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
    林雁行转头,满脸郁闷:“你一辈子就过一次十七岁生日,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块儿?”
    “……”陈荏不由自主的就被他拉走了。
    再说游乐园嘛,有什么不好呢?
    他上辈子就去过一次游乐园,那时六岁,都说人长大后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其实不然,只要那件事情足够珍重,甚至能记上两辈子。
    带他去是妈妈,游乐园里有很简陋的旋转木马、小火车,还有非常敷衍的激流勇进,尽管如此他玩得非常开心,每样东西都新奇有趣。
    他记得妈妈把他从小火车上抱下来,温柔地说:“不能再玩喽,再玩妈妈就没有钱了。”
    他当时还敢和妈妈犟,吵得妈妈又饶了一次,只是第二次她不再上车,因为要省一个人的票钱。
    他也记得坐在小火车上的感觉,风很软,所有孩子都在兴奋地尖叫,他也不例外。
    游乐园回来后几个月,妈妈就生下了弟弟,他的童年便结束了。没有小火车,没有游乐园,没有生日。
    ……
    陈荏笑:“林雁行,你这么大了还喜欢游乐园?”
    林雁行哪喜欢呀?小学毕业以后就没进去过,他怕高,他爸给他造了个树屋,他从来没敢爬上去过,而游乐园里的每项设施都是恐高症患者的死敌。
    他带陈荏去游乐园,一是猜测他会喜欢,二是实在送不出生日礼物。
    小徐总准备的礼物一样比一样奇怪,祖母绿帽子就不提了,什么鹦哥绿壳手机啊,翡翠绿骑行头盔啊,青苹果绿兜帽运动衫啊(还巨贵,一万多,也不知哪个疯子设计出来的)……反正是老林不怀好意送他的东西,再一股脑儿还给小林。
    小林挑拣半天,觉得还是不送了,以免挨打。
    虽然挨小荏荏打是情趣,但以对方的个性,估计打完就不理人了,那他就亏大了。
    他将陈荏拽进丽城最大的游乐园,兴致勃勃地问:“想玩什么?哥陪你。”
    陈荏看了一圈,手指蹦极塔。
    林雁行脸绿了,他没想到陈荏这么个弱柳扶风的玩意儿居然上来就开大!
    陈荏问:“不敢?”
    林雁行说:“啊呸!我什么不敢?”
    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人还不能有弱点了?生死关头吹什么牛逼啊?!
    陈荏察言观色:“那先玩别的吧,我看蹦极还有人排队。”
    林雁行大松其气:“对!而且你看他们那样,估计跳下去之前的得心理建设就得做半小时,等不起等不起,先玩别的!”
    陈荏于是手指过山车,而且是那种特刺激的过山车,车沿着轨道转,座椅在车上转。
    他倒不是故意刁难林雁行,是真想玩。
    林雁行脸又黄了——他小学六年级时坐过那玩意儿,下来差点送医院抢救,记忆犹新。
    “这个嘛……”他摆手,“过会儿吧。”
    “怎么又过一会儿?”
    林雁行指着边上扶着路灯杆大吐特吐的男生:“你看那哥们惨不惨?你刚吃过早饭吧,要是现在上去,下来准和他一样!”
    男生说:“呕……我不是……呕……我宿醉……”
    林雁行骂道:“吐你的,那么多废话!”
    陈荏点头:“好吧,玩别的。”
    于是他又看上那跳楼机了,上边三十多个人的惨叫声根本拦不住他。
    林雁行头疼,第一次打了退堂鼓,不想娶这媳妇儿了!
    “还是同样的问题,刚吃过早饭。”他说,“一会儿你在上边要吐,都到喉咙口了,是强咽下去呢,还是吐在底下人脑袋上呢?”
    陈荏笑骂:“别说得这么恶心,不玩了还不行吗?”
    林雁行紧张地等待他下一句,后边还有好多逼死人的项目,什么天地大转轮啊,超级大摆锤啊,人肉螺旋桨啊……
    陈荏沉吟:“激流勇进你总敢了吧?”
    林雁行估计自己再拒绝,陈荏就该转身回学校了,连忙说:“这种小儿科项目,一点挑战都没有!”
    可他强装谈笑风生上了船,船顺着履带上升时就开始搂陈荏脖子,下冲时更撕心裂肺喊救命,激流勇进本身没多大冲力,陈荏倒是差点儿被他搂断气了。
    陈荏下来指着脖子上的红印问他:“您是打算只让我活十七岁?”
    林雁行腿软,但嘴硬:“我怕水!”
