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季明珠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边,看起来惨兮兮的。
    温钧蹙眉,叫她的名字:“明珠。”
    季明珠回过头来,看见了温钧,整个人一愣,很快眸子里流露出委屈而依赖的目光,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看见家长出现,忍不住寻求帮助。
    温钧脚步一顿,不禁倍感微妙。
    怎么办,有种自己养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儿的错觉。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温钧不禁有些失笑,很快将念头压下,缓步走了进去。
    几步进到院子里,他没有和季老爷打招呼,目光上下梭巡查看季明珠的情况,低声问道:“听说季家又出事了,我来看看你,没事吧。”
    季明珠抿唇,神情受宠若惊,低声道:“没什么事,你……你不用这么急。”
    温钧低头看她,勾唇一笑:“看到你,我已经不焦急了。”
    季明珠愣住,几次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心疼的茫然无措。
    她接收的善意太少了,没有学会如何与人相处。
    温钧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季老爷等人。
    季老爷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季明珠,又看向温钧。
    温钧不明所以,拱手叫道:“季伯父。”
    季老爷点了点头,紧闭牙关,有心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女儿如此乖顺的样子。
    上一次也是温钧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温钧说什么,女儿就应什么,被拍了拍脑袋,就小孩子一样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
    他养了季明珠十四年,从没有得到这份待遇。
    季老爷心里有点委屈,还有点憋屈。
    要说他不喜欢季明珠这个女儿,那是假话!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记得刚出生的时候,稳婆将她抱出来,小小粉粉的一团,包在襁褓里,眼睛都睁不开,那么的可爱。
    那时候亡妻还没过世,他们夫妻俩一起给孩子商量名字,妻子说要取名玉儿,他不同意,非要按照男孩子的字辈取名,给女儿取名叫明珠,意味着这是他的掌上明珠。
    后来明珠越长越可爱,粉雪团子般的一堆,见人就笑,笑得能让人心里都软化了。
    在外面与人做生意再辛苦,回家看到她的笑容,他就能疲惫全消,又充满了干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珠就变了个样子。
    似乎是亡妻过世的时候,他忙着照顾刚刚出生的明瑞,疏忽了和明珠之间的相处,似乎是明瑞四岁的时候,闹着要母亲,他头痛无奈,续娶了季柳氏,亦或是明瑞渐渐长大,他的目光越来越多的放在了明瑞身上……
    季老爷只记得,明珠长歪了,越来越来越不可爱。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宠明珠,在外面得到的珠宝首饰、衣衫料子,头一个先让她挑,等她挑剩下的才是季柳氏和季雪雁挑。旧宅不是很大,没有那么多的院子,明瑞和雪雁只能住在他们正院的左右厢房,而明珠有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配了八个下人,出门必备马车,哪怕她动不动就要去外祖家,他也毫无异议地派人送她去,对她可谓有求必应,无一不从。
    他自认对这个女儿已经无可指责,可是为什么明珠对着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着温钧这个差点退婚的臭小子,反而这么乖?
    季老爷很不服!
    越想越气,连看温钧的脸色都变了,变得严肃又挑剔。
    温钧遭遇无妄之灾,面上依旧笑得温润,其实心里也十分困惑,他做错什么了吗?
    还好季明瑞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少年神情激动地扯季老爷的袖子:“爹,温钧来了,你快和他说,让他早点提亲!早点把季明珠娶回去!”
    季老爷被拉扯得身体左摇右摆,如梦初醒,点点头:“对,提亲,提……”他突然僵住,发不出一个音。
    明珠才十四岁,需要这么着急就嫁人吗?更别提是为了屋子这么荒谬的理由提前嫁人。
    家里屋子再少,挤一挤也就有了。他是老糊涂了,刚才竟然觉得让明珠嫁人这个想法不错?
    想起小时候可爱的女儿,季老爷对季明珠的忍耐度又提高了一大截,脸色一肃,摇头坚决道:“不行!明珠的亲事不能太匆忙,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没有走完仪式,怎么能住到外人家去?”
    季明瑞脸一垮。
    虽然早就习惯爹总是为了季明珠出尔反尔,可是他才刚刚和大姐表功,这么快就被打脸,他太惨了。
    不得不说,季明瑞还算了解季老爷的性格,知道这件事没有争执的可能,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等季明瑞走掉,温钧淡淡的嗓音响起,一字一顿问:“伯父,明瑞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老爷全身打了个激灵,不知道为何,背后有些发凉。
    他看了眼温钧,见他似笑非笑、眼中含怒的样子,更加心虚,连忙避重就轻地遮掩道:“没什么,明瑞这孩子心疼他姐姐,想早点看明珠嫁人,所以胡言乱语了。”
    “原来如此——”
    温钧拖长了嗓音,凉凉地勾唇一笑,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季老爷的胡话。
    季老爷一阵心慌,迫不及待转移话题:“对了,不知道贤侄上门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他试探问:“可是前几日的银子不够花销?”
    原身历年数次上门都是为了要钱,也无怪季老爷会这样想。
    温钧晓得原身的行为,没觉得受到冒犯,又见季老爷吓成那样,收了身上的冷意,心中冷哼一声,顺着他的话道:“不,其实我今日有事进城,听说季家出事,特意过来看看。”
    什么?听到温钧的话,季老爷一愣,脸色羞愧起来:“季家这几日确实又出了点事,没想到贤侄竟然还上门来看望,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落,实在是有愧。”
    温钧摇头,漫不经心的表情,并不在乎季老爷怎么想他。
    扫了眼乱糟糟的新宅,看出了季家的窘迫,他随口问道:“听说这次外债数目巨大,不知道季伯父还差多少?”
