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蜀国人冷笑几声:“听好了,我们世子是宁王殿下长子。这次斗菜的规矩,我们说了算。”
    众人哑然。
    怪不得这人有恃无恐,敢和威远侯府别擂台,原来是蜀国王室中人。
    “云生,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将你那套给我收回去,省得吓坏白小姐。”
    世子假模假样地劝了几句,神色却是十分倨傲。
    白晓儿面色微沉,顿了顿说:“既如此,就按世子的规矩来。”
    世子眉头一松,咧嘴笑了。
    他起身,负手走到门前,眼神在往外一扫。
    “为了公平,十位品评者就从这些街坊邻居中选出,你我双方各择五人,白小姐觉得如何?”
    “好。”
    事已至此,白晓儿除了答应,根本别无他法。
    她觉得,围观者里面肯定有世子事先安排的人。而且他的厨子要做哪些菜,他们事先是知道的。
    到时只要一品居选的五个人中有一位选了世子那边,又或者里面蚕了世子地人,她必输无疑。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白晓儿双手交握,蹙眉看着门口,京都人惯爱凑热闹,当下争先恐后地朝她道:“白老板,选我,选我。”
    须臾间,世子已经将他那边的品评者选了出来。
    白晓儿朝他那边望了一眼,世子凉凉一笑:“我已经好了,你们也快些,不然菜都要凉了。”
    白晓儿只得紧着妇人和年长面善的选了五人。
    十位品评者就座,每人面前摆着一只六格攒碟,里面盛着不同的蜀菜。
    蜀菜以辛辣鲜香为主,不够精致却别具特色,在三国流传很广。只是京都人口味偏淡,喜欢吃蜀菜的其实不多。
    “品评开始。”
    一个锦衣老者率先举筷,夹了一点开水白菜送进嘴里,闭上眼睛,仔细咀嚼。
    余下众人见老者开动,也纷纷动了筷子。
    白晓儿攥着手指,紧张地盯着这边。那厢世子得意一笑,淡然地将目光转向别处,似乎一点也不关心结果。
    半刻钟后,老者起身,走到早就备好的几案前,提笔写了几个字,将纸折好,放入一边的箱子里。
    余下九人也起身,依葫芦画瓢,写了字投进箱中。
    “白小姐,结果已经出来了,开始唱票吧。”
    “好。”白晓儿微笑。
    到了这一刻,她反而冷静下来。
    今日之事,躲不过便听天由命吧。
    就算一品居遭到重创,她也有办法让它起死回生。
    她白晓儿不至于输不起。
    大不了重新再来,有什么可怕的。
    世子见她神色自若,倒是多看了她两眼,唱票的是方才那个第一个试吃的老者,那老者名闵棋远,是京都商会的副会长,今日路过这里,便被白晓儿拉来做了品评人。
    因他德高望重,身份又摆在那儿,世子也没有什么话说。
    “蛋炒饭八票,铁锈鲈鱼七票……”
    闵先生年岁不小,声音却很洪亮。唱票的时候面上一直带着笑容。
    围观者见这两道菜票数最多,远超其余几道,纷纷激动起来。
    “闵先生,这鲈鱼鲜不鲜?”有人笑着打岔。
    还有人道:“那蛋炒饭家家户户都能做,竟然也能上榜,莫不是那鸡蛋是金鸡下的?”
