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返回川军军营后,邓名就把几个心腹军官叫来,和他们商议李定国的来信。
    “巩昌王忧虑的是,如果云南出了意外,我们就不容易回四川了。”得知水西安家已经覆灭,吴三桂可能在秋后发起对昆明的大规模攻势后,几乎所有的川军军官都赞同白文选的建议,认为是到了考虑撤兵的时候了。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邓名环顾了一圈,发现几乎每个军官都在默默点头,他们大部分人认为只要留下一部分兵力确保莽鲁政权的生存就可以了。
    离开四川快半年了,全军将士都很惦念都府那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以前明军跟着邓名远征的时候,离开成都的时间有时比这次还要长,但明军将士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思乡情绪。因为这次是在异国他乡,而以前至少还是在本国的土地上。
    虽然没有像白文选那样扫荡占领区,但川军同样收入颇丰,川军从占领区征收了不少赋税,还没收了大量为莽白作战的武士的家产。阿瓦周围是缅甸最繁荣的区域,有很多缅王赏赐给高级武士的庄园,对这些产业邓名没有客气,和白文选一样统统视为敌产,交给士兵分,现在士兵们已经在军中存了大量宝石、金银和象牙制品。
    而且川军还和滇军做生意,川军这边明令不能掳掠但是白文选那边能,所以川军士兵用他们分到的珠宝和滇军交换,换取未婚的少女。滇军听说后感到很奇怪,觉得邓名的规矩太严厉了,对川军深表同情,他们拍着胸脯去给兄弟部队搜罗了一些人,只收取很少的象征姓报酬。有一队滇军士兵给川军这边送来了一百多位妇女,只是讨了杯酒做报酬。除此以外,在没收缅甸武士的家产时,川军士兵也理直气壮地把女奴和女眷视同金银一样的战利品。据手下报告,士兵已经送来了许多女奴,要求给他们运回成都去,并愿意承担运费和沿途的食物花销。
    对此邓名虽然看不顺眼,但他不能为了敌国的百姓伤害自己士兵的感情,最后他下令收取高额的运费,并宣布如果沿途出了差错不会赔偿。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活着到了成都后,这些妇女统统都得进工厂参加工作。士兵们接受了条件,给每个女奴的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主人的名字就开始后送。
    因此,尽管还没有见到出兵前听说的纯金宝塔,但士兵们也对收入感到满意了,开始渴望回乡。
    “如果我们现在退兵,莽鲁不可能坚持下去。”明军可以留下一部分人,但不可能很多,如果只是两、三千明军,那么初生的莽鲁政权肯定不能长期顶住莽白的反扑;下次明军再讨伐缅甸的时候,莽白的根基就会比现在稳固很多,也会吸取这次的失败教训:“如果和我们合作的人遭到了莽白的报复,如果我们失信,那么下次就不会有人再相信我们,也不会为我军出力了。”
    川军的军官承认邓名说得不错,但现在将士们归心似箭,要是总也盼不到回家的曰子,还每天都有新的同伴阵亡,那川军迟早也会普遍地生出怨言——尤其是当他们想到,委托运输的财产可能已经抵达成都或是正在路上。
    “如果我们退兵,莽白就会无所顾忌,敢于对内阁不利,还可能杀害御林军的俘虏。”邓名并没有提到永历天子的安全问题,暂时皇帝的生命还不会受到威胁,莽白在有把握顶住明军的进攻前,绝对不敢做出彻底激怒明军的事情来。
    邓名现在也不指望靠永历的安危来激发明军的士气了,他和白文选一样在事后向手下透露出了口风,那就是诏书是真的。
    邓名觉得现在需要的只是一面让抗清同盟维持现状的旗帜,免得同盟内部又为了立谁当皇帝而争论不休;只要大伙儿不内讧,这面旗帜到底是光彩夺目还是破破烂烂,邓名并不在乎。他不愿为了维护永历的声誉而欺骗战友,因此撕毁诏书后,就向川军军官们老实交代了真实的情况,也没有禁止军官们去告诉士兵,没有阻止这个消息的流传。
    白文选为了维护天子的名声,还对手下交代过不要向士兵们传播,虽然纸里包不住火,但起码他有尊重皇帝的心思。
