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抽那泼妇两个耳刮子,让她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徐策软在地上大叫道:“别拦着我,都别拦着我!她这就是欠教训,若我不管管她,早晚有一天她能死在外头!”
    贺荣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我说将军啊,您,您还真准备和大少奶奶杠上?”说着又叹一口气:“唉,大少奶奶就是性子倔了点,胆子也大了点。她拼着命给您拿回了这个东西,还不都是为了您……您不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不管装的是什么,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徐策说着竟浑身一软又瘫在了地上:“那我才叫血本无归了。那一日我病得迷迷糊糊,她什么时候溜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我问了底下的人,先是说她回了娘家,我原本还放了心;结果外头的眼线却给我报了信,说是傅家的马车出了城,在南坊那儿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也不知去哪儿了……又说昨日她和六皇女见了面,问了城防营的事情……”
    “我当时就知道,她不会干什么好事。我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一早上就梦见她被什么歹人给害了,又梦见豫王手底下的暗卫抓住了她,拿着她的性命来逼我,还梦见她浑身是血地回来,也不知缺了胳膊还是缺了腿。我真的害怕,她永远都不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去尝试的,也不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
    “我逼问她的下人,然而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我想着她或许真的去了萧家吧,我就爬起来,穿了铠甲拿了剑,想硬闯过去。结果还没过去,她倒是回来了。我本想给她个教训,结果她还敢和我翻脸,简直反了天了!”徐策说着,抖心抖肺地咳嗽了两声,一双怒意勃发的眼睛里透着血红:“我真是心寒啊。她害得我提心吊胆,竟还有脸来和我杠!她以为她是谁,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
    贺荣听得简直要晕过去,心道:你觉着自己心寒,少奶奶怕是更心寒吧。
    “将军,我真不明白您。”贺荣苦口婆心地劝他道:“这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有的女人,空有一副好皮囊,没什么意思。但有的女人又不一样,大少奶奶是您的正室,又是太后亲封的县主。在您眼里,她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
    “可不是!”徐策一瞪眼道:“她懂什么?一个小丫头,呆在府里头都不知何时就叫人给吃了,还敢出去闯荡?!再说,我徐策也不是个没出息的,没有让自己的女人在外抛头露面的道理!”
    贺荣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行,就算她头发长见识短……可您既然知道她年纪小,又柔弱,您怎么还能对她发脾气呢?”贺荣叹气道:“女人是不能打的。您竟然还想去打她?”
    一说起“打”这个字,徐策倒是顿了一瞬。
    半晌,他咬着牙道:“我那是没法子了,好好地和她说她不肯听,我可不得抽她!再说了,我在淮南的兵营里呆了十年,你们几个也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当初你们还不都是我打出来的?正是因着我把你们当兄弟,当成最亲近的人,我才拿着条子抽你们!那些没干系的人,我打过么?”
    徐策这几句话扔出来,贺荣简直如闻惊雷。
    他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对方。
    “我说徐大将军,感情您是把大少奶奶当成了咱们兵营里的糙汉子?!”贺荣的牙齿都开始抖了:“将军,这女人跟兄弟能一样么?”
    “怎么不能一样,都是比我自个儿的命更重要的,我可自认没亏待过她、没委屈过她!”徐策恨恨道:“我这辈子只要她一个,那些京城的贵公子们三妻四妾的,我学不来!我把心都掏给她了,她还要怎样!”
    话说到这地步,贺荣突然产生了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他有点明白自个儿的老大在发什么神经了,然而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对方沟通……似乎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
    他的老大和他不一样……他是白丁出身,但父母双全,兄弟和睦。父亲是打铁的,因着手艺好过得富庶,纳了两个妾,生了几个庶出的弟妹。
    他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名门,甚至是下九流的百工,但父母都是极规矩的人,父亲不允许两个妾越到母亲头上,也不准几个弟妹越到他头上。那年淮南招骑兵,父亲上下打点才把他送进去。他进了兵营,自个儿肯吃苦又有武艺的天分,关键是跟对了人。十年过去了,他竟混上了个正五品的车骑将,娶了个文臣的女儿。
    他自幼是父母看着长大的,也亲眼看着父亲是怎么与母亲相处的,因此他懂得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妻子。他是个正常男人,还有点贪恋美色,十五岁时就挑中了自己的妻子。当初为着哄对方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什么甜言蜜语花前月下,他样样精通。
    而自己的老大徐策呢?