    顿时惹来一顿哄笑。
    至始至终,白晓儿表情还算淡定,而那位世子面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白晓儿的三道菜分别是蛋炒饭、酸菜鱼和开水白菜,自己的是白果炖鸡、铁锈鲈鱼和东坡肘子。
    如今看来,白晓儿的蛋炒饭竟然还比他们的铁锈鲈鱼领先一些。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眼风往两个御厨那里一扫,御厨们欲哭无泪。
    他们也觉得很冤,这个姑娘明明说自己不会做蜀菜,做出来的东西却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差。
    难道她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局,反而扮猪吃老虎,引他们入瓮。
    御厨惴惴不安盯着闵先生唱票的嘴,此时此刻,他们只希望世子买通的那几个人能力挽狂澜,他们最后能赢。
    否则一定没好果子吃。
    可惜事与愿违,最后胜出的是蛋炒饭这道菜。
    世子气得脸色铁青,狠厉地看向他门外,他花大价钱“买通”的那几个试菜人早已不见踪影。
    “世子……”
    吓得面色如土的随从重重吃了记窝心脚,擦去嘴角的血迹,爬起来跟着世子走了。
    两个可怜巴巴的御厨被撂在一品居,刚想出门却被一品居的大小厨子们拦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胖的那个操着半生不熟的京都话,一脸惊恐。
    何厨子微微一笑:“你们世子撂下话了,他若输了,你们就留在一品居帮忙。”
    “我们是蜀国太后的御厨,你们不能私自扣人。”
    何厨子笑道:“谁说我们要扣押你们了。我见你们方才做的那几道菜不错。现在让你们教教我,等教会了,你们就能回去。”
    “当真?”蜀国御厨半信半疑。
    “老子骗你作甚。”
    何厨子叉腰大吼了一声,两个蜀国御厨只能灰溜溜地去后厨,将这几道菜的做法教给何厨子。
    何厨子本是做硬菜出身,见猎心喜,又令他们多吐了几道菜出来,直到天黑,才放他们离去。
    白晓儿回到侯府,神色自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方才她做了菜,身上染了油烟味,得先去洗个澡才好。
    芍药去准备热水,白晓儿笑了笑,拎了个篮子,跑去花园里摘了一篮子的波斯玫瑰。
    玫瑰一遇热汤,香甜的挥发油就出来了,用来泡澡再合适不过。
    在这种时节,也只有侯府这样的清贵之家,才有玫瑰盛放。
    因为侍弄玫瑰的花匠不好寻,能够养出玫瑰的,都不是普通人家。
    大概摘了三十余多,不小的篮子都装满了,白晓儿收了小银剪子,抱着玫瑰花篮往回走。
    经过回廊时,她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唉,你可仔细些,若被人知晓,当心夫人扒你的皮。”
    这声音,是朱氏屋子里的绿竹,近段时间是朱氏屋里第一的脸的丫鬟。
    听她的口气,难道朱氏又要高出什么幺蛾子?
    白晓儿纤腰一拧,迈腿垮过栏杆,缩在一株木槿花树后面。
    绿竹和一个穿蓝色衣裙的小丫头从对面走来,白晓儿认出她是陈夫人屋子里的三等丫鬟沫儿。
    “老爷今天会在陈夫人那里用晚膳,你待会过去,就将这个抹一点在老爷的杯子里。记住,只要一点就够了,多了会醉的。陈夫人如今怀着身孕,老爷肯定不会碰她。等晚间药性发作了,老爷便只能去找夫人了……”
    白晓儿听得瞠目结舌。
    原来朱氏这次不是想害人,而是想用这种下作的法子勾引威远侯进她的房。
    念及此,白晓儿不禁对朱氏生出一丝同情。
    朱氏名门出身,长得又美,这半年完全就是在守活寡。
    按现代的那套说法,四十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难怪朱氏熬不住。
    沫儿低声道:“绿竹姐姐,事情我会照你说的做,但要是不管用,就不能怪我了。”
    “怎么会?实话告诉你,这药可是宫里的贵人娘娘给的。娘娘就是靠着这个,才怀上陛下的龙种……”
    说道一半,绿竹发觉自己失言,情急之下竟将这样要紧的事说了出来。
    她恶狠狠地叮嘱沫儿:“方才听到的你赶紧给我忘掉,若是传出去,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别忘了你还有老子和娘。”
    “绿竹姐姐放心,沫儿定会守口如瓶。”
    两人渐渐远去,待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白晓儿才从花丛中起来。
    她对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掐着朵玫瑰甜甜地笑了。
    回到房中,她美美地坐在浴桶里,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先是一品居被人找茬,现在又听到了这样一个大消息。
    看来风平浪静的日子即将过去了。
    今日皇帝在御花园设宴,林致远去了那么久,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
    过了片刻,她觉得乏了,将头靠在浴桶边沿,慢慢闭上眼。
    玫瑰甜暖馥郁的香气钻进她的鼻子,呼吸变得越发深沉。
    当林致远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小妻子在浴桶中睡得香甜,歪着的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微翘,比牛乳还要白嫩的肩膀和颈项露在外面,说不出的魅人。
    他走到近前掬了把水,水已然凉了。
    这个丫头,可真是……
    不让人省心,他不过晚了一点,她就又不听话了。
    “嗯,林致远……你回了啊。”
    被林致远用布巾抱住抱在怀里的白晓儿打了个哈欠:“咦,我居然睡着了,或许是太累了吧。”
    她笑着打哈哈,却被林致远一把扔在床上,捉住了手。
    “我说过几次了,泡澡的时候不要睡觉,你哪一次听了?”
    他眸色幽深,眼看就要朝她压下来,白晓儿立刻伸手去推他:“林致远,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太累了,本来想着泡一会儿就起来,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你要是怕我伤风,就给我开一剂药吧。”
    “胡说,药也是混吃的。”
    林致远皱眉,惩罚性的在她腮上捏了一把。
    “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看我么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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