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好友调任职位,又搬了一次家,他们俩也就此彻底失去了联系。
    “我很后悔,年轻时候的任性,让自己一事无成,所以我不想看见大人你也走我一样错误的道路。”
    徐县令愣住,顺着张师爷的话去幻想了一下,假如自己这辈子真的就老老实实在上林县待下去,四五十年后,也在某一个清晨发现了自己的白发和无能为力,认清了自己的一事无成……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思下去。
    太可怕了。
    人最怕垂垂老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虚度的年华。
    张师爷见他打颤,笑了笑:“大人也不用怕,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徐县令点了点头:“多谢师爷点醒我。”
    一番交谈,他没有拦下张师爷离开,反而被他几句话说得斗志昂扬,不由得甘拜下风。
    看样子,张师爷没有中举,当真是运道问题。
    张师爷安慰了徐县令几句,大笑地作势要告辞:“既然大人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师爷,我也就该收拾东西离去了。”
    不等徐县令挽留,他想到什么,直起身道:“对了,如果大人能回到京城,有幸见到我那位好友,就麻烦你,帮我告诉他一声,这些年来,是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我对不起他。”
    徐县令连忙点头:“他叫什么,我一定尽力去找。”
    张师爷笑了:“倒也不用那么费力,我前些日子和京城来的那波人聊过,已经打听到了他在那里。”
    “在哪?”
    张师爷有点不好意思,却又露出了微妙的自豪:“他叫李思君,这几十年来,他一直没有停步,如今已是当今左相,皇帝的左手右臂。”
    徐县令瞳孔微缩,狠狠地一愣。
    张师爷最终还是走了,不过徐县令和新来的师爷也并没有相处太久。
    因为在半个月之后,徐县令接到了朝思慕想的吏部调令。
    带着妻儿老小,带着所有行李,他即将离开这个盘踞九年的地方。
    走之前,徐县令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去张师爷老家拜访了他,从他手上拿到了一样可以联系到左相李思君的信物,然后才心里惴惴不安地出发前往京城。
    要信物的时候,徐县令表示,这是用来去拜见左相,说明张师爷的情况的,免得自家区区七品官员,身份卑微见不到左相。
    但是东西握在手上,看着这位有可能影响他后半生的机遇,他实在很难不生出其他的妄想。
    ……
    徐县令面对人生重大抉择的时候,温钧这边经过二十天的航线,也到了京城。
    因为提前写了信,通知大概抵达的日子,双脚落地,便见到了王家和周家的人相继来接。
    季明珠没出现。
    温钧经过大致的计算,知道她现在的肚子应该很大了,为了孩子着想,肯定再不能出现在码头这等混乱之地,也没问王家的人怎么回事,只关心了她的身体,得知这段时间她吃得好睡得好,什么事都没有,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转头给大家介绍了一下。
    毕竟,在他迁入新居之前,温家一家四口,还要借住王家。
    “温夫人。”王家二舅母笑呵呵地上前两步,挨着搀扶温常氏,“我早就听说你了,这几年,谢谢你照顾明珠,我这个外侄女,从小失去亲母,养得叛逆莽撞不懂事,多亏了你们宠着她。”
    “不,不……明珠很好,哪里是我们宠着她了,她也很好的。”
    温常氏有些受宠若惊,夸了季明珠两句,有些不知道怎么和王家这位二夫人相处。
    毕竟她再风光的时候,也只是一个秀才娘子,何德何能和一个六品官员的夫人如此近距离接触。
    没错,王二舅回京述职之后,因为政绩出色,评选为优等,被调往另一个地方为官,现如今已是六品知州。
    温钧在家里收到消息,还为王家高兴了一阵,自然也告诉了温常氏。
    温常氏知道二夫人的身份,所以才有些惶恐。
    温钧扶住她,在她耳朵低声无奈道:“娘不必如此,儿子是从五品侍读学士,等我入职,便为你请封一个诰命,不会比二舅母的低。你放宽心,没什么好怕的。”
    温常氏一愣。
    看了眼儿子,从他的目光里看出认真,她相信,儿子说出的这句话,是真的可以做到。
    她莫名松了口气,微微弯曲的背脊立刻停直起来,有些试探地干咳一声:“咳,既然如此,先走吧。”
    ……
    顺利到了王家,一群人将王家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温家四人,丛家两人,季明瑞一人,初次之外,三人加起来还有将近二十个下人……
    二舅母一愣,露出懊悔模样:“没有预料到会来这么多人,有些准备失误。”
    温钧低声道:“不用管下人,麻烦舅母帮我安排五六个屋子就好,这些下人,我正好带他们去新宅那边收拾东西。”
    这趟上京,温家老家的贵重东西搬了个空,全部带来了京城,甚至雇了好几辆马车才从码头带来王家。
    与其搬到王家的客房里,将来又要麻烦地搬出去,还不如直接搬去新宅,让下人们在新宅住下,早点将新宅布置一番,早日入住。
    他们这些多人,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王家,麻烦王家的人。
    二舅母想了想,赞同地点头:“也好,我让下人领他们过去新宅,你和大家先歇歇,事情交给我来。”
    温钧点头,自然而然地淡淡道:“我去看看明珠。”
    二舅母一愣,随即欣慰地笑开:“对,是该去看看,小别胜新婚。明珠这丫头,应该在屋里睡觉,她现在月份越来越大,添了个毛病,喜欢午后小憩一番。”
    “是吗?”
