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将军能来岳母府上赴宴,真是承蒙抬爱。”这个时候,一只酒杯从对面伸了过来,碰了一下他的被子。徐策抬头一瞧,只见武安侯萧云天正神色恭敬地给他敬酒。
    徐策轻声笑了,举杯致意道:“萧兄客气了!你我兄弟二人也许久没一处喝酒了,你岳母大人过寿,我怎能不来?”说着又笑两声:“可惜我回来地晚了些,没能喝上萧兄的喜酒啊!”
    提起几月之前傅妙仪的婚事,萧云天的脸上更尴尬了。
    前妻红杏出墙被处死,新娶的继室还是自个儿的小姨子……这种事简直是八卦人士的最爱喝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相比之下,徐策年过二十没娶妻、没订婚,就不是多么有趣的消息了。
    “这……贱内平日里也不常出门,上回贵府寿辰应当去拜访的。”萧云天敷衍道。
    说起上回国公府的寿辰……萧云天其实是没收到请帖的。
    傅家和徐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萧家和徐家更是……毫无牵连。
    这样的两家,互不来往才是正常的,徐策今日亲临傅家赴宴,那是不正常的。
    出于礼数,萧云天身侧坐着的傅妙仪不得不起身朝徐策行礼。徐策轻巧地扫过一眼,笑道:“听说傅家的女儿都是好颜色,今日瞧见了,果然生得好,也难怪萧兄深陷其中啊。”
    几句话说得萧云天和傅妙仪脸上都讪讪地。
    傅家两个女儿都被萧云天娶进门,尤其傅妙仪还是在姐姐死后一个月就成婚的。萧云天急色如此,也是京城的一个笑料。
    “徐大将军过奖了。”萧云天脸色红白交加,却碍于徐策官位高于他,不得不低伏做小。他瞧一眼前头的戏子们,忙岔开话题道:“今日傅家请来的戏班子还是淮南有名的‘香玉案’,想必徐将军会喜欢。咱们听戏,听戏!”
    徐策淡淡点头,并不言语。
    男客这边由傅守仁奉上了陈年美酒,众人饮了几杯开怀,也不再看戏台上演的什么,互相赌起酒来。倒是女眷里头,众位贵妇们争着给傅老夫人献寿礼,很是热闹。
    “徐大将军,侯爷,这只听戏倒是有些无趣。下官新得了几张良弓,正准备献给两位将军。不知两位将军有没有兴趣瞧瞧?”傅守仁端了酒杯至徐策两人面前,笑着道。
    傅守仁为官多年,在应酬上头很是老练。他今日知道萧云天是定要过来的,遂特意准备了数日前搜罗到的几张金丝拓木弓,要送与萧云天的。只是好巧不巧,那一向不来往的徐大将军竟也过来捧场,还好他手里的弓不止一张。
    徐策两人都是武将,看着上头咿咿呀呀唱戏,听着身边几位大学士赌酒划拳作诗,实在无趣地很。遂都笑着站起来,徐策道:“傅侍郎好雅兴啊!都说文臣迂腐,我看傅侍郎倒是个会玩的。”
    傅守仁赔笑不语,那边萧云天看一眼徐策一张黑脸,心里冷嘲。
    徐家,不过是吃着先人的福气、享着皇室的恩宠,家大业大又如何,哪里像他们萧家的爵位都是用人命换来的。眼前这徐大将军,小小年纪成了皇帝跟前的肱骨重臣,还不是借了舅家的光!
    不少京城贵族嘲讽他萧家是个暴发户,推崇徐家这样的所谓望族……哼!富不过三代,徐家这些年行事也越发荒唐了,徐策那个宠妾灭妻的老爹就是个中翘楚。他倒要看看,这徐家还能富贵几代!
    萧云天对徐策自然是不甘的。却不想自家岳父倒一时兴起,准备了什么良弓。这可是天赐良机了,待会儿下场比试射靶,堂堂正正地过招,他和徐策两个输赢如何,可说不准呢。
    不怪萧云天自负,他和徐策同为武将氏族,他自幼最擅长的不是弯刀利剑、不是排兵布阵,就好射靶。那傅守仁知道他这个嗜好,才特意搜罗良弓献给他,也是正中他下怀。
    萧云天跃跃欲试,徐策倒也不推让,随着傅守仁一道去了骑射的靶场。男客席位间以两位将军为尊,看着两人同去,不少人也都兴致勃勃地跟随同往。
    男席那边的人都起来了,女眷这边瞧着,便有人笑问道:“他们是找着什么好玩的了?”