    徐策出身名门望族,身份何等显赫,却是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他家里生母被妾室压得抬不起头,甚至被赶去了庙里出家,母子二人受尽了折磨。他自幼看到的,就是父亲如何凶神恶煞地折磨母亲。
    后来他去了兵营,和正常男人完全不同,他脑子里就没有女人!他心里装满了仇恨,几乎就是为了报仇而活着的。后来终于衣锦还乡,大权在握重回徐家,狠狠地打了父亲的脸,让晋国公府上下再也不敢轻视他。可是那个时候他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摸过女人的手……
    一般的男孩子十二三岁就要说亲,最晚十六七岁也该成婚了,拖到二十二岁的实在没几个。若不是因着徐策的身份,怕是他就该犯下那条“男子二十不娶”的罪过了。这徐策回了京城,风光无限,埋藏了多年的屈辱终于得以昭雪。他心里一松下来,得,终于挑中了一个女子。
    可挑中了又如何呢?他压根不明白“女人”是个什么玩意,他不知道男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女人相处,甚至在他脑子里,女人除了长得好看、能给他传宗接代外,似乎没什么用处……
    也是,他这二十多年都是在男人堆里混出来的,对兵营里头的营妓都毫无兴趣,他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哄女人?如今倒好,大少奶奶那么好的人,他都不满意。
    贺荣知道,这徐策不是哪根筋坏了,而是他脑子里压根就没长筋!夫妻两个过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啊,女人哄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唉,该怎么解释他才听得懂……
    “将军,我就这么跟您说吧。”贺荣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讲究个谋略,您从前不是时常教训我们,说有勇无谋是不能成事的么?
    徐策看着他,点了点头道:“说,接着说。”
    贺荣道:“您要调教大少奶奶,就好比打仗……”说着又想扶额叹息,好嘛,和你说女人你听不懂,说带兵打仗你总能懂了吧!天啊,话说把哄女人想象成打仗,这是神特么的类比……
    而那徐策脸上已经露出了兴致,道:“那该是怎么个调教法儿?”
    贺荣忍着气,尽量耐着性子道:“攻城略地有兵法三十六计,这调教女人更有三百六十计啊!譬如说,您想剿灭那一个山头的反贼?您肯定不会领着一群人从正门冲进去吧?您常常会在山脚下埋伏好几个日夜,等待敌人守卫松懈时再打个措手不及……您看,来硬的总归是不明智,迂回智取才是上策啊!”
    徐策连连点头。
    贺荣瞧他真听进去了,心里放下了一半,继续道:“女人也是一样的。您担心大少奶奶,怕她出事,所以才不准她随意出门。那您也不想想,您若是总凶神恶煞地训斥大少奶奶,偶尔还打她……打骂地多了,她能高兴么?她不高兴了,就更不乐意听您的话!”
    这话一出,徐策又要动怒,好歹压下了火道:“我,我一瞧她那胆大包天的模样,我就想揍她……”
    “哎,您瞧着那些反贼们嚣张的模样,您不也想去杀人么?”贺荣连忙道:“可是您哪一回不都是忍下来,然后徐徐图之啊!您心里明白地很,不能急,不能躁,否则就会坏事……可您每回面对大少奶奶,却都气得想跳墙。您怎么就不能想点别的好办法,智取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听话呢?”
    徐策那一双牛眼一眨一眨地,半晌一拍大腿道:“你小子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你快告诉我,我这又该如何智取呢?”
    贺荣舔了舔嘴唇,心里头又纠结了两三回,道:“这,这……这方法其实很简单!您就记住了下头三条,准没错!第一,别打她!第二,别骂她!第三,别跟她发脾气,每回一见到她,就朝她露个笑,说话放缓,脸色放低,眼睛也别抬那么高!恩,只要您能做到这些,我保准她日后叫您满意!”
    徐策听着脸上的惊愕更甚了,讷讷道:“就,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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