    温钧想到季明珠此刻酣睡的模样,忍不住勾唇,满心地温柔,再一次点头,谢过二舅母:“我知道了。”
    接下来,在管家的帮助下,他安置好温常氏等人,迫不及待地迈步朝着季明珠屋子的方向走去。
    “少爷?”
    丫鬟秋香在屋檐下做绣活,和另一个小丫鬟低声说着话,瞥见温钧的到来,连忙站了起来。
    温钧比起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们安静,接着绕过她们,进了屋子。
    正是下午,季明珠侧身躺在贵妃塌上,小腹隆起,盖着一件薄毯,脸庞对着窗户,一脸好梦。
    窗外是晚谢的海棠花,小小的红色花蕾近乎凋零,却透出了别样的春色和温柔。
    温钧在贵妃塌边上静静地坐了下了,低头温柔凝视少女酣甜的睡颜。
    奇怪,明明两人天天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分别了短短三个月,再见到她,他的心里却如此的充满了眷恋。
    第104章
    温钧向来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明白自己的野心, 也愿意为了这份野心付出,所以他自从入读私塾,对读书一事的耐心便十分惊人, 忍受寒冬酷暑,日夜不缀, 坚持练字, 坚持看书。
    然后,就像狩猎的豹子,长久的忍耐,一击必中!
    与此同时, 他对季明珠的耐心便没有那么充足。
    甚至在府学和季明珠之间产生冲突, 必须做选择的时候,他经过短暂思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府学。
    季明珠是生活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固然有一份地位, 少了她,却也并不影响什么。
    温钧所求, 只要她乖顺听话,待在身边, 做个花瓶就好。
    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也是这样做的, 可是现在, 再看着她熟悉的容颜, 却不能再这么简单地衡量她在他生命里的地位了。
    为什么只是几年相伴,季明珠竟在他心里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
    温钧叹息,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心里若春天的水波,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生怕惊醒了她。
    不过温钧的动作再轻,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季明珠动了动鼻子,似乎有所察觉,转脸挣脱开脸颊上那只扰人清梦的手,皱了皱脸,乌黑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夫君……”
    她睡眼惺忪的看向温钧,愣了愣,像是没睡醒,喃喃叫了一句。
    温钧立刻收回了作乱的手,故作无事发生,一脸正经道:“嗯,是我,我回来了。”
    季明珠愣愣地看着他,还是那一副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样子。
    温钧“嗯”了一声,心下有些奇怪,打算出口询问,还没来得及张口,季明珠的脸色已经由呆愣转为惊喜,一把掀开毛毯,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他。
    “夫君!”
    激动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喜悦和信赖。
    她终于回过神来了。温钧被她撞了个满怀,心神一荡,嘴角忍不住流泻出笑意。
    嘴里却轻声责怪道:“小心一点,都要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莽撞。”
    季明珠低声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做爹的,一点也不尽责,总是不在他身边。”
    温钧一愣,心里有了几分愧疚,抓住她的手,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手背:“以后不会了,至少三年,我们都不会分开。”
    “真的?”
    季明珠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只是借机发一下牢骚,却没想到会得到温钧的这个回答,眼底惊喜亮起,立刻从温钧怀里抽身出来,满脸认真地盯着他,似乎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温钧无奈,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说话何时不算数过?”
    季明珠略一思考,放心:“那倒是没有。”
    得到令人安心的答案,她甜甜一笑,乖顺地靠在青年肩上,一脸满意地抓过温钧的手,放在手上把玩对比。
    就是这样无声静谧的环境,两人依偎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微风轻抚的恬淡午后。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季明珠在絮絮叨叨。
    温钧盯着她的头顶,半响后,心里轻叹,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
    ……
    此次回乡祭祖,路途遥远,温钧一共请了三个月的假。
    因为等候工部建造牌坊,多停留了一段时间,更是堪堪好将假期用完。
    回到京城,只剩下了三天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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