用来玩阴的!皇后娘娘和徐策都是周全谨慎的人,他们……”
    “他们会有准备的。”花朝笑了一下子:“很可能啊,潼关的那群倒霉蛋也用不着送死了,而这场战事的结果,还会比你方才的那番豪言壮志更精彩呢!”
    傅锦仪的眼睛眨巴着。
    “花朝姐姐,你,你这是头一次夸我吧?”她挠了挠脑门:“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花朝嘴角一扯,回了她一个冷笑。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一直没想到。”花朝扭过头去:“真打起来,梁进忠和好几万的精兵被坑杀在地底下,李澄总会知道是咱们在捣鬼。可那个时候,你我还被困在永寿宫……”
    花朝说着,猛地往前一推,将傅锦仪整个儿摁在墙上:“你这是真想死啊!你说,到时候该怎么办!”
    傅锦仪又一阵猛咳,胃里最后一层粗糠跟着吐了出来。
    “花朝姐姐,我对不住你,我一个人死不足惜,只是牵连了你……你武艺高强,到时候趁乱逃出去该是能的吧?”她连忙将双手举在头顶,惶恐道。
    “我一个人?”花朝这会儿真的很想抽她:“我死了你都不能死!否则我怎么和徐策交代!”
    “可你带不走我的!你是暗卫出身,梁进忠他们也是呀!你带我这个拖油瓶,跟你的同行们缠斗,怎么可能赢!”傅锦仪几乎想大喊大叫:“你一个人走,现在就走,趁着梁进忠还没调兵!你就是个小丫头,他们不会过多在意,你……”
    突然间,花朝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提醒我了。”花朝定定地道。
    “什么?”
    “一个叫做谷雨小丫头,他们不会在意的。”花朝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微笑起来。
    ***
    傅锦仪有气无力地倚靠在墙角上,用指甲在墙根底下再次刻下一条痕。
    关押她的屋子,狭小逼仄,阴冷潮湿,门窗都被木板钉死了。满眼都是阴沉沉、黑压压的一片,唯有门缝里透进来的稀薄光芒让她感觉到,一天又一天的时光正在流逝。
    话说这种感觉,和多年前……啊不,那是上一辈子了,和那时候被关在柴房里的情景何其相似。
    “第五天了。”她说道:“我,我撑不住了……”
    “闭上你的嘴!”花朝恨铁不成钢地道:“每日送来的吃喝虽不丰盛,好歹也管饱,怎么就撑不住了!”
    的确,梁进忠是想将她们当做人质日后好用的,故而并未虐待她们。后头傅妙仪还曾来过,对傅锦仪提起了当初被关在马厩里受尽酷刑的旧事,想要借机报复。傅锦仪坐在地上,只笑嘻嘻地对她说了两句话,就让她落荒而逃了。
    傅锦仪说:“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呀,梁夫人!梁大总管先前都看上我了,只要我一点头就能嫁给他,你可还敢伤我?”
    傅妙仪冷笑:“你不是宁死不从么!”
    “我那是诓他的!”傅锦仪散漫地白了她一眼:“你个蠢货,欲擒故纵还不明白!这可是乱世,我只想活下去。新皇登基了,大总管是大功臣,我难道不想跟着他?我的好姐姐,我比你年轻,比你貌美,身子骨又没毛病,你猜他会更喜欢我,还是喜欢你呀?”
    傅妙仪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大吼着“杀了她、杀了她”,一壁被四五个婆子生拉硬拽离开了厢房。可那之后,傅妙仪就再也不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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