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歇着。”沈寂解开银色的衬衣袖扣,挽起衣袖,露出两只肌理线条紧实漂亮的小臂,“这我来。”
    “不好吧,你这也太客气了。”温舒唯震惊之余,干巴巴一笑,随口道,“我厨艺虽然一般,但是炖的汤还行。我自己来自己来,哪有让第一次进家门的客人动手的道理,姥姥要是知道了也会骂我的……”
    话音未落便被沈寂打断。他忽然侧头盯着她,“你说什么?”
    她狐疑,回忆着重复:“……姥姥要是知道了会骂我的。”
    “上一句。”
    “……哪有让第一次进家门的客人动手的道理?”
    沈寂手上的动作顿住,微抿唇,眼睛直勾勾看了她片刻后,伸手,轻轻捏住了她小小巧巧的下巴。
    姑娘不解地眨了下眼睛,心里莫名一慌,“干嘛?”
    “客人?”沈寂语意不明,有点儿玩味地重复一遍这两个字。
    “……”
    温舒唯正要说什么,猝不及防,对方勾过她的下巴把她整个儿往身前一带,弯腰低头,高挺鼻梁贴近她的唇,嗅了嗅,再然后便压下来一个吻。
    和初次的吻如出一辙。疾风骤雨,风卷残云,先是唇,再是舌,他吻得深而用力,发狠似的,把她天灵盖都亲得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沈寂直起身,结束这个吻,舌尖在温舒唯微肿的唇瓣嘴角轻舐着。
    姑娘眼睛里都是雾,有点儿懵,瞪着他不知说什么。
    “看来印象不够深刻。”沈寂说。
    “……嗯?”
    “我的小温同志,”他额头紧贴她,唇抵着她的嘴角,轻声说。那嗓音极低,沙哑性感得要命,尾音缓缓拖长,“现在记起来了么?”
    温舒唯发觉自己声音也哑,用力清了清嗓子,“记起什么?”
    “我是你的谁。”
    温舒唯咬唇,窘得想原地施个魔法隔空消失,“……我男人。”
    沈寂满意,勾嘴角,手指轻轻捏她脸蛋儿,“乖了。”
    *
    拔了毛的鸽子没能逃过沈寂的魔爪,在大佬的熟练操作下被煲成了一砂锅香气扑鼻的汤。
    上午九点四十,两人驱车前往骨科医院住院部,给姥姥把补身子的汤送了过去。
    沈寂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到医院外的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老人家吃的保健品,两人一道上楼。
    双人间病房里安安静静,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和姥姥一般年纪的老婆婆,另一张被褥叠过,空无一人。
    温舒唯狐疑,询问隔壁婆婆姥姥的去向。
    “你姥姥在医院躺了几天,久了不动浑身难受,想出去走走。你妈妈陪着去旁边的公园逛去了。”老婆婆笑眯眯地回答。
    温舒唯点点头,谢过婆婆,把装汤的保温瓶和沈寂带来的礼品放在了姥姥床头,与沈寂一道离开病房。
    进了电梯,她拿出手机准备给何萍打电话,刚要拨键又想起什么,扭头看沈寂,道:“你一会儿有什么事吗?我姥姥腿脚不好走得慢,可能要一两个钟头才回得来呢,你要是忙,就不等了?”
    沈寂摁亮按键数字“1”,垂着眸安静道:“我一会儿得去趟汉房山,下次再来看她老人家。”
    温舒唯听后一怔。
    汉房山这地方,云城本地人几乎都知道。位于北郊六十公里以外,附近有个军用机场,和一处烈士陵园,市里中小学经常有老师领着一帮孩子到那儿去,进行爱国教育,传承红色精神。
    她问:“去那儿做什么?”
    “今天是我老大哥的冥寿。”沈寂语气很平静,“得去看看。”
    温舒唯隐约已猜到什么,心头莫名一紧,静默须臾,点头。
    电梯停下,门开。两人走出去,与医院大厅内来来往往的病患和医护人员擦肩而过。
    “你想不想去?”沈寂冷不丁问了句。
    温舒唯微讶,抬头看他,“我可以去么?”