    一丫鬟便上来将傅守仁的良弓说了。大家正笑着,那谢氏一听,急忙道:“爷们儿是去射靶子去了?哟,这还有两位将军坐场呢,人家那射术不是旁人能比的。明儿,你过来。”
    说着将傅德明招到身前,拉着他和傅老太太道:“两位将军与同僚去射靶场,不如让明儿过去。这样的机会不多,明儿近来正学射术,若能得到两位将军的指点那可是福气了。”
    傅老夫人虽然厌恶谢氏,对唯一的嫡孙傅德明还是很疼爱的。她听着有理,点头道:“那就去吧!多叫几个人伺候着,刀剑无眼,不准凑到靶子跟前去。”
    谢氏笑着应了,吩咐了傅德明身边的下人并几个护院服侍着一同去,又叫人去拿傅德明平日里用的弓过来。正张罗着,那边傅欣仪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道:“母亲,既然是去看射靶的,不如让三哥哥也同去吧。三哥哥最近也去学了几回射术……”
    傅德敏平日这个时候都泡在醉春楼里,今日因老祖宗过寿才不得不过来坐着的。若是从前,谢氏向来最厌恶这个纨绔庶子,对待他们兄妹两人呼来喝去,也不会允许傅德敏到前头去结交贵人。
    只是这段日子,谢氏可是被傅老太太敲打地狠了。
    她瞧了瞧前头的傅老太太,才忍着气抬眼看向傅欣仪,挥手道:“去吧去吧!仔细着自己的规矩,别冲撞了几位官老爷!”
    傅欣仪一喜,连忙催着傅德敏过去。那傅德敏还老大不情愿,往嘴里塞了一颗松花糖才磨磨唧唧地起来,一壁埋怨道:“学骑射、学骑射,学了有何用,天下太平又用不着咱们去打仗!”
    絮叨了两句才被身边小厮拉着走了。后头傅欣仪松一口气,却又叹息起来,心道:三哥哥呀,你可是我在府里唯一的亲人,我一心为你好,就指望着你将来能学业有成、考上科举,捞个一官半职,咱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我生为女儿身,没本事到外头挣前程,也唯有靠着你了啊!
    却说两位公子过去了,二房的九姑娘和三房的六少爷两个小的却不依了。这两人都是嫡出,一个六岁一个七岁正是胡闹的年纪,都跑过来拽着傅老夫人的衣裳道:“我也要去玩!”“我要去骑马!”
    傅老夫人笑道:“你们当是去玩的?”一边看了看二太太赔着的笑脸,无奈道:“那就都去吧!你们两个当心点,去看稀奇就是了,别下场。”说着又顿一顿,朝后头吩咐道:“既然都是爱玩的,你们一群丫头也领着姐妹们一同去瞧稀奇吧。你们这些小的大多不爱听戏,不如帮我陪着宾客们在府中赏玩。”
    今日来祝寿的夫人们都带了自家的姑娘,一群女孩子们凑在一处,的确对戏台子不感兴趣。大家一听,如出笼的鸟儿一般欢呼起来,互相拉扯着告退了。
    众人闹着去靶场,那傅锦仪身边就冷清了。一边伺候的丫鬟七夕道:“八小姐身上有伤,还是别过去了。”
    小辈们的座次都离前席较远,傅锦仪瞧了瞧老夫人,低头喝了一口茶。
    “射术是么?”她轻声道,眉头微微挑起,拉了一旁的孙显荣家的道:“孙嫂子,还要麻烦你帮我个忙。”
    孙显荣家的忙道:“姑娘说什么,奴婢是您的下人,伺候您不是应该的么。”
    傅锦仪点头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着令她俯身附耳,吩咐了几句。
    孙显荣家的听了,惊奇道:“姑娘,这……若是闹出了事情,丢了府里的脸,老夫人怕是会生气的。”
    傅锦仪笑看着她,道:“你费心看顾着,我这边也会盯着,不会出事的。我唯独怕孙嫂子顾念曾经在景和院的旧情,不小心将这件事情透露给了老夫人,那才是一定会搞砸了的。”
    孙显荣家的浑身一悚,旋即跪下道:“姑娘别说这样的话。我先前虽然是景和院的人,如今却在姑娘身边伺候,我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个。我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能不知道主仆一体的道理么。我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赖着姑娘说情,才能隐瞒了奴才的身份进了街头刘举人开办的私塾里读书。姑娘给我这样大的恩典,我还吃里扒外,那我可就不是人了。”
    一壁说着,一壁将跟着伺候的侄女七夕拉过来同跪,道:“我这个侄女七夕,年纪虽小,也是最明理的孩子。您日后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尽管使唤她。她虽不如谷雨能干,却对您绝无二心。”
    傅锦仪为了帮孙显荣家的将儿子塞进私塾,的确费了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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