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出来了,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三叔公看着自己身边的两块小黑板,语气有些沉重的向在场的人问道。
    左边的那块小黑板上,写了一个“人”字,下面画着,二三十个“正”字。而右边的那块小黑板上写了一个“祖”字,在那下面,密密麻麻的画了五六十个“正”字。
    这一次的全族大会,三叔公没有再搞那族老决定一切的一套。而是来了一次全族的不记名投票。同意毁坏塑像救人的,就投到“人”字那边。不同意毁坏塑像救人的,就投到“祖字那边。
    投票的结果很明显,不同意的一方占了上风。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家里有女儿的人家,在全族之中还是占少数的,尤其是现在年轻人的生孩子之前,都要用那啥超检查一下。
    别问我“那啥超”是什么玩意儿,二十六个字母中有一个是违·禁的,大家领会精神就好。
    还保留着祠堂的家族,通常都比较尊重传统。在他们看来,祖宗无疑是很重要的存在。甚至比那些同宗同族的女孩们还要重要。当然,这并不是说那些,投到祖宗那边的人,视人命如草芥。他们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了一个自己比较能接受的选项罢了。
    而那些家里有女孩的人家,男人们一个个阴沉着脸,如丧考妣。刚刚二叔公已经尽全力为他们争取了,可是投票的结果依旧是这样。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呢?无非就是给一个几乎绝望的人一点希望的曙光,而在他即将抓住这缕曙光的时候,又残忍的让这缕曙光,在他面前湮灭。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已经忍不住心中那份痛失爱女之苦,当场哭了出来。
    没有人去劝慰,甚至于那些投了“祖”字票的人,都在躲闪着这几个汉子,连眼神都不敢瞟过去。他们知道,对于那些女孩来说,他们就是凶手。那不是和他们毫无关系的路人,每一个女孩,都是他们的血脉亲族。
    “结果已经出来了,既然大家……”
    三叔公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夜空中突然想起了一声弦乐之声。
    那乐声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大家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琵琶,很多人都听出了那是琵琶的声音。这曲子,好像是叫《琵琶怨》吧,曲调哀婉凄凉,惹人心伤。
    可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一把琵琶的曲声,如何能在夜空中传得如此悠远却又如此的清晰。
    “呜呜呜……”
    一阵哭声响起,不同于祠堂内汉子们的嚎啕,那是一种幽怨的呜咽,充满了痛苦与无助的女子哭声,也许就连哭声的主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哭泣,她们只是觉得自己心中最凄苦无助的那一抹情绪,被这哀怨的曲声给彻底的撩拨了起来。
    这哭声就好像会传染一样。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在一个方向传来了很低的哭声。继而,四面八方都开始有哭声传来。那都是女人的哭声,有的听起来是年轻的女孩,有的听起来,可能是他们的母亲,祖母,外婆……
    祠堂里的人们都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那种压抑感甚至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们当然知道那是谁在哭。
    那是他们的女儿,侄女,外甥女。那是他们的妻子,姐妹,弟媳,甚至母亲……
    幽怨的哭泣声彷如一波海浪朝着祠堂里的众人席卷而来。那种内疚带来的窒息感让他的鼻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酸,眼圈难以控制的开始湿润,一个个女孩儿们鲜活的面孔开始在他们的眼前浮现,那一声声清甜可人的“叔叔”“伯伯”“爷爷”“哥哥”在他们的耳边仿如幻听一般回荡起来。
    陶朱庄很富,但是并不是说每一家都是富人,范土根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老光棍,生活全靠庄子里的救济。作为男丁,全族大会他也是有资格参加的,只是为了那一口救济,他是怎么都不会违逆族长的意思。
    原本在投了票之后,他就只是静静地蹲在一个角落里等着族会的结束,可是此刻他却在众人忍不住抹泪的时候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范土根的穷,来源于他的颓废,在当年他喜欢的女孩儿惨死之后,范土根就好像一个傀儡一样,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可是这一次,范土根觉得自己随波逐流的投票似乎是投错了。曾几何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深爱过的那个女孩儿是否也像现在那些刚刚被宣判了死刑的女孩们儿一样无助的哭泣呢?