    陈荏心想你骗谁呢?你才不怕水,游泳比赛的奖杯还他妈在你家客厅里放着呢。
    他只能留意林雁行能玩的项目,终于找到一个叫地下王国探险的,一听就低幼,加上看见门口排队的都是小学生,便拉着林雁行去了。
    结果那就是个室内小过山车,而且大部分时间在昏暗中飞速滑动,林雁行喊得比前排两名十岁女孩高亢多了,陈荏在灯光闪烁时观察他的表情,简直像受了刑。
    过山车模拟地下探险场景,比较颠簸,乘坐人虽有保护杠固定着,但免不了左摇右晃,陈荏有几次好险些与林雁行头撞头。
    在又一次摇晃时,陈荏突然感到一点温热之物擦过了他的面颊,初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是林雁行的嘴唇。
    他转脸去看,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见那傻子鬼叫。
    他想一定是巧合……其实感觉还不错,软软的。
    下了过山车,他先走几步,结果被出口附近的售卖各色钥匙扣的货架吸引住了,正挑选时,林雁行左脚绊右脚地超过他,想到外边呼吸新鲜空气。
    忽然边上的一名工作人员叫住林雁行,说:“帅哥,刚才拍摄了你在游戏时照片,要带回去留念吗?”
    林雁行问:“……什么照片?”
    这是游乐园创收的一种方式,在游乐设施旁设置高速相机,专门用来抓拍游客表情狰狞的照片,然后以高价售卖给本人,搞笑的是还真有人替那玩意儿掏钱包。
    工作人员给了他一张。
    林雁行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作案现场居然会被拍下来!
    过山车是颠簸不错,但不至于颠到同排的两个人亲密无间,他是故意凑过去亲陈荏的!
    别问他在吱哇乱叫的当口为什么还有这心思,有个词叫色胆包天,何况周围那么黑,陈荏的脸那么近,错过了这机会就没下次!
    林雁行瞪着照片,照片像素不高,但能看清陈荏的表情:他在笑,面孔年轻而鲜亮,大眼睛里倒映闪光灯的绚烂,鼻梁侧面那颗小痣也分外生动,快乐得像一个五岁的孩子。
    自己闭着眼睛在他的颊边一触即离,或许还不到一秒。
    “……”
    林雁行脸涨得通红,在毁尸灭迹和留下这一秒之间权衡。
    那位女性的工作人员微笑地望着他:“帅哥,想要吗?”
    “要。”林雁行做了决定,余光看到陈荏过来,慌忙将照片塞进口袋,掏钱包结账。
    陈荏问:“你买了什么?”
    “没什么。”林雁行反问,“你买啥了?”
    陈荏摇头:“什么也没买,售价太高了,最便宜的钥匙扣都要九块九。”
    “才九块九?”林雁行说,“看中哪样?我买。”
    “不用了。”陈荏拉他往外走。
    林雁行就像怀揣珍宝似的攥着那张照片,以至于露出了端倪。
    陈荏问他:“你口袋里有什么?”
    他慌乱摇头:“没啥啊。”
    “那你干嘛老摸口袋?”
    “人这么多,我怕手机被偷了。”
    陈荏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下可以玩蹦极了吧?”
    “……”林雁行咬碎了后槽牙,“蹦!”
    陈荏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答应:“真蹦啊?”
    “蹦!”林雁行从胸腔里吼。
    也不知谁说的,人一辈子一定要蹦一次极,体会一下那种完全的失重,从而珍视生命的可贵。
    陈荏觉得蹦极塔是一个特别有哲思的地方,普通人在那上面脑中只有两种想法,要么跳,要么不跳,多么纯粹。
    林雁行爬到一半就腿肚子转筋,抱着栏杆不放,陈荏当然不会勉强他,让他先下去。
    林雁行还强撑:“我要蹦,我要蹦!”
    陈荏揉揉他的脑袋,独自往上爬,直到站在蹦极塔顶往下看,才发现自己除了心跳加快、手心有汗,脑子里还是很镇静,这大概与他根本不恐高有关。
    他想我应该很适合当个极限运动员或者特种兵,能从直升机上直接往外跳。
    他看着远处的城市地平线,清晨的淡雾早已在太阳下无影无踪,建筑物显现出来,其间点缀着浅浅的绿色。塔下是宽阔的水面,粼粼泛着波光。
    “敢吗?”工作人员一边帮他穿装备一边问他。
    陈荏点头,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到高台边缘,几乎没有犹豫,张开双臂迎着风跳了下去。
    坠落时他听到林雁行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
    他在天地间放声大喊:“林雁行————!!!”
    林雁行抱着栏杆嚷嚷:“卧槽!!你还有心情喊我!!”
    “爽啊——!!!”他在绳端弹起来,又落下。
    “爽个屁啊!”林雁行的脸黑了又白,生怕那根绳断了,“我看着都想死!”
    “林雁行!!”他再次弹起。
    “啊??”
    “林雁行——!!”
    “在呐!!”
    终于陈荏停止弹动,将工作人员垂下的钢丝牵引绳挂在腰上,缓缓上升:“林雁行——”
    “别喊我了,快下来吧,我心脏受不了!”林雁行扶着铁栏杆,一阶一阶用屁股往下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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