    温家这些年没少得到季家的照顾,现在季家有难,若是能出一份力,还清些人情,自然是好的。
    温钧不爱欠人情,有机会还清就想要立刻还清。不过听到季老爷苦笑一声报出的数字,就算温钧有心里准备,也被震了一下。
    三千五百两……
    虽然卖掉季家旧宅能还清大半,可是还有七百两银子急需解决,而季家早在上一次破产里就卖了大半的古董珠宝,现在剩下的东西,就算全部卖光也凑不齐七百两。
    温钧眉心紧拧,终于感到棘手起来。
    季老爷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得到些许安慰,觉得五年照拂总算没有白费,不过他也知道温钧帮不上什么忙,摆手道:“不用你操心,我回头去找几个朋友借一借,应该能凑出七百两。实在不行,郡城里还有那放利钱的,我去借一些,好歹将外债先还上。”
    利钱?那不就是《红楼梦》里凤姐做的事,也就是古代高利贷吗?
    那可是动辄倾家荡产的事情,季老爷竟然也敢去试?
    温钧都不知道怎么说季老爷了,看着他的脑袋,目露复杂情绪,真不明白以他这个智商,当年是怎么白手起家的。
    “借利钱一事以后休要再提。季伯父,你可知道利钱最低三分利,借七百两银子,利滚利之下,一年光是利息就要四五百两。若是怀不上,放利钱的人可不会给你宽限日子!”温钧皱眉劝道,想了想,“我回去和我娘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凑出一些来,先将债还清罢。”
    季老爷一愣,看着温钧的目光殷切得就像是看自己的亲亲儿子。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温钧竟愿意将自家的银子拿出来。
    一激动,季老爷使劲地在温钧肩上拍了两下,目光欣慰道:“好,好!我就知道,承贺一诺千金,他的儿子,也不是等闲之辈!”
    温钧无奈,看着自己被震得发痛的肩头,露出一丝略带嫌弃的目光。
    而陪着母亲一起,站在旁边安静聆听的季雪雁,听到温钧愿意拿钱出来帮助季家度过这次难关,低下头,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正月里的时候,季老爷过四十大寿。温钧来季家喝酒,无意中误闯后院,两人有一面之缘。
    她知道这是季明珠的未婚妻,习惯性地撩拨了几句,没想到温钧非常简单就上了手,对她一见钟情,死皮赖脸地贴了上来。
    不过,一来她看不上温家的家境,二来觉得温钧这个男人太没有挑战性,糊弄了几日,觉得没趣,就随便打发了去。
    未料到,在那些公子哥对季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刻,温钧竟然如此有担当……
    季雪雁心里五味杂陈,目光里多了一丝妒忌。
    第8章
    温钧回去后和温常氏说了季家的事。
    温常氏摇头,低头叹息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出一次事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不过说归说,该做的时候还是要做,她很快站了起来,进屋清点银两。过了半响,有些脸红地走出来,轻声道:“钧儿,咱家也没多少银子了。”
    温常氏花钱大手大脚,一日三餐顿顿丰盛,隔三差五还给家里两个孩子淘换衣衫,每年又要添置三五件首饰,再加上温钧每日出门都要拿钱,家里的银子只是够花罢了,哪里还有钱去帮助季家。
    唯一剩下的二十两银子,还是前些日子季家没出事之前送来的。
    可是季家照顾了自家五年,现在季家出事,不出点力也实在说不过去。
    温常氏想了想,合掌道:“有了,我去看看我的首饰匣子,看看能凑出来多少银子。”
    温钧眉心微拧,伸手想要拦住,温常氏却已经转身进屋去了。
    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缓缓放下来。
    温家一家子都受到了季家的照拂,现在季家出事,没有道理无动于衷,温常氏的首饰……罢了,日后家里条件好转,他再给她添上一匣子。
    不多一会儿,温常氏捧着妆匣出来,脸上带了一丝喜色:“钧儿,我看过了,这些首饰拿去当铺,少说也能凑个一百两银子。你看看,可还够用?”
    温钧沉眸扫过那些首饰,不忍打破温常氏的幻想,缓缓摇头:“还差许多。”
    温常氏愣住,变得有些焦躁,不过很快又想出了新主意:“没事,我还有一匣子宝石,蔷儿那里也有一些首饰,多凑凑,总能凑齐的。”
    温钧点头,起身进了自己屋子。
    温承贺在世的时候,温钧也是小少爷,身上的东西样样都精贵,哪怕是小时候玩的玩具,也是工匠精心雕琢的。隔了数年,这些东西的价值虽然有些打折,送去当铺,却还是能卖出一些银子的。
    花了足足一天,温家三人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凑出来一堆东西。
    有温常氏和温蔷两人的首饰、布料、零散珍珠、未打磨的宝石,也有温钧的佩饰、玉佩。
    不过最多的还是温承贺留下的东西。
    温承贺刚刚去世那会儿,温常氏哭得差点一块去了,对温承贺留下的东西却一个都不舍得扔,全都带回了村子里。
    后来娘家出事,她少了娘家帮扶,没钱买米下锅,从悲痛中冷静下来,便打算将一些贵重的东西卖出去换银子,没想到又受到了季家的照顾。
    家里一直没缺过银子,一来二去的,温承贺的东西都好生生地留着。
    这次清点家产,温常氏才发现自家夫君是个多宝藏的性格。
    他和同窗往来交集,有时候会收到一些贵重的礼物,一样样都收藏着不舍得动,湖州的笔、徽州的墨、宣州的纸、端州的砚……怕被虫子蛀了,全都放在柜子里好好地存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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