    沈寂很淡地笑了下,“可以。”
    天气稍有回暖,车窗外太阳升至半空,阳光和煦。温舒唯和沈寂说话的同时已行至停车位,拉开车门,上了车。
    沈寂给身旁的姑娘系上安全带,身子撤回来,一顿,摸出手机,从通讯录里调出一个号码,盯着屏幕眯了眯眼睛。
    摁下拨号键。
    嘟嘟盲音,一连拨出四通,全是无人接听。
    温舒唯转过脑袋,只见沈寂掐了电话把手机撂上置物台,沉冷面容阴晴不定,唇抿成一条线,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发动了引擎。
    “……”她皱眉,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那台手机。
    屏幕亮着,仍停留在拨号键上。
    拨号对象在沈寂通讯录里的备注,是三个醒目大字:宋子川。
    第43章 雾(一)
    宋子川。
    温舒唯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
    她仔细回忆,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英秀,瘦高身条,整个人阴沉漠然,站在笼在冷光中的派出所空地上,像只浑身都是倒刺的刺猬,对世界充满无尽的嘲讽和森然敌意。
    思索须臾,温舒唯目光重新回到沈寂脸上。
    他目无他物,面部表情冷淡平静,教人无从判别这人此时的心境波澜。开着车,看上去没有什么说话闲聊的欲望。
    温舒唯的大脑在这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面对她时的吊儿郎当戏谑轻佻,亚丁湾上的心狠手辣铁血冷酷,和此时的淡漠深沉拒人千里,温舒唯忽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沈寂。
    也是这一刻,温舒唯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管是十年前的过去,还是十年后的现在,她所认为的、所理解的、所定义的“沈寂”,都只是这个人的冰山一角。
    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这个男人一人千面,太复杂,凭她想要看透,可能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她觉得,自己极有可能被骗上了一艘贼船。
    就这样思绪乱飞胡乱思索了会儿,忽的,边儿上凉凉响起道嗓音。沈寂察觉到姑娘的专注目光,眼皮都没动一下地道:“一个人想什么呢。”
    温舒唯摇摇头,“没想什么。”
    “那你盯着我看。”沈寂懒洋洋说,“眼睛都快长你老公脸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眼睛长在太阳穴上?
    温舒唯被言中心事,微窘。根据以往经验,自己和他打嘴炮就没赢过,这种时候的最佳做法就是置之不理。因此她很快便默默把脑袋转回去,从兜里掏出手机。
    点亮屏幕,在通讯录找到备注为“妈妈”的号。
    她看着这串号码犹豫了半秒,拨过去。
    嘟嘟数声,通了。
    那头的何萍接起电话,“喂”了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今天母亲的心情似乎不错,就连接电话的嗓音都比往日温和几分。温舒唯听着这声难得柔软的“喂”愣了下,须臾,定下神,乖乖喊了声:“妈妈。”
    “嗯。”电话那头的何萍一顿,语调里带着些笑意:“我陪你姥姥逛公园儿呢。你到医院了?”
    “刚才去了,没见到你们人。”温舒唯说,“鸽子汤炖好了,放在姥姥病床的床头柜上。还有一些水果和保健品。”
    何萍是多聪慧机敏的人,一听这话顿时便察觉到什么。问道:“除你之外,还有谁到医院来过了?”
    温舒唯没立刻答话,而是侧目,看了眼身边正在开车的沈寂。
    十字路口,正好红灯,车流列了队在几条车道上排起长龙。驾驶室那侧的窗户落下大半,沈寂目光落在车窗外,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窗玻璃上,食指敲着窗沿,冷静慵懒浑不在意,仿佛根本没听见温母在电话里问温舒唯的话。
    温舒唯目光转回自己的膝盖,静两秒,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吐出来,说:“我刚谈的男朋友。”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刹那,敲窗沿的食指微顿。
    沈寂目光里有什么跃动一瞬,动作神态不变,仍旧没有说话。
    温舒唯话说完,电话另一端安静了好半晌。
    然后,没有预料中的惊讶质问和隐忍怒火,她听见何萍的声音再度响起,很平静地“哦”了声,又淡淡地问:“男朋友,具体是什么时候谈的?”
    “大概一周之前。”
    “朋友介绍?”
    “高中时候的老同学。”
    “做什么工作的?”
    “部队里的。”
    一问一答,母女二人在电话里聊着,气氛竟破天荒般和谐了一回。
    没多久,何萍那边儿给这段对话画上了个句号。她没什么语气地道:“具体情况等你回来再详细吧。替我和你姥姥谢谢人家,让他费心了。你姥姥要上洗手间,我扶她过去,先不聊了。”
    “妈妈再见。”温舒唯挂断电话。而后,鼓起腮帮暗自呼出一口气,极轻微,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车厢里忽然陷入一阵安静。
    不多时,是沈寂先看向她,出声,“你跟你妈说我了?”
    “……嗯。”姑娘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脑袋埋低,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沈寂看见她抓手机的几根纤细指头扣得紧紧的,“我是觉得,既然谈都谈了,还是得跟家里说一声吧。”
    沈寂安静不语。
    姑娘说完沉默片刻,又道:“之前,其实我都没想过要处对象。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大部分女孩儿的思想也有变化,大家独立,自信,自强,很少还有人觉得‘爱情’是多么不可缺少的东西。所以,之前家里催归催,我都没当一回事,一门心思搞事业。”一顿,小声嘀咕,“要不是你太坚持,我都准备一直这么单着的。赚钱多实在。”
    前方路口转弯。沈寂看着路况单手转盘子,闻言很淡地勾了下嘴角,嗤道:“合着我耽误了你致富伟业。”
    “我可没这么说。我这人有原则,不谈就不谈,要谈就走心。”温舒唯摆手,换上一副江湖儿女豪情万丈的口吻,“你放心,既然咱们革命友谊已经升华,正式成为了男女朋友,我这边儿肯定会对沈寂同志你负责。”
    沈寂:“……”
    这台词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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