    迈着摇晃的脚步,范土根走到了那两块小黑板前,用满是皱纹的老手抹掉了“祖”字板最下面那个正字最底下的一横,然后颤颤巍巍的捏起粉笔,在“人”字板上划出了一横。
    做完这一切,范土根没有跟任何人说话,转过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向了祠堂门口。他很清楚,族长和大部分人都是反对破坏祖像的,这一笔划下去,很可能就划断了他那来自庄子里的救济。可是……突然浮现在眼前的那张面孔却让他忍不住就这么做了。哪怕饿死又何妨?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权当是为了她,做最后一件事吧。
    就算最后村里的女孩儿们不能因此得救,最起码,范土根觉得自己的良心上过得去,也对得起当年那个惨死在二十五岁生日的她……
    “范土根!你把族里的族会当儿戏了吗!”
    坐在族老位置上的范老六怒吼出声,范土根那一票根本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是这种行为真的让他觉得很碍眼。
    然而,范老六的吼声还没有落下,人群中,又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汉子走了出来。他叫施仵,村子里的埋尸人。
    学着范土根的样子,施仵抹掉了“祖”字板上的一竖,然后在范土根那一横下添了一笔。
    “花雕林里,我亲手埋了五十二个姑娘了。不想再埋了,一个都不想了……”
    施仵之后,是寿衣店的老板和棺材铺的伙计,还有几个平日里帮忙抬棺材的杠夫。这都是平日里最接近死亡的一群人,对于死人这种事情,他们本应是司空见惯的,甚至于死人对他们来说,代表着有一笔钱进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呜咽声,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被揪疼了。
    一个又一个,一笔又一笔,“祖”字板上的正字被人一笔笔抹去,“人”字板上的正字被一笔笔写出,三叔公和范老六等族老无言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是闭嘴。已经说什么都不管用了,甚至于三叔公自己被二哥那拷问般的眼神看的都有点不敢抬头。
    尘埃落定,“祖”字板上只剩下那么稀稀落落的几个“正”字,“人”字板,却是已经被填满了。
    “结果出来了,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同样的一句话,只不过这次说话的却不是三叔公,而是二叔公。
    三叔公轻叹一声,摇摇头,不再说话。
    族会毕竟不是国家暴力机关,没有绝对的强制性,在大多数人要求救人为先的情况下,哪怕他们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施逸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这把琵琶今天是怎么了,张凡只是把手指按了上去而已,自己的琵琶就好像装了一个超级音箱一样,那声音的穿透力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
    “衣服都湿了。”
    张凡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为女孩儿擦拭着俏脸上的泪痕,刚刚那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同样让施逸萱自己难以承受,一曲未完,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施逸萱轻轻的叹着气,手指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她想拨出一个欢快的音符来缓和一下情绪的,然而这一次手指似乎和琵琶同时背叛了她,那随手而出的音符依旧带着几分哀伤。
    “也许这次的湿,是为了以后都不湿呢?”
    天生丽质的她即便不施粉黛,也依旧显得格外楚楚动人,尤其是此时那凄楚的模样真的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一番。
    张凡捧着施逸萱的面颊,有些发痴。那轻启的朱唇,以及脸上越来越浓重的红晕让他不由自主的把脸凑了过去,
    温软,柔嫩,她的唇原来是这个滋味吗?那么,她的丁香小舌呢?
    几乎是本能的,张凡把舌头朝着女孩儿的口中探了过去,而施逸萱则是没有半分的抗拒,任由这个男人施为。
    没有任何被侵犯的感觉,她心中有的只有幸福。
    “要了我吧。”
    施逸萱在心中低低的念叨着,这是第一次,张凡如此主动的侵略着她,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要被心中的那团火热给融化了。
    一次就好,哪怕就只有这一次,让我完完全全成为你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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