    和白文选的士兵一样,现在川军虽然服从命令继续向瓦城进攻,但舍死忘生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的;军官在发起进攻的时候也常常把士兵的安全放在靠前的位置,接到任何命令都会慎重地考虑它可能带来的风险和代价。如果不是从上到下都有这种心理的话,赵天霸这种猛将也不至于围攻缅甸的据点一天才死了三个人。
    听邓名说起内阁的安危后,川军军官依旧没有太多的触动,他们和阁老们不熟悉,皇帝这么让人失望,使内阁成员的威信也大打折扣。
    “如果缅甸杀害了我们的官员和士兵,我们就势必要再次入缅报复,不然只会让缅人看轻我们。不要忘记了,我们现在还有军队托庇在安南,暹罗也态度暧昧,许久没有向朝廷称臣了。如果我们不报复,或者报复得晚了,会让别人认为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而现在,我们至少要保证安南、暹罗不倒向清廷,这两国的支持起码会对延平王有所帮助,也能增加对广西清军的压力。还有,在这些地方的华人,如果我们保护他们,他们将来就能给我们提供军费和其他帮助。”邓名对手下们说出了自己的底线:“如果白将军实在急着走,不打下阿瓦也就算了;皇上实在要不回来,也不一定非要救回来,反正缅甸人不敢把他怎么样。但我们一定要把莽鲁保住,也一定要确保明人和华裔在缅甸的安全。”
    正在邓名苦思如何达到自己的目标时,他接到报告,莽白又派使者出城谈判了。现在使者每次出城都直奔邓名的军营,阿瓦城内已经知道了到底谁是关键人物。
    “这倒是个机会,试试看吧。”邓名想了一会儿,下令把莽白的使者带进来。
    在明军感到窘困的时候,阿瓦城里的危机也曰甚一曰。由于明军切断了阿瓦对外的道路,还控制了周围的村庄,所以城里储存的粮食即将耗尽。为了减少军粮的消耗,莽白已经下令减少市民的口粮供应,士兵的配给额度也就是刚够果腹罢了。虽然采用了严厉的措施,根据官员的计算,如果迟迟不能打通交通线,那么在七月前阿瓦城就会断粮。
    莽白刚刚夺取王位,阿瓦城内有很多心里不服的人,更不用说缅南还有他控制不到的地方。现在阿瓦城被围困,南方更是几乎脱离掌握。莽白无法抽调南方的部队来阿瓦城给他解围,如果再拖上一段时间,南方会不会出现叛乱都未可知。
    这次莽白的使者给邓名带来了不少大明的内阁文件,都是永历君臣关于邓名的讨论记录,还有御史对他以往种种行为的弹劾。在发现邓名才是大敌后,缅甸朝廷就开始组织人手检查缴获的明朝档案,审讯内阁的随从,结果还真被他们挖掘出不少情报来。
    “皇上对国公其实也是百般猜疑,”缅甸使者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国公请看,这些都是马首辅写给皇上的建议,都是要陷害国公的。马首辅是国公的敌人。还有御史的弹劾。”
    邓名饶有兴致地把这些文件看了一遍,里面确实有不少针对自己的阴谋,不过大都是纸上谈兵的玩意,很明显是一群对四川情况一无所知的人在闭门造车。
    “御史弹劾本公是他们的本分;而元辅未雨绸缪替皇上分忧,如何制衡权臣,或者避免权臣的出现,也是元辅的本分,这怎么能叫陷害呢?”邓名显得一点儿也不在意,老调重弹:“如果要我们退兵,你们就必须先把皇上放出来。”
    “皇上是自愿呆在阿瓦的,皇上的诏书国公不是也看过了吗?”缅甸使者对邓名的无动于衷十分失望。
    邓名摆摆手:“真人眼前不说暗话,缅甸藩王要是想谈出个结果,就不要瞪着眼睛撒谎了。好吧,那我就后退一步,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皇上还给我们?”
    邓名并没有要求缅甸使者立刻回答,而是让他回城去向莽白问个明白:“只要你们放还皇上,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无论缅甸藩王想要什么保证,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我们要皇帝一家人,其余的内阁啊、御史啊、御林军啊,如果实在不愿意还我们就不要了。你回去问明白了再来,让你的主人放心大胆地说,万事好商量。”
    前脚送走了缅甸使者,后脚邓名就召集全体川军的军官开会:“今天下午我亲自到前线指挥,全军猛攻,一定要在三天内打到阿瓦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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